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9.
從前那些記憶,每一樣,每一件,蘇納都記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喬奈,是否還記着……
想到喬奈,那日寺廟分別之後便再沒見過他了,大地震的來臨,讓無數的人走散,也不知道,喬奈現在人在哪裏,是受傷了還是健康的……
思緒莫名又因喬奈而淩亂了,蘇納讨厭這樣的自己,明明說過不要再喜歡喬奈了,決定要忘記了,他現在是什麽情況又與自己何幹,她為什麽要這樣胡思亂想。
這是理智對蘇納說的。
但不理智卻對蘇納這樣說,喜歡喬奈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為她的習慣了,成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了,又怎能是想忘則忘的呢。
“這藥很有效的,你吃了休息一下,應該會沒事的。”那男生見蘇納遲遲不接過自己手中的藥,還走神發呆。
蘇納回過神來,她本想拒絕的,但見那男生一臉真誠,加之自己确實難受,于是就順手接過,笑了笑,說:“那謝謝你了。”
“沒事,舉手之勞,對了,給你水”那男生遞給蘇納一瓶新的礦泉水。
蘇納目光呆滞地盯着那瓶礦泉水,緩緩伸手接過來。看到礦泉水,她又失神想到喬奈了,該死!她心中暗罵自己。
“你叫什麽名字呀?”那男生忽然問剛吃完藥的蘇納。
“蘇納,蘇州的蘇,笑納的納。”
“你好,蘇小姐,我叫葉進。”
“你好……”蘇納微笑。
“蘇小姐是通過什麽渠道報名當志願者的呀?”葉進開始和蘇納聊天。
蘇納頭靠着車窗,淡淡地說:“我經過了西川的地震,被救了之後就留下來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葉進笑着說。
“承你貴言。”
“我是看到網上的招聘信息才來的,我大學時就經常來西川義工旅行,我對這片土地有不一樣的情感,現在這裏有了事,我第一時間就過來了,哪怕為西川盡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也好。”
葉進絮絮地說了很多,一開始蘇納還回應他,兩人有問有答,但到後來,蘇納索性不出聲,讓葉進一個人說。
說着說着,蘇納竟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葉進正在講自己大學生活,講到一半扭頭看向蘇納,見蘇納頭歪到車窗邊睡了過去。
葉進好笑地搖了搖頭,随後從背包裏拿出一張小毯子蓋在蘇納身上,自己就戴上耳機默默地聽起了音樂。
蘇納醒來時,已經差不多快到鐵木湖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眼窗外,雪山下的荒草地,幾只羚羊在湖泊邊喝着水,然而這些風景一晃而過。
“你醒了?”葉進摘下耳機說話。
蘇納見身子蓋着毯子,很自然地想到是葉進蓋的,她莞爾一笑,說:“謝謝你的毯子。”
“客氣。”
“還有多久到?”
“快了。”
葉進的話剛說完,大巴就開到了一處空地停了下來。
抵達鐵木湖了。
下車呼吸到高原新鮮的空氣,蘇納才感到恢複了精神體力,大巴裏悶躁的環境真的讓人不舒服,盡管裏頭很暖和。
隊長領着志願者們往鐵木湖營區去,大家步行幾百米便看到一大片區域全紮滿軍綠的的帳篷。
蘇納到分配好的住宿帳篷放好東西便去集中了。隊長簡單地分派好任務,大家就開始投入工作當中去了。
醫療隊伍人員仍然是目前最緊缺的,病營那邊的醫護人員已經忙了一天了。
蘇納一到鐵木湖就派到醫療隊去幫忙,短短一個小時,已經送來十幾個傷者了。
其中,一個小女孩傷得尤為重要,她在地震中被倒下的石柱壓着。
救援隊伍的人在廢墟中就她挖出來時,她已經奄奄一息了,但身子卻死死護住自己的弟弟。她弟弟同樣被石塊壓着,不過只是壓到一只腿。
孩子的母親剛包紮完傷口,一聽到兒女被救出來,顧不上身上的傷口,急匆匆地過去。
母親一進帳篷就看到混身泥濘不堪,滿臉是血的兒女,登時哭得撕心裂肺,猛到撲向兒子,痛哭流涕。
由于重傷的病人太多了,醫生壓根不夠,這邊只有蘇納能擔些重任,醫療隊那邊讓兩個護士去跟着蘇納救人。
那母親拽着蘇納,哭道:“你一定要救救我兒子呀,快救救他……”
蘇納難為情地看了一眼,躺着的小男孩,唇色發白,腿部的傷口正淌着血,血肉模糊,傷口邊緣的血都結痂了,一看就知道已經很多天了,瞧着讓人心痛。
“蘇納,這姑娘況不好了。”護士有另一邊察看着小女孩,見小女孩情況不妙,十分緊張。
聞言,蘇納忙趕過去,幫小女孩檢查。
那母親見唯一的醫生蘇納去管女兒那邊,兒子這邊無人問,頓時上去拉扯蘇納,哭喊道:“你先救我兒子,快救我兒子……他快要死了!”
