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六天
“你發現什麽了?”李冬站在門口,扒着門框,聲音幽幽。
郓言把其中一張照片收起來,其他放回原來的位置,關上文件櫃,“我在這裏沒有看到你的照片。”
這只是普通的年級照片,并不是畢業照,郓言都出現在這上面了,沒理由李冬不在。
除非李冬撒謊,他根本不是和郓言一個班。
太黑了,郓言看不清楚李冬的神色,霎時間教室裏一片寂靜,只聽到蟲子爬行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片刻後,李冬像是上了發條一樣,重新活了過來。
“那天我沒能一起去。”他解釋道。
初二上學期的春游,說是春游,其實就是各班老師帶着學生去田裏幹農活,再敷衍地用拍立得随便拍些合照,應付了事。
郓言攤了攤手:“那好吧,我們可以走了。”
他走在前面,李冬跟在後面,快出鐵門的時候,李冬站在樓梯臺階上,再次解釋道:“我沒撒謊。”
郓言沒有回頭,無所謂地笑了笑,“好像也不是很重要吧。”
一直到了分岔路口,李冬才再次開口道別,拐進旅館後面的小路。
郓言皺着眉,目送李冬回去,他今天去校史館,也并非全無收獲。
至少把孫偉從任務目标中排除在外了。
但李冬給他的感覺,很怪。他對郓言無比熟悉,從初中學校生活的細枝末節,到他課後的狀态,李冬似乎都熟記在心。
活像一個變态跟蹤狂。李冬是任務目标的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拒絕普通人的手段在他身上通通不起作用。似乎無論郓言做什麽,李冬都會自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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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态度,反而讓郓言好奇起來,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也許他應該去李琴家一趟。
伸個懶腰,郓言慢悠悠走回酒店。
不到九點,小鎮幾乎就沒人走動了,和大城市徹夜通明不同,這裏大部分地方都是暗的。
除了這棟酒店,郓言走到櫃臺面前,前臺姑娘已經昏昏欲睡,趴在自己手臂上玩着手機。
“铛铛。”郓言兩根手指在臺面上敲擊,前臺立馬站好,看到是郓言時,露出甜美的笑容,“郓先生您回來啦,今天上課感覺……”
她止住話題,一中接連有人身亡小鎮上人盡皆知,她補償似地沖郓言笑笑,“對不起呀。”
郓言淡笑:“無礙,就是想來問問,九樓住的有客人嗎?”
前臺神色緊張起來:“沒,沒有呀,您為什麽這樣問啊?”
“半夜聽到一些聲音,有些吵。”
女孩一臉見鬼的表情,摸着裸露的胳膊:“您可別吓我,自從孫少爺出事,九樓就封了,哪還有客人啊……”
郓言“啊”了一聲,癱着一張臉故作疑惑,手指輕輕敲擊額頭:“那可能是我聽錯了吧。沒別的事了,麻煩你了。”
他擡腳就要走,卻又被前臺叫住,姑娘左右看了看,這會大廳裏沒人,她小聲對郓言說道:“要不然,您盡快離開吧。這裏邪門的很。”
郓言挑眉:“什麽意思?”
前臺姑娘卻搖着頭,卻也說不出理所然,“我也不知道,只是這樣覺得。”
她也不過來這裏工作了兩個月,那日孫偉跳樓的時候,她就站在前臺值班,遠遠地看到血沫紛飛,從那以後,總覺得這酒店裏透着一股子邪氣。
反正她的工作就是在前臺接待客人,無需上樓下樓,便也沒辭職。只是最近,同事間漸漸有些流言,說酒店鬧鬼。
“你別告訴孫總。”說完這句話,前臺姑娘催促郓言:“好了你快回房間吧,不管聽到什麽,只管睡覺就行了。”
“這倒是個辦法。”郓言話語中充滿感激,告別了前臺。
又開始下雨了。
路亞豪被冰涼的雨水激醒,才發現自己還躺在巷子裏的地上,渾身濕透。
“狗*的,不搞死你我跟你姓。”他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起來,大半個身體都是痛的。
路亞豪一瘸一拐地想要離開巷子,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他吓了一跳,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都沒看就要接通,在他接的前一秒,電話被挂斷。
氣的他往牆上踢一腳,反震的肋骨都在痛。路亞豪蹲在地上緩了半天,才抽出一口氣。手機鈴聲又響起來了。
和剛才一樣,只要他去接,電話就會被挂斷。
路亞豪幹脆拉黑:“有病吧。”
可不到三秒鐘,那個被他拉黑的號碼再次打了過來。
路亞豪死死盯着號碼,看着不斷震動的手機屏幕,手指慢慢滑動。
依舊挂斷了。
“艹!”他暗罵一聲,直接撥回去。
最好別讓他知道是誰在惡作劇,不然絕對搞死他。
路亞豪這樣想着,然後,從他身後,傳來熟悉的震動聲音。
他警惕回頭,死死盯着濃墨般黑暗的巷子深處,果斷地挂斷電話。
巷子裏傳來的手機震動聲也随之停止。
那他剛挂斷,那個號碼再次打了過來。
路亞豪毫不猶豫地去接,可依舊不等他接通,電話就被挂斷了。
“哪個癟犢子在那裏?”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有人搞他,想惡作劇吓唬他。
“快點出來,你自己出來我還能饒你一次,要是被我抓到,我絕對會打死你!”
