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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VIP](1)

第27章 [VIP] (1)

“不是不是,”她雙手在胸前揮了揮,放下手來下意識得攏了攏胸口,接着解釋:“就是覺得有點晚了。”

她的動作他都看在眼裏,和她共處在這樣狹小密閉的空間裏,他仿佛變成了感官敏銳的猛獸,細微地捕捉住她的一舉一動。

他一手撐起梳洗臺,頭微向後一仰,居高臨下地垂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有幾分吊兒郎當的味道。

他的眸子淡淡落入她的視線中,嘴角一扯:“你覺得我會嗎?”

萬晰知道他在問什麽。她卻避開了他的視線,什麽也沒有說,手上卻不自覺地拉了拉胸前的領子。

他又問:“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麽?”

她有種內心戲被他看穿的慌亂,搖了搖頭:“那必然不是!”

他也不知道是信了沒有,只是笑了笑,随即收斂了笑意,擡眸看她:“就算你真是那個意思,我也不會。”

她不擅長應對這樣的場面,不善于随機應變地去面對他的步步緊逼,只會幹巴巴地反問:“啊?為什麽?”

她問出了這話接着後悔了,恨自己張了愛脫口而出的嘴。說得好像她在責怪他為什麽不“那樣”。

他後退了一步,站在了卧室裏,把狹窄的走廊讓了出來,同時也是在示意她,他準備回去了。

他卻沒有回答她,只笑着看了她會,看得她心裏發毛,随後垂眸朝門口走了兩步,取下了放在一邊的奶茶,側身朝她揚揚手。

“帶走了。”

——

第二天傍晚,晚宴的主辦方派了車來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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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內部的裝飾考究,手能觸到的地方都是細膩的皮質,天窗沒有打開,車裏開滿了冷氣。

萬晰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手頗有幾分拘謹地放在膝蓋上,腕下細膩柔軟的觸感告訴她,她身上可不是件普通的裙子。

這是昨夜沈奚铎的助理送來的禮服裙,意大利設計師的手工裁剪,簡約不失大雅的深藍色,綢緞在光照下隐隐泛出流光,帶着極富藝術氣息的浪漫。

她一個月的工資,不知道夠不夠買這麽一條裙子。

可神奇的是沈奚铎挑的size竟然出奇地适合她,緞面收腰,站起來時裙子自然優雅地下垂,胸前垂褶的樣式不落俗套,整條裙子完美地勾勒出了萬晰的腰身,不肥不瘦,剛剛好,把她平視隐藏在T恤下的好身材全襯了出來。

以至于她照鏡子時,差點認不出自己。

她悄悄擡眸側睨他一眼。沒想到這個男人挑衣服的眼光和品位還不錯。

她和沈奚铎同坐在豪華車子後座的狹小空間裏,連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她無法不聯想到昨晚。

真當什麽也沒發生,但這是不可能的。

她悄悄側着瞄他,他修長的雙腿交疊在身前,雙手慵懶得環着胸,那雙狹長好看的桃花眼現在正輕阖着,似乎是在閉目養神。

她才瞄了沒一會,他就像察覺到了似的,掀起眼皮看向她。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眼神搞得一怔,随後立馬笑笑,試圖打破沉寂,寒暄似的問他:“沈總,昨晚沒睡好?”

車裏有別人在,她覺得自己還是跟他表現得生疏一些要好。

沈奚铎卻不以為然,側目睨着她,拖長了音調慵懶得回應:“你覺得呢?”

她吞咽了口,還是覺得不能讓司機察覺出異樣,她甚至到了這一刻,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作為什麽身份來的。

同事,還是女伴?

她不敢多想。

不過她自己隐約覺得,還是有些不同的。

他應該也這樣覺得吧?

她手指不自覺地捏着腿上的綢緞,仿佛這是如山的鐵證。

她公事公辦得笑笑:“這個酒店好啊,這個酒店...環境好,床也舒服,沈總昨晚肯定睡得不錯。”

他猜到她的心思,輕笑了聲,語調仍是懶懶拖長:“昨晚不知道從哪,跑進來一只兔子,鬧騰了一個多小時。”

她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那就拎到前臺去,怎麽能讓兔子進...”說到一半,她才反應過來,這繁華地段的酒店,周圍連貓狗都少見,哪來的兔子?還跑到14樓去?

