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誰是生劫
雙環并,三星合;相黯淡,天星散;九連環,數命劫。
數命劫。
雲岐不動聲色的撥動着環扣,另一只手指尖沾泥點畫在岩上,畫玄雲結術,窺探天命。
“叮——”環扣相撞,在結術中愈轉愈快,就在雲岐點畫的圖将要關鍵時,環扣突然碰撞一聲,細紋裂開。
斷環斷命!
阿溪有劫,生死劫!
雲岐幾乎是瞬間扔開九連環,瘋了一般的點躍蹿向深深的谷頂,玄深鐵鏈千萬斤的重量壓擠在身上,鐵鎖在他躍到半谷深時已經被拉的崩直。
“雲木!”雲岐真氣長蕩,整個谷底長嘯直破星空響徹玄雲山!
“孽畜,滾出來見老子!”
他灰白的枯發遮掩了臉,只有一雙眸兇狠如狼,他拽扯着渾身的鐵鏈,像是被圈禁了千年憤怒驚醒的獸,帶着雄渾遮天的氣勢,勃然大怒。
“滾出來!”雲岐一手拽住鐵鏈,運力一震,整條千斤重的鐵鏈轟然砸在谷壁上,驚吓的禁地裏的水蚺們紛亂擁擠游向沼澤中央。
被鐵鏈拖勒住的身子像是舒展而出的狼,背脊上的冰蠱又開始蠢蠢欲動,冰涼的劇痛又開始卷席而上。
可這次雲岐神智紋絲不動,竟然在劇痛中扯起唇角,笑得邪氣痞匪。
“天底下,誰敢操控老子的神識!”他手中的鐵鏈再一次撞砸在谷壁,罡風震折了谷中大片的樹木。雲岐笑聲越來越大,蠱蟲順着脊骨爬上他後頸,他桀骜不訓的打個口哨。
“占了老子這麽久的便宜,你是不是也該給我半條命!”手掌翻覆在後頸,五指直插而入,穿過皮肉狠厲準确的扣抓在蠱蟲上,就要不管不顧的拽蠱而出。
瘋子!
無數人中蠱,可如今天下只有這一個人膽敢自己手穿血肉去拽出蠱蟲。
那蠱蟲被他拽撕的狠,竟然怕了似地飛快溜蹿逃下脊骨,乖乖的滾回原來的位置,安靜的不像話。
“雲木,既然你滾不出來,那老子就讓整個玄雲山崩塌讓你滾出來!”
罡風洶湧沖天,玄深鐵鏈砸撞在谷壁上,震得整座山谷樹斷石崩。
“既不是老子的東西,那就不如讓老子毀幹淨!孽畜,這種垃圾玩意你也敢來禁我!”雲岐長嘯,掌間拽力拍擊,整條玄深鐵鏈轟然震動,聯接進谷壁中的那一段迅速在罡風中密布出細密的裂紋。
天下無利不斷的玄深鐵鏈,竟然被他真氣震斷!
被關在此八十年,他只是想讓自己去死,他只是不敢再讓花溪看他這張臉,他只是願被禁圈此地永遠盲目到死。
——他雲岐不願意,誰能禁得住他!
牽緊谷壁的那段玄深鐵鏈砰然一聲斷碎開,雲岐一躍沖霄,運力震耳。
“老子要你命!”
被折斷的樹枝倒提在手中,他橫臂傾掃,強悍的罡風和着如刀鋒般的力道直撞在玄雲山間,驚起無數玄雲弟子。
玄雲刀神再臨天下,誰能接他一刀?誰敢正面接他一刀?誰敢!
就是如今他沒有刀,可這又何妨,八十年孤鎖禁地,他武道突破歸臻天境,閉眼随手,天下之物皆可成刀!
“雲木——!”
玄雲山的登峰頂上,忽有一人負刀躍下。
“何人敢來我玄雲叫嚣!”
雲岐淩掠蹿迎去,手中的玄深鐵鏈悶聲掄起,帶起的罡風竟隐約有螭龍怒嘯的形态。“何人?何人!你爺爺來了,孽畜,還不跪叩相迎!”
罡風橫撞,一掃而出!
