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7章
晚上十點半, 言父言母還是發現言易冰不見了。
而且他還沒穿外衣。
言母火急火燎的将他叫了回去。
言易冰一時沒找出強有力的理由,又怕奶奶以為他不想跟家人在一起傷心,只好放棄酒店溫馨的大床, 也放棄了提供特殊服務的機會。
寒陌将他送到大門口,然後躲在遠離路燈的暗處, 抱着言易冰穿過的衣服, 默默看他進了院子。
院子裏傳來一驚一乍的鳥叫聲,緊接着,是一聲沉悶的關門聲。
寒陌不由得抓緊了言易冰的衣服, 擡起雙臂,将衣服抵在鼻翼輕輕嗅了一下。
他今天其實真的想讓言易冰陪着, 不是為了更深一步,是單純的陪着。
今天中午, 在他收拾行李準備好去機場時, 他某張已經棄用将近兩年的銀行卡裏轉入了一千塊錢。
他因為心裏惦記着言易冰,手機號一直就沒換過, 這個手機號,還是他當初在Zero當青訓生的時候, 工作人員統一給辦的。
當時的工資卡也綁定了這個手機號, 那時候他也就那一張銀行卡。
後來去了Prince,工資卡就換了一張, 年薪也成百倍的往上翻。
他原來的卡就沒有再動過, 因為裏面也沒多少錢, 只是在青訓營時微薄的工資。
短信提示卡裏驟然收到了錢, 他還以為是Zero那邊出了故障。
所以他注冊網銀,查詢賬單,才發現這一千塊是某個保險公司發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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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隊給他們買的, 都是高額的商業險,重疾險,他從來沒買過這種還能返錢的,保障範圍有瑕疵的保險。
于是他打電話過去問了問。
保險公司那邊說,保險是貝靜竹在三年前買的。
保險費一共四萬塊錢,從他二十歲開始,每年同一時間返還一千,可以返到當事人七十歲,也就是一共能返五萬。
除此之外,如果被保人在六十歲之前大病住院,可以一次性将四萬塊剩餘的錢款提出。
貝靜竹将每年的那一天定在了大年初一,從今年起,寒陌将持續不斷的收到來自兩年前的問候。
寒陌從沒想到,今天還能再聽到媽媽的消息。
一千塊錢并不多,根本滿足不了他目前的生活。
而他能創造的價值,也遠遠超過了這個數。
但他心裏卻有種微妙的異樣的感覺,仿佛那個逐漸遠去的身影,還在笑着跟他打招呼——
“嗨兒子,新年快樂。”
寒陌知道他們當年有多缺錢,他不懂貝靜竹可以從哪兒節省出四萬塊錢,買了這個根本什麽都保障不了的保險。
他深吸一口氣,嗓音沙啞,問:“你們當初怎麽簽的合同,她都說什麽了?”
客服人員頓了頓:“抱歉先生,這我就不知道了,當年辦理的同事已經離職了。”
寒陌又問:“為什麽是從二十歲開始返錢?”
客服人員:“您等我看一下......這個好像是顧客要求的,或許您可以去問問貝女士。”
寒陌:“她去世了。”
客服人員愣住,有些局促的說了聲:“抱歉。”
寒陌:“沒關系,我之前不知道有這個保險,她沒告訴過我。”
客服人員:“先生,是這樣的,這款保險是我們當年推出的一款福利性保險,現在已經不可能有這樣的保險了,但當年買的特別好。因為這款保險是到七十歲才能獲得全部收益的,所以我想,貝女士可能是希望您能平平安安到七十歲。”
寒陌輕笑:“嗯,我也是這樣想,謝謝你。”
挂斷電話,他反複看着那條打款信息,他不知道貝靜竹買下這支保險時是什麽心情。
當初的四萬塊錢,或許還能撐着打一次藥,做一次全身檢查。
他甚至做夢都希望有錢憑空出現在他的卡上。
可是貝靜竹卻把錢拿去買了一個無足輕重的保險。
從寒陌二十歲開始。
或許她當年決定放棄治療時,仍然希望着,能陪他到二十歲。
待到實在力不能及的時候,再讓這個類似于定時裝置的東西,繼續陪着他。
她什麽都想到了,什麽都計劃好了。
哪怕撫着他的眉眼,說自己怯懦,說不願意再痛苦的時候,還是做好了痛苦到他二十歲那一天。
三年過去了,寒陌已經徹底接受了母親離開的現實。
他只是非常震撼于母愛的力量。
為什麽一個人到死都在替他想着,一個人卻能那麽痛痛快快的抛棄他。
他并沒有太過情緒激動,他只是有點悵然。
但這仍然是個值得開心的事情。
他會在每個新年第一天,收到來自母親的訊息,而這份訊息,會一直延續到他七十歲。
見到言易冰,他本來想說這個事。
但他知道言易冰是個情緒敏感的人,聽到了這樣的事,肯定會替他傷心,替他厭惡寒堂。
美好的新年,師父不該有這樣的情緒。
所以寒陌默默咽下去了,沒提一個字。
甚至和言易冰的見面,沖淡了他得知這件事後的悵然。
他獲得更多的是甜蜜。
他和最愛的人在一起,并且收到了母親的新年祝福。
所以他希望言易冰能一直陪着他,畢竟一個人,總是容易胡思亂想。
不過,他同樣理解,言易冰的家人也需要陪伴。
寒陌靜靜的在言易冰奶奶家門前站了一會兒,直到他收到了言易冰的短信——
【回去就睡覺,明天早起去吃早茶,不然排不上隊。】
寒陌決定聽話。
他回去洗了個澡,躺在床上,關掉所有燈亮,什麽都不想,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七點,言易冰裹着乳白色的棉服,敲響了他的門。
寒陌打開門,詫異道:“這麽早,叔叔阿姨讓你出來?”