蘇納本不想搭理那個母親,但她實在太聒噪了,蘇納猛地甩開她的手,怒道:“你女兒才是真的快要死了,你兒子的命是命,你女兒的命不是命?”
那母親胡胡攪蠻纏:“我不管,就要你救我兒子。”
蘇納不耐煩地去兒子那邊察看了一下,說道:“你兒子等一下也可以,你女兒才是傷得嚴重,再不治療就死了。”
說完,蘇納又往女孩那邊去。
女孩的情況的确比男孩的嚴重許多,片刻拖延不得,蘇納準備好工具和藥物,在兩位護士的配合下,開始給女孩做手術。
一個多小時就這樣過去,經過手術,女孩基本脫離了危險。
蘇納給女孩處理完最後的一些傷之後,連汗都沒擦就直接去給女孩的弟弟去治療。
那母親見蘇納過來兒子這邊,急忙湊近去看。蘇納感到一絲不适,不由目光鄙夷地掃視她。
那母親絲毫不管女兒生死,只顧兒子傷情,竟能做到如此偏心,讓人感覺重男輕女太嚴重。
兩個護士看不慣那個母親的坐派,卻又不好開口說話,于是陰陽怪氣地說:“請不要阻礙我們治病救人。”
蘇納給男孩檢查着腿部的傷口,眉頭皺得很深。護士們都不忍直視那個畫面。
“這孩子的腿部被壓太久了,大腿血管損壞嚴重,腿部的血液供應已經達到不可修複的破壞,而且肌肉已經壞死了。”蘇納檢查完傷口給出的結論。
護士倒吸了一口氣:“要截肢?”
“目前來看,大腿組織結構損害已經到無法保留的程度了,而且有些發炎症狀,為了防止細菌感染,只有截肢才能更好地活下來。”蘇納鎮靜地說。
護士惋惜地說道:“那現在就要進來截肢手術?”
“我們要去個幹淨的地方,恐怕還要一個經驗豐富的醫生來才可以。”
護士聽了,二話不說就去找地方,找醫生。
那母親見蘇納神情沉肅,慌裏慌張地問:“到底怎麽了?為什麽不救我兒子?為什麽不救他?他就躺在那兒,你在等什麽?”
蘇納不勝其煩,壓抑着怒火道:“你能不能不要煩我了,我會救你兒子。你就安心地等,如果那麽閑,那就去照顧一下你女兒,她剛脫離了危險,做母親的眼裏難道只有兒子沒有女兒?”
