第15章
與陶思的短聚結束時天色已然全暗,楚念匆匆去花店幫手打了烊,才跟父母一起回家。
窗外懸了半輪月,星稀無風,是寂靜安眠的好夜色。楚念在床上翻來覆去,想着今晚的事睡不着。
長久以來,他都當賀元其與陶思是互相喜歡過的,後來賀元其出了國,兩人走不到最後的理由不難猜,畢竟留學一走幾年,沒道理叫對方等,況且陶思又是那樣愛熱鬧受歡迎的一個人。
如今他卻從當事人口中聽得了另一個版本,而這個版本裏竟還有自己。
幾小時前陶思半認真半玩笑,說既然賀元其回國不走了,還都單着,叫他跟賀元其一 A 一 O 湊合湊合得了,反正從小認識的知根知底,彼此了解,人品也放心。
當時楚念啞然頓住,沒反駁,陶思驚詫一秒,接着便朗聲笑起來:原來你真有這個想法啊,那就去追呀,別用我當年的方法,寫情書送早餐不管用,他好像不喜歡純情的。
乍然被人戳中心思,楚念臉上一熱,想否認卻錯過了适宜的時機,反顯得欲蓋彌彰,只好算了。也不是沒有松口氣的感覺,他喜歡了賀元其整一個青春那麽長,直至現在都快老了,還藏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連父母都未曾發覺,除了天地就只有陸維一個朋友知道。
陶思見狀卻發愁,說你們 Omega 這麽矜持,都是要等人來追的吧,追人行不行啊。
正思量着,耳邊傳來信息提示音,這幾天楚念都是把手機放在枕邊入睡的,不關靜音,怕錯過賀元其跨時差的消息。
賀元其:今天起晚了,你睡了吧。
賀元其:工作提前完成了,機票改到明早,到國內是後天上午,給你和叔叔阿姨帶了禮物,後天你是不是休息?
楚念興奮地從被子裏鑽出了些,捧着手機一字一句地回複:還沒睡,後天我放假去店裏,你不用急着過來,坐十幾個小時飛機會很累,先倒時差好好休息。
賀元其:我不用倒時差,先去看你們,晚上再睡。
楚念又叮咛了一些瑣碎,如往常一樣,對話不會持續很長,賀元其便催促他去睡,與他道了晚安。
大抵是不由自主把陶思的話聽入了心,楚念不可避免地失眠了,手指點在屏幕上,把賀元其發過的所有信息,但凡長過早安晚安的句子都反複讀了讀,企圖找出賀元其喜歡自己的佐證。
翻來看去都是些尋常問候,連一個諸如 “親親抱抱” 之類帶有暗示意味的表情都沒有,結尾都是死板的句號,當真讓人品不出半分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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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又總覺得,有什麽在他跟賀元其之間萦萦繞繞地滋長着。
第二天楚念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全身乏力,腳下都似踩不實一般,連工作都打不起精神,他覺得可能是睡得晚的緣故。下班去了店裏,也只能對對賬,寫寫賀卡。他爸陪他媽媽去了醫院複診,幸好店裏還有兼職的小妹幫忙顧着。
楚念沖了杯熱可可,一邊小口嘬着,一邊核對客人的訂單,時不時放下杯子在電腦前加上幾個備注。門口有人進來,腳步沉穩,楚念一擡頭就見陸維四下張望了一下,而後沖他笑笑,問:“叔叔阿姨今天不在嗎?”
“我爸媽出去了。” 楚念說着也朝門外看了看,奇怪陸維家那個黏人的 Alpha 先生今天怎麽沒跟着過來。
陸維了然他的疑惑,主動解釋道:“我來選幾個盆栽,郁光塵在家單挑我那三個侄子和他兩個外甥呢。”
郁光塵是陸維的伴侶,同為醫療領域的頂尖人才,一個做臨床一個搞研究,兩人結婚七年不僅哪裏都不癢,反而愈發蜜裏調油。尤其是郁光塵,只比陸維小四歲,三十好幾的 Alpha 了,黏人得就像十幾歲剛談戀愛的小朋友,要不是他比陸維還高的個子太有存在感,還以為陸醫生家裏的是位嬌弱的 Omega 太太。
而且這位外表英挺幹練的郁博士還有一個令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奇特質,就是特別讨小孩子喜歡,陸維哥嫂的三個兒子喜歡他勝過陸維。
“盆栽是給小孩子玩嗎?那仙人球就不行了,挑幾盆多肉吧。” 楚念從櫃臺繞出來,彎身在放小盆綠植的架子上一株株打量。
陸維選出一株長勢喜人的桃蛋,“行,粉色的給女孩,随便再挑幾個讓那群小子自己分。”
楚念身體不舒服,動作慢吞吞的,說話也沒什麽氣力,好在陸維是熟人,不需要招呼,自己找了個紙箱裝一裝,掃了櫃臺上的付款碼就弄好了,末了盯着楚念看了看問:“你臉色怎麽這麽紅?”
