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辟謠 “錯了
“李大人, 你怎麽會在這兒。”陳沅知揉着自己的手腕,垂着腦袋,不敢直視眼前的男人。
男人手上捏着一本書冊, 她凝神一瞧, 吓得整個人往後挪了幾步。
李缜見她一副心虛的模樣,不由地冷嗤了一聲。
怪不得這幾日市井中皆流傳着他斷袖的傳聞。
原是眼前的小姑娘一手操控來的。
再瞧她手裏緊攥着的銀袋, 應是寫話本子賺來的。
國公府和進奏院的月錢難道不夠她花的嗎?
“我怎麽會在這?”這話應當問她才是:“那陳大人何故會出現在書肆?”
陳沅知眨了眨,幾乎是脫口而出道:“去書肆自然是去買書...”
她瞥了一眼自己的雙手,除了一鼓脹的銀錢袋子外,哪有甚麽書。
說話的聲音愈發小了,說到後來,陳沅知底氣全無。她頗為懊惱地阖了阖眼,總覺得眼前的男人已然知曉了造謠一事,眼下正是同她讨說法來了。
果不其然。
李缜舉起手中揉皺了的話本子, 勾了勾唇角問道:“可是買這本?”
陳沅知踮起腳, 夠到那本話本子後,佯裝不識地看了半晌。
這話本子三日前才出,紙頁應當平整光潔的才是。可李缜手裏頭的這本,書頁發皺,一看就是心裏積火,手下使勁才導致的。
陳沅知撫着揉皺的話本子,神情悻悻地問道:“李大人,你這是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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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缜險些被她氣笑:“我做什麽?”
他雙眸微沉,步步緊逼。直至小姑娘整個人都貼在牆面上,他才俯下身子,氣息蘇蘇癢癢地噴灑在她的耳邊:“聽說你造謠我?”
饒是早有不好的預感,陳沅知的腦中仍是響起了轟然聲。她面上通紅, 就連耳根子也一塊兒紅了起來。
二人靠得極近。
她屏着呼吸,蔥玉似的手推了推身前的男人,奈何李缜力氣大,怎麽推也推不開。
李缜側首,盯着她發燙的耳垂:“怎麽不說話?嗯?”
巴不得他是斷袖嗎?
陳沅知也沒想到會被抓個現行,她支吾了半天,壓根不知如何應付眼前的男人。
“錯了。”她忽然深吸了口氣,對上李缜的眼神後,聲音嬌軟道:“我錯了。”
“哪錯了?”
“我不該造謠李大人,說李大人是...是斷袖。”說完小姑娘将一袋銀錢捧至李缜眼前,一臉真摯地說道:“不若我将這麽多銀錢都賠與你。”
偷摸着寫傳聞也便算了,還正巧被抓着。
她一心虛便和盤托出了。
李缜摁下她的掌心,正色道:“你也覺得我是斷袖?”
陳沅知打量他一眼,眼前的男人容貌俊逸,大約是男女皆喜愛的類型。更何況,她眼下仍是男兒裝束,李缜方才的動作親昵,不得不引人胡亂想象。
她一雙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小聲問道:“難道…不是嗎?”
李缜嘆了口氣。
他其實早已知曉陳沅知的身份,礙于男兒裝束方便遮人耳目,他便一直順手推舟,裝作毫不知情。
确實有私心。
畢竟,較之國公府嫡姑娘,進奏官的身份更易相處。
不曾想,這樣的舉動,反倒教眼前的小姑娘當真覺得他有斷袖之癖。
“自然不是。”李缜緊緊盯着她,眼底多了幾分前所未有的柔情。
過了半晌,他忽然伸手撫上陳沅知的發髻。
還未等她回過神,李缜衣袖輕拂,随後一條青灰色的發帶便從發髻處散落。
烏黑的青絲頓時披散開來,直直地垂于腰際。
陳沅知瞪圓了杏眸,一張小臉上盡是倉皇之色。她攏了攏自己的發絲,錯愕了呢喃着:“李大人...你!”
他眉尾微擡道:“如此可信?”
這話的意思便是,我早知你是女兒身。
她垂眸盯着自己散開的發尾,耳邊恍如雷聲驟響。來不及想旁的,眼尾率先紅了起來。
李缜分明知曉她的身份,卻刻意瞞着不揭穿自己。
那她先前以男兒裝束醉酒、逛花樓的時候,李缜便已知曉她是國公府的嫡姑娘了?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的?”
李缜也不再瞞她:“你和定安公主初去侯府的時候。”
聞言,陳沅知咬了咬下唇,好些丢人的事一幕幕地浮現在她的眼前。
諸如,她眼巴巴地跑去李府探病。
又諸如,她醉了酒癱在李缜的懷裏。
雖都是進奏官時做的事,可眼下李缜卻告訴她,早在侯府的時候,他便知曉了她的身份。
天知道,她唯有仗着進奏官的身份,才能将将鼓起勇氣面對眼前的男人。
“李大人是覺得這樣很有趣嗎?”陳沅知擡了擡眸,一雙微微泛紅的眸子撞入李缜的眼裏。
明明知道了,卻還等着瞧她笑話。
李缜愣了一下,沒想到眼前的姑娘是這反應,他眉頭緊緊地鎖在一塊兒,聲音又冷了幾分:“你覺得我是在戲弄你?”