蘇納的話冰冷如刀,不留情面,那母親卻當沒聽見,執拗地堅持自己。蘇納不欲多言,她最讨厭醫鬧了。
護士很快找到地方和醫生,蘇納第一時間就将男孩轉移過去,準備好一切工具藥品,開始了截肢手術。
這場手術一直到夜晚八點多才結束。
蘇納走出帳篷時,已經夜色深沉了。
她飯還沒吃,而且整個人都累得虛脫,眼皮耷拉着,此時此刻,她只想喝可樂,吃炸雞,然後躺在松軟舒适的大床上睡覺……
忽地聽到帳篷內傳來一女人呼天搶地的哭喊聲,蘇納聞言,霍然回頭,只見那孩子的母親滿臉淚痕,雙眼充滿怨恨地沖了出來。
蘇納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那母親一上來,便擡手甩了一巴掌給蘇納。
莫名其妙的一巴掌讓蘇納又驚又氣。剛才那一巴掌是那母親用盡了全力。
一巴掌甩到蘇納臉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蘇納整個人踉踉跄跄地後退。蘇納捂着發燙的臉,那一瞬間,她覺得臉頰在發漲紅腫。
“你這個壞女人,你居然砍了我兒子的腿,我要告你,我要讓警察捉了你,你居然砍掉了我兒子的腿。”那母親歇斯底裏地叫喊着。
蘇納反駁:“如果不截肢,你兒子會細菌感染的,而且,他的腿部血管都壞掉了,只能截肢了。”
“放屁,如果你們一早救的是我兒子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我都叫你先救我兒子,你不聽,現在好了,害得他沒了腿!”
那母親簡直是胡說八道,蘇納要氣瘋了:“就算我先救的是你兒子,你兒子也還是要截肢的,再說了,你當時女兒都快沒命了,你難道就不想女兒活了?”
“你別和我扯這些,你還我兒子的腿。”說着,那母親狀若癫狂地撲向蘇納,一手拽着蘇納的頭發。
蘇納猝然被拽住頭發,頭皮吃痛地驚叫出聲,只能弓着身子,雙手想試圖掰開那母親的手。
然而那母親力氣卻異常的大,死死拉拽着蘇納的頭發,并且雙腳還不等地踹向蘇納。
“你放開我,放開!”蘇納大聲叫喊。
那母親不但不放手,反而變本加厲,除了拽頭發,還對蘇納拳打腳踢,蘇納絲毫沒有還手的機會。
帳篷內的護士聽到打罵聲,都跑出來看,一出來就看到那母親與蘇納扭打在一起,而且蘇納臉上都被撓傷,臉頰紅腫,頭發散落。
于是紛紛上前去勸架,拉開她們。幾個護士醫生過來将兩人拉開。
蘇納忍着身子的劇痛正想要站起身來時,那母親卻掙開了周圍人的束縛,像瘋了一樣撲向蘇納。
她迎頭又是給蘇納幾記巴掌,嘴裏還罵罵咧咧地說了許多難聽的髒話,不僅如此,她還一個勁兒地撕扯蘇納的衣服,直到蘇納的衣服領口被撕破,露出大半個肩膀。
周圍的人擋都擋不住那瘋狂的女人,眼看蘇納被毆打得滿臉是血時,便聽到一男人大喊一聲:“住手。”
那一聲喊得讓當場的人都顫了一下,低沉洪亮,讓人震懾。
聲音落下,便見一男子将那母親拽到一邊去,那母親還要打人,那男子斥道:“你他媽的是不是想進局子?他知不知道十現在是故意傷人,你這樣是可以判刑的。”
那母親吓得不敢說話,旁邊的小護士氣得直接報了警,還有的圍觀的志願者直接拍照,上傳到網上去曝光這個醫鬧的母親。
“你沒事吧。”男人關切的聲音響起。
自說話的聲音十分熟悉,蘇納艱難地睜開眼去看,那高大偉岸的身影矗立在自己眼前。
是喬奈!
居然是他!
