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回來了。” 楚念說。他原本想鎮定從容地打好這聲招呼,開口卻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的聲音是抖的,是啞的,帶着難抑的欣喜和難纾的委屈。
“前年一畢業就回來了。” 賀元其說,“聯系不到你和叔叔阿姨。”
“嗯,搬過幾次家,號碼也換過幾個。” 楚念跳過了他有意而為的部分,暗自苦想若賀元其問起自己為什麽不聯系他,該怎麽回答。
因為受挫,因為嫉妒,因為逃避,因為自卑,因為應接不暇的變故和不夠用的心力…… 這麽多揉雜而不為人所知的理由,有哪一個說得出口?
他沒能想出說辭,幸好賀元其沒問。
“喝茶吧,謝謝。” 賀元其把楚念的局促看在眼裏,對以前的事一字未提,原來對楚念的怨,來的路上在心裏勾勾抹抹全都釋然了,沒有什麽比再一次的機會更值得放在心上。
白色厚瓷杯盛着熱茶,一接一遞間楚念小聲問:“賀叔叔賀阿姨怎麽樣了?”
“還不錯,我媽經常念叨你,說可惜吃了那麽多她親手做的飯都沒留住當兒媳婦。” 賀元其半真半假打趣道,真的是這話他媽媽早些年确實講過一回,假的是後來根本不敢再當他面提起楚念。
對面的人顯然沒有預料他會說這麽讓人浮想聯翩的話,一時呆愣,又迅速低頭端起茶壺去加水,沒什麽表示。
楚爸爸扶着楚媽媽走到樓梯口,賀元其聽到便過去搭手,幾個人坐到窗邊的沙發上,久別重逢一時不知從何處敘舊。
楚念跟賀元其并排坐在楚家父母對面,挨得不近不遠,一個劍眉星目,一個朱唇皓齒,以前他們還小不覺得什麽,如今楚念媽媽一眼看去倒覺得他們像一雙璧人,說不出的相襯。要是他家沒出這麽多事,說不定兩個孩子近水樓臺,早就能成一對兒。
但不過是閃了個念頭,心裏卻認命兒子是不願意找 Alpha 的那一類 Omega,況且今時兩家差距太大,不好高攀人家。她對楚念的未來伴侶期許并不高,人品端正會疼人就行,其他都是錦上添花,Alpha 不成 Beta 也成,不受信息素左右的感情更為純粹。
賀元其對長輩善意的關懷全然接收,被問及學業工作和經歷一五一十有問必答,毫不疏遠回避。楚念在一旁捧着杯子小口喝茶,安靜地做聆聽者,用慣的加高馬克杯将他半張臉都遮住了,每一個握着手柄的指關節都用力得發白,努力将自己的不安藏于聲色。
直到聽賀元其說因為太忙一直單身才松開些勁兒把杯子放下,僵硬發麻的手指提醒了楚念他有多緊張。
賀元其沒有久留,他爸媽臨時有事找他,便告了辭。走之前應下了後天到家裏吃晚飯,一定陪楚念爸爸喝兩杯。相聚時短,但來日方長,他內心已經是滿當的。楚念送他回巷子裏取車,下午三四點的陽光充盈,一路上風輕樹影搖,碧空雲淺淡,他們并肩徐行,那是不同于執手相擁的另一種悠然心動。
一如他們穿着校服笑鬧着穿過操場,什麽都沒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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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下午花店按慣例不營業,楚念爸爸摸索着做了一桌菜,挑了兩瓶從原來家裏帶來的藏酒,楚念下班早,一起幫着忙,又趁時間還早去洗掉了一身疲憊和油煙味。賀元其來的時候,他剛把吹幹了的微長發尾低低綁了起來。
賀元其穿了套正式而不拘緊的西裝,拎着滿滿兩手的禮物上門,這要給鄰居見着,得以為是楚家初次登門的乘龍快婿。
楚念很少喝酒,除非單位有聚餐或者應酬,但他今天喝了一點,不至于醉,只是不想太清醒,他清醒太久了。楚爸爸不勸小輩酒,反倒是賀元其敬得多一些,懂禮數又周到,杯杯都是 “我幹您随意”,楚爸爸真要幹他還攔着,比楚念還要會哄他們高興。
晚上楚媽媽覺得打車不安全,叫楚念把一間空着的小房間簡單收拾了一下,硬要留賀元其在這住一晚,說他小時候常住他們家,現在也不用見外,就是家裏這條件沒有原來好,得将就将就。
賀元其沒有一點覺得将就的意思,卻之不恭,求之不得,洗漱完就在客房休息了。
楚念輾轉未眠,擔心賀元其喝了太多酒,夜裏醒來會口渴。等他端着一杯蜂蜜水站到門口,手轉動門把聽見 “咔嚓” 那聲時才驚覺自己怕是也喝多了。他們早就不是幾歲十幾歲不知避忌的年紀了,三更半夜他就這麽摸進一個喝了酒的 Alpha 房間,實屬不顧後果。
如果賀元其還醒着,他甚至無法為自己的行為申辯。
門鎖松了勁兒,自己慢慢朝內滑開,裏面傳來均勻沉穩的呼吸聲,楚念放下心來,輕手輕腳地進屋,怕被爸媽撞見,又把門虛掩住了。
大概是賀元其用過強效抑制劑,房間裏幾乎沒有一點他信息素的氣味,只有淡淡的酒味,但并不難聞。窗簾沒遮嚴,露出了條縫兒,有一點路燈的光線透進來。賀元其平躺着,一手搭在額上,一手垂在身側,似乎沒受酒精影響,睡得很好。
楚念把手裏的水杯放在床頭櫃上,踟蹰了片刻,還是沒有馬上離開,借着酒意,又或者酒只是借口,鬼使神差地坐到了床邊。
他呆呆地看着賀元其的臉,用目光描繪着輪廓,一百多度的輕微近視在平時完全不需要戴眼鏡,但此刻他卻不滿于這一點點的不清晰。不自覺地,像被某種被酒精激活了的願力驅使,他看着眼前的 Alpha,越湊越近。
越近越過火,他盯住了賀元其的唇,讓他想起了許多年前在醫院的隔離室裏那個意外而來的吻,也是這樣狹小漆黑的空間,清醒的自己,和不清醒的賀元其。
那個錯把他當成別人的吻讓他 “記恨” 了很多年。
他想要一個屬于他的。
楚念的身體又側過一點,掌心撐在床上,彎着手肘,曲着膝,在不碰到賀元其身體的前提下費力地尋找一個支力點,像個鬼鬼祟祟的賊。他慢慢向下低頭,賀元其的臉已經近在咫尺,分明地感受到了溫熱的氣息在與自己的交纏。他閉上了眼。
雙唇相貼時伴随着一股沖力,楚念驚惶地睜開眼,賀元其的頭已經離開了枕頭,原本搭在額上的那只手也移開了。
賀元其在楚念吻上他之前,先一步擡頭吻住了楚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