***
花溪坐在書案旁,凝目在手中的東西上。
窗外花樹郁郁,自從那人走後一直盛開如此,倒像是,替那人守在窗前一般。
可今日花溪沒有去看樹發呆,他全身心的注意在手掌底下摩挲的盒子上。金縷纏絲在楠木上,一道紫金封痕,顯然是盒子的主人合上它的那一日親自封上的。
這是雲岐的東西。
當年是由他得到楠木,請人打造的盒子送給雲岐,雲岐一直,一直留在身邊。他卻從來不知道這裏面存了些什麽。
……打開嗎?花溪側臉,去看窗外繁茂的花樹。瑰紫色的花瓣徐徐飄翩,偶零星的瀉散在他案頭兩三瓣,香味馥郁清甜。
花溪看着案頭的飄落的花瓣。數一遍,如果是單數,那就讓這盒子永遠封存,如果是雙數,那就打開它,看看裏面是什麽,有沒有裝着那人的無情冰涼的心。
一,二,三……七。
清冷的眉皺起來。七啊……
正想着,徐風微動,一片瑰紫緩緩落遺在案頭。
“嗯。”花溪輕輕的揚起下颔,對花樹沉聲。“不是我要看的,是你……希望我打開,對吧?”是你想要我打開,是你,是你對吧。
花溪化封的汁水一點點的擦拭在封痕上,印記漸散,直至輕淡不見。他指尖在盒上頓了頓,僅僅一瞬間的遲疑,霍然打開盒子。
一紙素箋半掩的放在最上邊,風徐徐推開,露出字跡,很短,卻龍飛鳳舞的氣勢迫人。
“我心向慕慕南,奈世朝轉轉偏。”
花溪認得這個字,他手有些抖,面容卻還維持着僅剩的強撐漠然。
“我自願嘗試人世間極苦痛楚,我自去他生尋覓避脫解劫。絕塵無痕,任憑我掙紮。相思入骨,癡念雕盡。”
素箋滑落在案上,細碎的瑰紫飄盈覆上,隐約還能窺見。
“花域長溪,了我遺世長孤。”
花溪坐在椅上,撫在盒上的姿勢長久不變,長久不變。素箋飄開後,露出下邊的東西,無數的信箋整齊疊落,夾雜着些小玩物。
南域的蓮子,南域的錦囊,南域的落葉,南域的幹花。
花溪的信。
這都滿滿是花溪的信。
“五月域安,你何時來?”
“六月熱暑,玄雲山可算涼爽?”
“七月依熱,給我帶涼玉來罷。”
“八月花郁,你到底來不來?”
“九月……你再敢亂摸我就剁你獸爪!”
“十月長居,怎麽還不滾蛋。”
“十一月你歸,玄雲下雪了嗎。”
……
這是無數熟悉又陌生的東西,他指撫在這些東西上,仿佛隔空再次回到當時。當時情愫依舊,當時絕塵不再,當時,當時年少正好。
“啪。”盒子再次被合上。
花溪将盒子收抱進手臂,就着這個姿勢靠倚在窗邊。瑰紫的花樹還在怒放,他眉眼冷靜,沉沉地望。
雲岐。
他每念一次這個名字,心口就抽疼,眉骨就刺疼。這都是那個人留給他的傷口和痛楚,都是那個人,滿滿的都是那個人。
當絕塵之水都不能用來遺忘過往,還有什麽是能夠不被深刻的記憶。雲岐就像融進骨肉中的那份侵略炙熱,不論多少年,不論多少年都在叫嚣着桀骜。帶着雲岐特有的,這個世間唯一的那份不馴狂狷滾燙的流淌在他的體內。
花溪抱着盒子,斂下清冷的眼。就這樣罷雲岐,你死了,我還在,絕塵不能忘卻,世事總在折磨,你我都是可憐人。
當然。
興許你這個家夥沒有心,可我總記得。就算你沒有來愛過,但我總在眷念那十二年所有。佛說的愛恨癡離,大抵就是這般的苦楚。
我逃不出,沒有解脫。
瑰紫的花樹晃動,簌簌的風花抖落,微微的寒光突然遮掩瀉出,陡然刁鑽刺向花溪。
抱盒子的男人低垂的眼還在緬懷,劍鋒已經撲指在咫尺。
咫尺——
“砰!”數道身形被罡風撞開。
雲岐一腳踹踩在玄雲山最端正巍峨的殿匾上,巨大的殿匾抖動灰塵,被他輕喝一聲,拽扯而下。還束在身上的鐵鏈抖動作響,雲岐回身一匾橫掃向身後撲來的巨刀。
“你還沒死!”雲木刀風不停,一下下的拼力,“禁地這麽多年,你竟然還沒死!”
雲岐嗤笑一聲,殿匾狠厲的撞砸過去,“老子會死?天底下的笑話!”他一腳翻踹在雲木将退的腿骨上,震起灰塵飛舞。
雲木刀翻轉的有些乏力,在雲岐瘋子一般的沖撞中竟只能勉力支撐。
“你的命是老子的!”匾砸在刀背,力道之大讓巨刀生生下砸進地面,雲岐桀骜的盯着他,“等着我來拿啊孽畜!”
花溪生死劫将至,他不敢多做停留,要馬不停蹄的趕去南域。所以當殿匾轟然砸碎的瞬間,他身影已經蹿掠出數百丈之遠。
雲木灰頭土臉的一把将刀倒□□地上,石板迸裂,他喘着息抹了把鬓邊的冷汗,有些慌亂或者恐懼的喊聲。
“追,追上他!六紋以上的弟子,全命追殺這個瘋子!”
雲岐淩躍出玄雲山,一個踉跄的滾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