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四天
郓言一根手指戳在他的臉頰上,觸感很軟。
李冬瞪大眼睛,微張嘴巴看着他。
“幫我就幫我,不要靠我太近。”
李冬笑的眼睛眯了起來,輕聲道:“我知道了。”
上課鈴聲響起。郓言靠在欄杆點,從外套內側口袋中掏出煙盒,打開,遞給李冬一根:“抽?”
李冬搖頭,把煙推了回來,“你抽。”
他眼睛圓溜溜的,像是看什麽新奇事物一樣,看郓言拿出打火機,點煙
風有些大,郓言噙着煙,彎腰背對着風口,再次嘗試打火。
李冬踮起腳尖,雙手張開,伸到打火機旁邊,護住顫巍巍的火苗。
煙點燃了,郓言擡眼,正對上李冬的尖下巴,還有他秀氣的鼻梁,從這個角度看,李冬微微鼓起的臉頰,像是還帶着嬰兒肥一般。
郓言觸電一般收回打火機,眼神冷冷:“用你多事?”
李冬讨好地笑着,有一些竊喜:“你抽煙的樣子也帥。”
郓言:“……”
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說李冬好了。
似笑非笑道:“你以前就是這麽膽大包天嗎?”
李冬羞怯的笑笑,他瞳仁顏色極淺,淡的像是外面的雨幕。
Advertisement
樓下傳來車子的聲音,校長劉山駕駛着他的蘭博基尼,一起從車上下來的,還有兩個警察。
郓言只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煙頭明滅,事情好像陷入了困局。
明明他只是想來弄清楚自己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然後結束掉任務目标的幻想,結果卻卷入一樁又一樁疑雲重重的案件。
就好像有人故意讓他分心一樣。
史明的死亡真的是單純的觸電嗎?郓言并不傻,自他發現黃娟娟身上的痕跡以後,她便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眼前。
如果黃娟娟化身厲鬼,想要報複那些傷害她的人,為什麽要把郓言也拉下水?
兇手不止一個,那史明的死亡會不會是一個開始?
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傷害黃娟娟的人,郓言心中已經有了些眉目,可還不夠。
就像一個故事,知道了開頭和結局,中間卻差了許多信息,以至于故事無法自成邏輯。
在走廊裏站了一節課的時間,郓言在冷風中捋清思路。
李冬像個鹌鹑一樣,嘴唇冷的有些發白,傻傻站在旁邊。
還有五分鐘就要下課了,郓言給他一個腦瓜崩,“回辦公室吧。”
風吹散煙味,李冬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回到辦公室,邱震國呆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他剛從校長辦公室回來。
聽到開門的聲音,邱震國眼珠轉動,他看着郓言,緩緩問道:“你覺得史明的死是意外嗎?”
昨天發生那樣的事,他和另一個老師被請去警察,審問半天,後半夜才回到家中。
家中空無一人,邱震國頭腦昏沉,有些感冒的症狀,洗澡時,他謹慎地拔掉熱水器的插頭,就連關燈時都格外注意自己手上有沒有水。
盡管身體很累,他依舊無法入睡,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到焦炭一樣的史明。
發現史明不見蹤影後,他和另外一個老師前去尋找。那場面過于恐怖。
電線的膠衣都已經融化,裸露在外的金屬絲還在閃着火花,史明身體被燒的蜷縮,張大着嘴巴,眼眶處只剩下兩個黑洞。
邱震國越是逼迫自己不要想,腦海中的畫面越是清晰。
就連那股□□燒焦的氣味,似乎都在他鼻尖充斥着。
邱震國亮着燈直到天亮,他縮在被窩裏一動不動,那股子氣味似乎一直在跟随着他。
人在受到巨大刺激時,會混亂自己的記憶,并且在說辭中,會強化對自己有利的一面。
警察再三詢問,史明觸電的時候他們是否聽到了聲音。
邱震國一直慌亂地回想,沒聽到吧,為什麽沒聽到,是因為做事太專心,或者外面雨聲太大。
兩個人都沒有察覺,完全是巧合的意外。
可當回到家中,只剩下邱震國一個人時,他的大腦又不斷推翻他的說辭。
怎麽可能……即使聽不見聲音,也可以看得見電花、可以聞到氣味。
可那種情況,就像是史明在悄無聲息的異域空間死亡了一樣。
還有,史明嘴巴張那麽大,是呼救?還是喊痛?又或者他看到了什麽吓人的東西?
深夜,寂靜無人,只有窗外的雨滴,滴滴嗒嗒。邱震國縮在被子裏,鼻尖的燒焦氣味越來越明顯。
身後空蕩的地方,似乎凹陷下去了。
邱震國僵硬着身體,控制自己不要滑到凹陷處。
他的大腦在警告他:不要回頭!
