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摔傷 李缜放下手中的書,對上她霧蒙蒙……
“我醒了。”陳沅知咬了咬牙, 緩緩睜眼。又生怕眼前男人不信她似的,一雙手撐着床檐,勉強地坐直了身子。
她環視了四周, 屋裏沒有旁人, 物件陳設也極為簡潔,床榻前邊立着一張長腳桌案, 案上擺着一只銅褐色的香爐。再往上瞧,只見牆面挂着幾幅丹青筆墨,細看之下,應是出于某位大家之手。
陳沅知恍然回過神來,這絕不是哪家驿館客棧。
“李大人,這裏是?”
李缜放下手中的書,對上她霧蒙蒙的惺忪睡眼,頗有種秋後算賬的風範:“我屋內。”
一聽這話, 她頓時手忙腳亂地從床上爬下來, 只是酒勁尚未完全過去,起得急了,腦袋難免昏沉,整個身子不穩,腳還未邁出去,她就一屁股栽在地上。
這一摔,着實有些疼。
一雙勾人的眼眸即刻紅了一圈,可她不想教李缜看笑話,是以鼓着腮幫子,硬生生地将淚憋了回去。
李缜也未料到她會這般心急,雙手還未撈着人,她就直直地摔在地面。
“沒事吧?”他扶住陳沅知的身子, 見她垂着腦袋不說話,心急之下,只好用手勾起她的下巴,直至瞧見那幾滴堆在眼裏欲落不落的金豆子時...
這硬要喝酒的是她,醉酒賴在他懷裏的是她,睡覺時不肯撒手的是她,怎麽到頭來,心生愧疚的反倒是是自己。
“沒事。”陳沅知兩手一抹淚,硬逞出幾分男兒氣概,她學着林申平素裏模樣擺了擺手道:“只是被灰塵迷了眼。”
李缜自是不信的,卻也沒打算揭穿她。
“陳大人可還記得回去的路?”
回去的路倒是記得。
只是喝了些酒,方才又跌了一跤,能不能走到,卻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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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不需離尋送你回府?”
若有馬車相送,不出一會便可回到國公府。可如此一來,自己的身份也是藏不住。
思及此,陳沅知飛快搖了搖頭,硬忍着臀間的痛楚,扯出一絲笑:“我自己能回。”
見她嘴硬,李缜冷嗤了一聲。
藏住身份竟比自己的身子還緊要?
臨近寒冬,天日一日日地短下去,這才方過申時,外頭的光亮就已悄然隐匿。
照她這一步一拐的腳程,料想她還未回國公府,天就暗了。
“随你便。”說完李缜就推開屋門,趴在外頭偷摸瞧情況的離尋一個激靈,立馬站直了身子。
“大人。”他心虛地喚了一聲,側着腦袋往裏頭瞧了一眼。
并非他有偷聽的癖好,實在是老先生那廂放心不下。他家大人這麽些年都不與姑娘相處,分明到了婚嫁的年紀,卻絲毫未有男女之心。
若說性子疏冷,可他卻唯獨對進奏院的小進奏官上心。這份上心,怎麽瞧都不像是好友之間的知交,反倒是有那麽幾分斷袖的意味。
老先生心急了,這才打發他來探探情況。
透過屋門打開的縫隙,離尋瞧見陳沅知走路的姿勢頗有些拘謹,她一手揉搓着自己的臀間,一手扶着牆面,每走一步,幾乎都咬着下唇。
而她身上的衣裳也算不上平整,衣襟交疊不齊,皺成一團。再走近些,竟還能瞧見她眼尾泛紅,睫毛濕漉漉的,好似哭過。
種種跡象,惹人遐想。
離尋咬了咬自己的指頭,不可置信地瞥了一眼面無神情的李缜,對上他陰冷色眼神後,又迅速垂下腦袋。
跟了主子好些年,這才摸清他的喜男色的嗜好。得虧他喜歡白白淨淨的小書生,不喜歡他這般不修邊幅的小粗人,否則他便要辜負爹爹生前對他娶妻生子的期許了。
陳沅知每一步都走得極緩,才摔的時候也沒覺得多疼,麻木勁兒過了,才發覺每走一步都跟鑽心窩子似的。
李缜抿了抿嘴,到底是看不下去了。
他漫不經心地說道:“我突然記起離尋要去興瓊齋買棗泥酥。教他順道捎你一程吧。”
陳沅知一聽興瓊齋,兩眼彎彎地笑了起來。
她的運氣可真不錯。
興瓊齋離國公府極近,抄條小路,不出一刻鐘便能走到。
“那便有勞離尋了。”
她說這話時,離尋尚未反應過來。
什麽興瓊齋?什麽棗泥酥?哪裏順道?他何曾說過這話?