他口中的兔子,分明就是她。

她緩過來後,臉上肉眼可見得漲紅了,耳尖紅得像要滴出血,垂着眸看着自己的膝蓋,佯裝沒聽懂得繼續說:“兔子還能上14樓,肯定也不是一般的兔子。”

沒什麽好說的,只好誇誇自己了。

沈奚铎輕笑了聲,卻沒再講話,萬晰不好意思擡頭,也不知道他此時是什麽樣子,什麽表情。車內一時陷入沉默,好在酒店離對方定的宴會廳本來就近,兩人說話的功夫,就已經到了。

萬晰是頭一次跟着來參加晚宴,自然也是頭一回見到這種陣仗。

她跟着沈奚铎的身後走過長長的走廊,兩邊擺了些綠植,整個走廊敞明亮堂。

前面一直有個打扮正經,動作嚴謹卻又面帶笑意的女人彎着腰為兩人領路,到了一扇三四米高的棕色大門前斜着身子為兩人打開了門,又恭恭敬敬站在門邊伸手示意二人進去。

門內鋪滿了波西米亞風的長地毯,沒有留下一處死角,不給萬晰的細高跟鞋任何一個沾上灰塵的機會,門的兩側,是兩個穿着優雅的女人。

她們分別迎上來,沈奚铎遞上了兩張邀請函,報了兩個連串的數字,其中一個女人在小桌的電腦上輕點幾下,沖另一個女人點點頭。

另一個女人掏出兩個手環,親手給二人戴上。

“先生,夫人,為了防止丢失,我們的手環戴上之後是摘不下來的,這是你們出入本會場的唯一憑證,請勿擅自剪下,晚宴結束後工作人員會為您摘下來。”

夫人。

萬晰幾乎是下意識地擡頭看向沈奚铎,他卻滿面平靜,沒有不适,也沒有制止或是反駁。

她只好也默認下來,心中有湧上幾分暗喜的激動。

會場很大,前面是幾排長桌,後面是幾十張圓桌,沈奚铎一路上和擦肩而過的人點頭示意,直直帶着她到了長桌的前排。

他拉開椅子坐下,和坐在他左邊的西服男點頭問好,一副熟稔模樣,萬晰卻忽然不知道該不該坐,站在他的身後停着步子不知道該去哪裏。

坐在這排長桌上的,似乎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家都帶着客氣禮貌的笑,互相攀談,談笑風生,她格格不入。

而沈奚铎似乎并不在意她,與那西服男說了幾句之後,就拿起了手機。

她抿抿唇,打算先去問問門口候着的服務生。

手機卻在挎包中震動兩下,她拿出手機解鎖,是沈奚铎發來的消息。

“右邊的桌上有你的名字,坐就可以。”

她一怔,随後朝他右側的桌上一瞥,果然看到了一張三角站立的名牌,寫着“Xi Wan”

她收起手機,佯裝漫不經心又随意的坐下,仿佛剛才遲遲不坐只是為了看看周邊。

萬晰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還以為他寧願看手機都不管她,看來是怕直接說出來丢她的面子,好像是昭告天下她頭一回參加這樣的場合。

她抿唇暗喜,乖巧端正坐好,垂眸注意到了自己腳邊的紙袋,那是主辦方送的伴手禮,她剛想仔細看看,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甜膩的嗓音。

“沈奚铎,你也來參加這場宴會?”