心跳速度猛增,路亞豪咬牙切齒地放着狠話,聲音都有些發虛。
他擡腳慢慢地向巷子裏走去,順手拆了一條椅子腿,握在手裏,不斷地敲擊巷子兩邊堆積的雜物,如果有人躲在這裏,只可能鑽在雜物裏。
沒有回應。他皺着眉,再次撥打回去,果然,鈴聲是從巷子裏傳出來的。
“好啊你,躲在這裏想吓唬我是吧。”路亞豪發了狠,不斷地深入巷子,直到他腳下踢到一片綿軟,要不是他反應快抓到了兩邊堆積的雜物,可能就要跪在地上了。
鬼知道那是一包什麽東西,路亞豪低聲驚叫了一聲,吞咽着唾沫往後退了幾步,再次拿出手機,撥號。
果然,聲音就是從大包裏傳出來的。
不斷響起的手機震動聲音在他耳邊嗡鳴,都快要把他逼瘋了。
那種熟悉的軟綿觸感,路亞豪再清楚不過。
只有人體,才會有這種質地的感覺。
他渾渾噩噩地站在那裏,舉着手機,竟然連逃跑都忘記了。
昏暗的巷子裏,雨水沖刷着袋子口,那繩子逐漸松動,似乎有什麽異物要破口而出。
郓言坐在沒開燈的室內,屋內一切有可能發出聲音的東西都被他關閉了。
他豎起耳朵聽樓上的聲音,并沒有什麽異動。
手表時針指到十二時,郓言站起身來,從包裏掏出手套,戴上,又拿出一把嶄新的扳手,抛着試了試手感。
他把帶血的蝴蝶膠體放在胸前口袋裏,自言自語道:“多少照應點。”
電梯正在向上運行,須臾凝固成漫長的瞬間。
電梯門開了,九樓依舊寂靜無聲。
郓言放慢腳步,挨個在門前停下,豎耳傾聽。
确定九樓沒人,昨天那個商業精英男似乎根本沒有來過。
厚重的毛毯能卸掉大部分的聲音,卻無法阻絕房間裏傳來的味道。
“就是這裏了。”郓言停下腳步,面前的房號是1908。
正在他居住房間的正上方。
門無法打開,但從最下面的門縫裏,總是傳來若隐若無的臭味。
那味道中還夾雜着一絲冷氣,像極了冰箱冷凍室裏放的肉在慢慢腐敗。
這幾日桐溪鎮的雨水就沒停過,大部分人還穿着厚重的冬裝,酒店大廳裏開着暖氣。
九樓和其他樓層并不共用換氣系統,也沒有客人居住,那麽房間自帶的空調還在運行就足夠惹人懷疑了。
房間裏會有什麽?
郓言慢慢蹲下身子,掀開門口的地毯,掏出疊的方方正正的手帕,鋪在地板上,随後把臉貼在手帕上,努力從門縫裏往裏面看。
屋內黝黑,這樣貼近門縫,郓言只覺得臭味更加明顯。
“吱呀”一聲,櫃門被推開。
一只腫脹的腳慢慢從櫃子裏伸出來……
“你在這裏做什麽?”身後突然傳來聽不清喜怒的聲音,郓言沒事人一樣,拿起小帕子,站起來,拍拍褲子上并不存在的灰。
孫尚軍陰沉着一張臉,勉強擠出來一個笑容:“是小言啊,你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裏做什麽?”
“叔叔,你是不是也聽到什麽聲音了?”郓言倒打一耙,疑惑地問道。他指着1908,“我這幾天,每晚都會聽到樓上有挪動椅子的聲音,問前臺,這裏也沒人住,就好奇想來看看。”
孫尚軍眼神幽幽,直勾勾地看着他:“是嗎?”
“可能是你聽錯了吧,這間房是小偉的房間。自他去時候,就沒人住了。”
“那就更奇怪了,”郓言一臉疑惑,“那這聲音到底是怎麽來的呢?”
他絲毫沒提自己聞到的臭味。
孫尚軍神思有些恍惚,似乎還沉浸在喪子之痛中清醒不過來。
“可能是我太想小偉了,有時候半夜睡不着,會到他房間裏看看。”
“我以後盡量放輕腳步。”
“原來是這樣啊。”郓言恍然大悟,“我之前還以為是鬧鬼呢。”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把背在身後的扳手拿了出來。
“既然不是什麽奇怪的東西,那我就先回去睡覺。孫叔叔也不要太傷心,小偉在天之靈,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
說完,郓言淡定的像是在自家後花園散步一樣,慢悠悠走向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