“可能我喝了熱可可吧。” 楚念說。
陸維是醫生,觀察人身體狀況的眼光精準犀利,“是不是發情期快到了?”
楚念怔了怔,思考了一下說:“沒,還有一個多月。”
Omega 成年以後的自主發情期穩定在每年兩次,楚念作息規律,不煙不酒,一般不太有激素紊亂的問題,這些年都是算着日子做監測,定期注射抑制劑的。
陸維天生對 Omega 沒有渴求,但并非感知不到 Omega 的信息素,他自然地湊近了楚念一些,随即皺起眉頭道:“你信息素的味道很濃,自己可以控制嗎?”
楚念茫然地搖了搖頭,他并沒有故意釋放信息素啊,自然也收不回去。
陸維這麽多年還是有随身帶一次性手套的習慣,手邊沒有儀器,他便讓楚念坐下,戴上手套替楚念簡單檢查了眼睑,舌下和脈博等位置,最後輕輕按壓了一下楚念的頸腺,見楚念不可抑制地瑟縮了一下,散發的信息素氣味更濃了。
“發情期要到了,二十四小時之內。” 陸維摘下手套說,“快點準備吧,抑制劑還有嗎?”
楚念一聽便慌了神,不是因為抑制劑沒有了,是賀元其明天就回來了啊,他們約好了要見面的。發情期短則三天,長的話要四五天,楚念一天也不想多等,沮喪地讷讷道:“怎麽會提前呢?”
Omega 的自主發情規律是能被打亂的,很多原因都可能造成這種情況,比如長期日夜颠倒,酗酒,縱欲,過度節食或者暴食,吸 / 毒和濫用藥物等。可陸維覺得哪一項楚念也沾不上邊,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問:“你最近有沒有接觸什麽 Alpha”
他故意加重了 “接觸” 兩個字,因為只是普通相處的話,就好比他和楚念這樣近距離交談,Omega 是不會受這麽大影響的。作為醫生,他本能地保持着不探聽患者隐私的習慣。但作為朋友,他也不是不好奇。
楚念真是陸維見過最能扛的 Omega 了,這份堅定與他溫軟的外表完全不相符。
且不說上一代人,陸維的大嫂十八歲就嫁給了他大哥,郁光塵的姐姐雖然結婚晚,但大學時期就和她的 Alpha 标記過了。身邊認識的人,接診過的患者裏,哪怕是不婚拒标記主義者,也鮮少有人像楚念一樣只靠抑制劑渡過發情期的,那要比找個 Alpha 或者 Beta 來疏解荷爾蒙要難熬太多。
楚念一下子明白了陸維的意思。
是接觸過,接了吻,抱了一會兒,還被摸了腺體,所以可能因為 Alpha 的信息素,被引導得發情期提前了。但楚念不大好意思說,雖然陸維是醫生,但也是知道他喜歡賀元其的,昨晚之前是他唯一知道這件事的朋友。
“嗯,接觸過。” 他低着頭,回答得很小聲。
陸維向來斯文得體,難得八卦,“新歡還是舊愛?”
楚念愣了愣,他原本以為陸維會問他 “什麽時候?怎麽接觸的?接觸了多長時間?”
陸維看他的表情就有答案了,笑笑說:“那就是了,抑制劑也買好,別直接就不準備了,以防萬一。”
說完又覺得不會有什麽 “萬一”,他記得楚念八年前來醫院看腺體咬痕的時候,那一身強悍的 Alpha 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