郓言看着他蒼白的臉,烏黑的眼圈,拿起遙控器打開了空調。
“邱老師生病了嗎?”
“生病?”邱震國自嘲一笑,“可能是精神病吧。”
暖風陣陣,邱震國的意識也回歸了,他端起茶水,啜飲一口,“謝謝你。”
下課鈴聲響,還不等老師出門,學生們已經跑出教室,沖向廁所。
如果不是還在下雨,這些孩子們甚至會在只有短短十分鐘的時間內沖向操場。
看着歡鬧的學生,邱震國“籲”了口氣,就連恐懼都消散了幾分。
“啊——”
片刻後三樓傳來的聲聲尖叫,又讓人神經緊繃,“怎麽了怎麽了?這些學生就不能安分點嗎?”
原以為只是學生打鬧,可那聲音,此起彼伏,一陣又一陣,像海浪一般,像會傳染一般。
學生們跑回教師,邊跑邊喊:“有人死了!”
又有人出事了?
郓言和邱震國對視一眼,他轉身就要下樓查看,邱震國卻諾諾:“樓下是高三,咱們就不要去摻合了吧。警察還在校長那裏,我去叫人。”
他急忙跑出辦公室,就怕被郓言拉去看到什麽刺激的場面。
郓言下樓,李冬也跟在他身後。
事情發生在男廁所,教學樓呈“回”字型,這一層是高一和高三共用的廁所。
有些膽大的男孩還圍在廁所門口,兩個女老師正在焦急交談,她們都不敢進去查看情況,只能暫時穩住學生不要破壞現場。
郓言來了,兩個女老師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連忙把事情說了一遍。
廁所入口半凹,郓言站在門口,一眼可以看到洗手池,旁邊是一個低矮一些的水池,上面的牆上挂着一排拖。
平日裏班級拖地的拖把都在這裏涮,但現在,這個拖把池被占用了。
一個高胖的男孩跪趴在裝滿水的池子邊,雙手腫脹,無力地垂在腿旁,整個頭插在水池裏,發絲還在随水流搖晃。
他校服外套反着穿在身上,拉鏈也在背後,從背後拉了起來。
郓言只看了一眼,便退到一邊,順便把李冬攘到身後。
淡淡開口道:“想上廁所的去樓下或者樓上,上完趕緊回教室!”
“老師,誰死了啊?”有學生好奇道。
郓言皺眉:“你管這麽多幹嘛,快上課了,趕緊走。”
老師們也過來怒喝着,把學生趕跑了。
警察很快就過來,這次吳龍沒有跟着一起。
老警察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對劉山說道:“你這學校怎麽回事?三天兩頭鬧出人命。”
劉山也一臉無奈,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也不好說什麽。
“會是自殺嗎?”一個女老師問道。
老警察走進去查看情況,他小心翼翼繞過地上的水漬,蹲在地上。
片刻後,猛地站起身,腳步踉跄:“快打電話叫人來吧!”
就是個傻子,也不可能把自己插在這裏低矮的池子裏,活活淹死啊!
更何況……老警察心一橫,只覺自己退休之路無法順利了。
他狠狠瞪一眼劉山。
死者叫岳聰,高三二班學生,死因是溺水。
死亡報告很快就出來了,現場并無打鬥痕跡,岳聰死前甚至沒有掙紮,他嘴巴長的很大,像是喝水的河馬一樣。
“平日裏岳聰和誰有矛盾嗎?”
又是熟悉的場景,郓言二進宮,這次身旁還坐着李冬。
史明是岳聰的班主任,昨天去世了,今天被問話的是上課的女老師,她因為害怕,情緒很不穩定,一直在哭。
不到一周時間,高三二班死了三個人。
“岳聰是路亞豪的跟班,”李冬小聲對郓言說道,更恰當的詞,應該是打手。
岳聰十五歲時就長的人高馬大,他是學校從山裏挑選的運動苗子,路亞豪每次欺負人,都會帶上他,但是岳聰這個人吧,又有些憨厚的憐憫之心,他下手并不重,大部分時間也只是站在那裏吓唬別人。
所以在學生中,他的名聲可要比路亞豪好太多了。
尤其是路亞豪這幾年,為人處事越發張戾,岳聰和他的關系也越來越不好。
女老師哭着連連搖頭,她只是一個上課的老師,平日裏也不敢有多餘的心思去管這些。
老警察很是無奈地靠在椅背上,“你們這些老師,一點都不盡心盡責,我知道你們高三,學生學習任務很重,可心裏健康也要管管吧?”
“現在好了,又自殺一個,你們怎麽向他父母交代?”
“師父,這應該不是自殺吧……”
吳龍剛說話,就被老警察劈頭蓋臉一頓罵:“這怎麽不是自殺了,你個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把他按水池裏淹死,他就是腦子有病!犯病了鬧着玩,一不小心把自己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