蘇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喬奈脫下外套,蓋在蘇納身上,将蘇納抱了起來,往帳篷裏走去。
蘇納傷的不是很重,除了額角邊,現在還流着血。護士帶着急救箱進來幫蘇納處理額頭的傷。
喬奈站在一邊,默默地看着她。
此刻蘇納心亂如麻,面對喬奈,她竟感覺到尴尬,不敢直視他,或許是她不願意讓喬奈看到自己狼狽不堪的一面吧。
護士處理完傷口讓蘇納好好休息,然後就收拾東西走了,只留下喬奈。
夜間風大,寒凍刺骨。
蘇納感到涼風浸浸,不禁将被子向上掖了掖。
“你還好嗎?”喬奈語氣溫和地關心她。
這讓蘇納很意外。
自西川重逢,印象中的喬奈對她不是諷刺就是挖苦,說什麽都帶着一股怨氣,如今竟如自己和顏悅色,溫聲細語,這也太難得了。
蘇納悶悶地嗯了一聲。
喬奈神情稍緩,說:“能看到你沒事就好了……”
“嗯?”蘇納感到奇怪。
“沒什麽。”喬奈不明意思地笑了笑。蘇納感到更加迷惑了。
兩人都處于沉默當中,氣氛陷入尴尬。
蘇納最受不了尴尬了,于是她首先打破尴尬:“你怎麽在這兒?”
“我在到處找你。”喬奈毫不掩飾地說。
蘇納怔住:“找我?”
“嗯。”
“為什麽。”
“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我一直都有。”喬奈沒回答蘇納的問題而是轉移了話題。
蘇納眉頭輕皺,追問他:“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你不是說恨毒了我嗎?為什麽還要這樣關心我?”
喬奈愣了愣,淡淡道:“對不起,之前是我的問題,是我做錯了。”
“什麽?”蘇納想笑,“你這是整哪一出?”
“蘇納,你知道嗎,我以為你在地震中喪生了……在聽到你喪生的消息時,我不相信你會就這樣離開了。我覺得你沒有死,所以,我一直在西川找你,在找你的這段時間,我腦子裏發瘋地想你,我發現,我從始至終都沒有放棄過喜歡你……”
蘇納笑出聲:“等下,你這是要向我告白?”
喬奈目光真摯地望着蘇納,溫言道:“是的,我喜歡你,在鐵木湖看到你時,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那種感覺就好像回到我們分手之前……”
蘇納臉上的笑意漸漸僵住。
原來,從前的那些往事,他還記得……
“從前的事我都記得的,之前在客棧我對你表現得那麽無情,那都是僞裝的,那時我很矛盾,我感覺到自己還喜歡你,但又過不了心裏那關,所以我在言語上傷害你,想讓你離開,以為看不到你,我就不會陷入這樣的自我矛盾當中。但經過這次地震,我想明白了好多事,喜歡你這件事是不能掩飾的,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盡管喬奈的話讓蘇納聽起來十分牽強沒邏輯。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蘇納卻想要哭。
喬奈半跪在蘇納床邊,說道:“蘇納,我們能不能回到從前?”
此時此刻,蘇納的淚水砸下,落到她的手掌心,她輕搖着頭,痛苦地說:“回不去了。我說過我再也不要喜歡你了。那天在寺廟,我們已經做了了斷了不是嗎?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結果嗎?現在你要反悔?”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一連說了三句對不起。
蘇納定了定神,哭過之後說話帶着點鼻音:“那天之後,我決定不要再喜歡你,這些天,我只是偶爾地想起你,要是換之前,在地震面對,我會無時無刻地想你。現在,你已經沒那麽重要了。”
“是我弄丢了你。”喬奈哀傷地嘆了口氣。
他很懊悔,如果在客棧與蘇納重逢時就牢牢将她留住,那會不會是一個HE結局呢。
蘇納搖頭:“為什麽你要這樣,你總是這樣占據愛情的主導權,喜歡我是你,不喜歡我也是你,我不想這樣了。我情願你像之前一樣恨我入骨,至少這樣我能更輕松更輕易地将你忘記。”
喬奈感到蘇納的無奈與痛楚,神傷地斂了斂眸,緩緩起身:“如果你覺得我打擾到你,我會走開,只要你願意。”
蘇納真的捉摸不透眼前這個男人,她聞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說:“我要睡了,你也去休息吧。”
說完,蘇納別過頭去,躺了下去将被子蓋住頭。
喬奈情緒複雜地轉身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