言易冰:“跟他們說去見廣州的朋友,電競圈的,他們也不知道是誰。我說對方退役了,幾年沒見了,機會難得,他們就放我出來了。”
他們晃蕩去了北京路。
有不少店鋪還在關門狀态,不過街上已經陸陸續續有逛街的人了。
北京路附近一家口碑不錯的早茶店開着門,哪怕新年第二天,吃的人也非常多。
其實廣式點心寒陌在魔都都吃過,但一口氣吃這麽多款式還沒有過。
言易冰一口氣點了七八份。
寒陌直覺他們吃不完。
言易冰:“我小時候奶奶偶爾帶我來吃這家,那時候特別便宜,這些年漲價不少,不過口味還是沒怎麽變,他們那時候還可以用考試滿分的卷子換一份早茶,我小學的時候,為了這個也要考滿分,不過可惜很多次考完試都沒有來廣州的機會。哎我小學,你還不會走路呢。”
寒陌低聲笑了笑:“我說話走路都很早,說不定都可以跑着追你了。”
言易冰停下吃了一半的動作,掀起眼皮輕嗤:“吹牛,我雖然現在不愛鍛煉,但是小時候運動會經常跑第一的。”
寒陌:“那我也可以追上你,慢慢追,總能追上的。”
言易冰眼波輕顫,齒尖咬住筷子,頓了幾秒,小聲道:“除非我故意讓你追上。”
寒陌剝了一個糯米雞放在他碟子裏,聲音緩緩道:“一定是。”
他很喜歡聽言易冰分享那些他不存在的時間段的生活。
他可以憑借這些勾勒出師父小時候是什麽樣子,有多可愛,有多惹人疼惜。
言易冰輕輕踢了踢寒陌的凳子:“那你呢,你小時候呢。”
寒陌認真想了想,其實也并不算特別遙遠,他有很多年,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快到來不及體會,倉皇就長大了。
所以小時候的印象還很深刻。
“不怎麽聽話,打架很厲害,有一群所謂的小弟,整個小區都聽過我的名字,其他同學也都不敢惹我,很多學生家長都以為......都以為寒堂不是做生意的,是混社會的,才能教出我這種。不過我學習還不錯,不用怎麽看書就能記得住,老師就只是教訓我,但不找家長。”
言易冰凝眉:“你的記憶力真這麽強?”
寒陌慢條斯理的咬了一口馬蹄糕:“也沒特別誇張,現在不還是要靠努力。”
今天天氣不太冷,吃完了飯,他們就出去壓馬路。
言易冰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父母催着回去,所以不舍之餘,大膽的,在街上牽了寒陌的手。
寒陌的掌心是熱的,但指尖是涼的,抓起來很幹燥舒服,他原本只想牽一下,可牽住了,居然就不想再放開。
一定會有路人盯着他們看,但他們都扣着帽子,誰也發現不了他們的身份。
不知不覺,他們就離開了北京路,溜達到一個購物商城門口。
不到九點,購物商城還沒開,不過樓外挂着的大屏已經開始營業了。
讓人吃驚的是,這大屏上居然播放着他們參加東亞對抗賽時的宣傳視頻。
這場賽事已經過去幾個月了,早就不是時效新聞了,而且顯然,不會有任何一個戰隊願意帶着對家宣傳,所以這個大屏絕不是他們買的。
言易冰看着屏幕上的自己,還有點恍惚。
金色的條帶伴随着燈光撲簌簌落下,落在整個舞臺,而他們正抱着獎杯鞠躬。
現場升起中國的國旗,他們在那一抹抖動的紅色的映照下,舉着話筒發言。
言易冰站定,發現周圍也有不少年輕人站着看屏幕上的宣傳。
言易冰忍不住問出聲:“比賽都結束好久了,怎麽還放這個?”
還不等寒陌說話,站在他身邊不遠處的一個少年忍不住道:“這你都不知道,NNTC接受全球賽前采訪的時候踩了咱們的大神,外網上中韓粉絲都互相問候爹媽了,正好今年他們隊員來廣州旅游,這是粉絲集資買的,除了幾個标志性大屏,地鐵宣傳框都有。”
言易冰:“......哇好牛逼。”
少年:“一般吧,這點錢對電競圈來說小意思,能膈應到NNTC就行。”
言易冰真誠道:“謝謝你們。”
少年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當街被人莫名感謝,還是挺尴尬的。
他沒認出言易冰和寒陌來,他們帽子遮的很嚴實,又牽着手,任誰都不會想到能在這裏遇到大神本人。
等少年繃着冷淡中二的臉插兜走了,言易冰跟寒陌念叨:“随便逛街看到自己的臉挂在大屏上,還是有點吓人,不知道明星們都怎麽适應的。”
寒陌仍然仰着頭,聞言笑了笑,手指輕輕捏了捏言易冰,輕聲道:“冰神,世界賽加油。”
言易冰眼睑一顫,也重新仰頭,看奪冠那一幕重新播放了一次。
他悠然應道:“嗯,寒神也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