諸多困惑回旋在他的腦海中,可求知欲同求生欲相比,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陳大人随我來吧。”
馬車照着原路疾馳,最終停在熟悉的興瓊齋前。
“陳大人。您府上可還有化淤膏。若有,主子說...”離尋說話的聲音頓了頓,後半句含含糊糊地說道:“記得抹那處。”
陳沅知臉皮薄,只覺自己的平地摔着實無甚水準,摔哪不好,偏摔着那處坐着躺着都疼痛難耐的臀肉。
來時涼風撲面,她喝了酒渾身有些燥熱,故而趴在窗檐處吹了一路的風。眼下熱氣才消,經不住離尋的調侃,白嫩的耳垂上又染了一層緋紅。
離尋瞧她羞赧的模樣,只以為自己猜準了。
原想着将陳沅知送到興瓊齋便回去了,後瞧在自己這般聰慧的份上,美滋滋地買了份棗泥酥嘉賞自己。
待陳沅知回府的時候,天色已不算早。國公府檐下的兩盞大紅燈籠通明地亮着,光亮底下還站着倆焦急的人兒。
“姑娘。您上哪去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陳沅知出門時,銀荔未能跟上,直至天色黯淡,既不見她家姑娘回府的身影,也不知姑娘的去處,只能站着幹着急。
“我在街上遇着了林大人,同他在天香閣用膳時耽擱了一會,這才回晚了。”
她心虛地隐去了醉酒之事。
“姑娘,您吃酒了吧。”晚橘鼻子靈驗,在替她更衣時,聞出了衣裳上沾着的酒香氣,一語道破她回府晚的緣由。
“唔。”
一點兒也不留情面。
見陳沅知低吟了一聲,晚橘無奈地嘆了口氣:“您這身子剛好,哪能吃酒呢。”
陳沅知兩眼一阖,随後一段時間,耳邊盡是銀荔和晚橘的念叨聲。
“好晚橘。先讓我洗個身子吧。身上還有傷,需得洗淨後敷藥呢。”
晚橘吓了一跳,好端端地出門怎還傷着了?
她備好熱水後,替陳沅知褪去了衣物。
衣裳從肩頭劃過光潔色玉背,腰間處向裏雙攏,襯出圓潤飽滿的臀線。
左側雪白的團子上,俨然一片青紫。
淨室水汽氤氲,好似籠了一層蕩漾人心的絹紗。饒是伺候了她十來年的晚橘,回回見着她婀娜有致的身形,回回都要感慨世間造物的曼妙。
莫說男人,便是她一介女子,也不由地心動。
從淨室出來後,陳沅知只披了一單薄的外衣。修長的腿從裙擺處邁出,一雙腳連鞋都未穿,直直地往床塌上跑。
“姑娘,仔細凍着。”銀荔抱着厚的衣裳追在後頭。見她鑽入錦被露出一雙無辜的眼眸後,又沖着晚橘說了句:“姑娘一身的壞習慣,合該找個姑爺管管她。”
這話算是越矩了。
可她們主仆情誼深,陳沅知慣不在意這些,整個知闌院中,也只有銀荔和晚橘敢同她這般說話。
晚橘從藥匣子裏拿出李缜送的化淤膏,搓熱手後,沾在指腹上:“姑娘,可能會有些疼。您且忍忍。”
陳沅知趴在床塌上,時不時地傳來幾聲悶哼。她咬着下唇,雙手緊攥着身下的被褥,早知如此,她便走得小心些了。
經此一夜,天更涼了幾分。早起醒來,院內都落了滿地的梧桐葉,日頭透過稀疏的枝桠,為黃燦燦的落葉鍍了一層淺白色的微芒。
陳沅知睡得安穩,除半夜因着疼痛翻了幾次身外,舒舒坦坦地睡至巳時。
今日無人相擾,府內出奇的安靜,她披了件毛呢鬥篷坐在窗檐的桌案前,提筆構思着話本的下回故事。
上回說到,一對新婚燕爾的璧人,原應恩愛有加,卻不曾想那男子竟是個負心之人,前腳才鑼鼓齊鳴地将人迎娶過去,後腳便出入煙花巷柳,又是寵妾又是養外室,唯獨不正眼瞧瞧府裏的妻室。
可話本裏的姑娘也不是好欺負的主,她仗着母家的權勢,将原先屬于自己的東西一一讨回後,寫了份和離書。教那負心之人吃了好些苦頭。
大燕開朝以來,民風開放,好些舊俗被剔除去,女子也有了選擇和離的權利。
然而,新的規則從提出到成文再到落實,往往又要經歷一段十分漫長的歲月。
“和離”看似簡單,卻要十足的勇氣。是以這幾回故事在婦人姑娘那流傳甚廣。
可故事至此,方才說了個開頭。
這出話本名為《憐姻記》,“憐姻”說得便是憐惜姻緣。可這女子的姻緣還未到,再往下寫,才是整個話本最精彩的地方。
“姑娘寫到哪兒了?”銀荔端着茶水問道。
“哪兒都沒寫呢。”
陳沅知擱筆,心緒紊亂。
“上回掌櫃的不是教姑娘再捏造個人物出來嗎?”
“話雖如此說...”
可經歷昨日之事後,她滿腦子皆是李缜的身影,如何都靜不下心來。
陳沅知阖眼揉捏着眉心,臀間的痛楚仍在提醒着她
昨日醉酒之事。
一提起吃酒,她忽然記起林申的半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