陳沅知抿了抿嘴,她問那話時也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只是在得知真相後,覺得惱羞成怒,心裏想着什麽便順口問了出來。
一陣涼風刮過,陳沅知瑟縮了一下,随後擡眸望了一眼天色。今日出府時厚厚的雲層便已遮了大半個日頭,眼下黑沉沉的一片,是風雨欲來之兆。
她盯着自己的腳面回道:“我要回去了。”
說完她便轉身出了小巷子。
至國公府時,恰逢一場大雨砸落下來。
檐下滴落的雨珠一聲聲地敲着石板路,也敲在陳沅知的心口。
透過雨簾,她怔怔地望着地面黏濕的枯葉。
其實她心裏門清,李缜不是愛瞧笑話之人,也并非有意戲弄她。奈何這事羞赧,她實在不知該以何種身份面對他。
“姑娘的發絲怎麽散了?”
銀荔的一句話,拉回了她的思緒。
陳沅知撫了撫沾了水汽的發絲,一時靜默。
外邊雨漸大,不出一會,石板路上積起了薄薄的水漬。
長街酒樓裏,李缜獨自一人喝着悶酒。細數來京的這段時日,他也算一路順遂,沒甚麽意難平的事。
今日這心中疏散不開的郁結,倒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方才小姑娘走得極快,壓根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像李缜這樣對誰都疏離的性子,平日裏也不興風花雪月,姑娘家心裏想着什麽他當真是從未去探究過。
一瞧她紅了眸子,他便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酒樓人多嘴雜,有幾個面熟的人,一瞧座上喝酒的是李缜,愣像是見着奇觀一樣,皆捂着嘴開始竊竊私語。
要說李缜眼下正是朝中新貴,有權有勢,仕途順坦,哪還有什麽愁思。
是以他們一群人皆在那猜想,若當真有,恐怕也是情思。
說話間,他們就瞧見一袅袅婷婷的姑娘走至李缜的身側。
姑娘身上沾了些雨水,一張臉被外邊的風吹的緋紅。
她徑直坐在李缜面前,開口時,聲音溫吞:“李大人怎麽獨自一人在這吃酒。”
李缜瞥了她一眼,随後放下茶盞,冷冷地說道:“找別處坐。”
“我先前在江南的時候慣喜歡溫酒暖身子,能喝些酒。不若我陪大人喝一盞吧。”
話才說完,薛凝婉的手就碰着了李缜面前的酒壺。
她今日出府時,原只想置辦些田獵的行頭,置辦完正打算回府,便遇到從小巷子裏走出來的李缜。
彼時,他面色極差,心裏好像裝着事。
薛凝婉知曉,人一旦心裏有事,便不容易設防。
這是她接近李缜的最好時機。
然,她的手才碰着酒壺,李缜就已騰然起身,一雙眸子清醒萬分,一點兒也不像醉了酒的模樣,他甚至還未看薛凝婉一眼,站起身子後頭也不回地出了酒樓。
薛凝婉緊緊地捏着手裏的酒壺,骨節泛白。
她是薛太傅的唯一的女兒,琴棋書畫自幼便高人一籌,是個心氣兒極高的姑娘。
因她身份尊貴,容貌尚佳,身邊也不乏男子的追求。但是這些男子無一入得了她的眼。唯有李缜,自她第一眼見他時,便已芳心暗許。
這時,有一頭戴帷帽的姑娘從樓道間走來。
她透過縫隙,瞧見薛凝婉那張氣得發紅的臉時,不由地哂笑了一聲:“薛姑娘還在猶豫甚麽?”
薛凝婉擡眸瞧了對面的姑娘,眼底閃過一絲厭惡的神情:“我不需這樣的手段。”
她自幼衣食不缺,是薛太傅捧在手裏的明珠。性子雖張揚跋扈,可她想要什麽都是明面上來的,沒使過甚麽陰狠的招數。
眼前的姑娘來尋她的時候,她倒是有些意外。
這姑娘平日裏瞧着柔柔弱弱的,連說話都是輕聲慢語,不敢有半分脾氣。
不曾想做起事來,卻是這幅狠辣的德性。
“你可知李大人為何從巷子出來嗎?”
這話好似戳中了薛凝婉的心思,她正了正神色問道:“為何?”
戴着帷帽的姑娘冷哼了一聲,沉寂了半晌後才回道:“因他去見了一個人。”
這人是誰,薛凝婉心裏多少有些數。
能教李缜內心起波瀾的,除了那位國公府的嫡小姐外,還能有誰呢?
饒是如此,她也尚且存着幻想,說話時還帶着些期許:“見了誰?”
“陳沅知。”
驀地,她捏酒壺的手不穩,一壺溫熱的就頃刻灑在桌面上。
那姑娘将這一切都看入眼裏,她并無過多的規勸,而是讓薛凝婉獨自品味這話裏的含義。
言多必失,她在後院活了十幾載,慣是知曉這話的意思。
“後日就是冬狩,薛姑娘且想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