那是個面容姣好,清眸紅唇的女人,穿了件無袖的白裙,領口處是西裝樣式的設計,顯得整個人利索幹練,妥妥的商業女強人模樣,一舉一動,卻又頗有風情。

更巧的是,萬晰認識她。

高三五班的金铠瑤,據說金铠瑤的爸爸是岩城致華集團的老總,身價上億,學校周末可以不用穿校服,她次次的新衣服都會被同學扒出是某知名品牌的上市新品,在學校裏走路都像只驕傲的孔雀,遍身華麗高貴的羽毛。

而萬晰真正注意到她,是同學間流傳的她與沈奚铎間的傳聞。

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家世相當。這是萬晰對這段回憶的關鍵詞。

幾年過去,金铠瑤臉上的驕傲絲毫不減,即使是對沈奚铎,也是目中無人的模樣,細白的手腕輕搭在沈奚铎的椅背上,好一副熟稔姿态。

沈奚铎掀掀眼皮,似是比她還要不屑。

他輕點頭,連握手的意思都沒有,只公式化地回答道:“巧了。”

金铠瑤倒是不為他的冷漠所動,又看了眼萬晰,目光在二人間流轉幾圈,最終目光定格在萬晰的臉上。

服務生剛好從她的身後經過,她優雅轉身取過了托盤上的冰淇淋,一手拿勺子攪了幾下,卻不吃,勾唇。

“沒想到是你們兩個一起來的。”

沈奚铎這會兒倒是有了點反應。

“你認識萬晰?”

金铠瑤眼裏,只有她們“圈內”的人,才配入她的眼,按理說,是不該認識萬晰的。

金铠瑤笑意更大,“當然了,你還不知道吧,她高中的時候暗...”

“金铠瑤,”萬晰意識到她的話頭不對,急匆匆打斷她,而打斷後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又幹巴巴地一笑,“真沒想到你對我有印象,謝謝。”

她成功的轉移了話題,金铠瑤小口嘗了口冰淇淋,皺眉道:“我都跟我爸說了,這個口味不好吃,結果每年都有,他肯定是沒把我的話轉告給那些辦事兒的。”

原來主辦方就是致華。

金铠瑤高舉起手,叫了個服務員過來,讓他拿走了冰淇淋,随後才又轉頭看向沈奚铎。

“沈奚铎,哦不,現在該叫一聲沈總,”她笑得明豔,“可否借一步說話?”

沈奚铎晃晃手中的紅酒杯,眸子看着那杯壁上一抹挂住又滑落的薄酒,慵懶問道,“有什麽話不能在這兒說?”

金铠瑤瞥了眼萬晰,笑道,“你來了不就知道了?”

他停了手裏的動作,半晌沒有回答,似是在思考,好一會才将紅酒杯放回桌面,站起身。

“五分鐘。”

金铠瑤似勝利者一般瞄了眼萬晰。

“好,就五分鐘。”

金铠瑤對會場很熟悉,帶着沈奚铎穿過人群,到了會場外。

會場外的大廳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最盡頭有一扇木質的大門,推開後裏面是一個小一些的會客室,地毯和剛才宴會廳是同樣的色系,桌上早已擺好了水和糕點。

看來是有備而來。

金铠瑤站在門的一側,歪頭笑道,“沈總,進去吧。”

沈奚铎掃了她眼,倒不跟她客氣,主人似的坐進了茶幾旁的軟皮質沙發裏。

“什麽事,說吧。”

金铠瑤朝前傾着身子,喝了口水,片刻才轉頭,語氣全然沒了剛才的輕松。

“沈總,程士的項目,我們致華也很需要。”

沈奚铎垂眸輕笑,伸手将茶幾上的玻璃杯握在手裏,手指有規律地敲了兩下杯壁,瞥向她。

“怪不得金總肯讓你來。”

金铠瑤眨眨眼睛,“大家都是老同學,沈總家大業大,也不差這一個客戶,可對我們來說可就重要了。”

她壓低了聲音:“那件事兒,萬晰肯定不知道吧?”

他動作一頓,擡眸睨她,“你拿這個威脅我?”

“這怎麽能是威脅?在商言商,沈總不願意給個機會,我還能逼你嗎?”

她攤攤手,一臉無辜。

沈奚铎似笑非笑,仰頭喝盡了水,喝罷阖眸緩了緩,宛如飲酒。

“你怎麽就知道,萬晰會不願意知道那件事。”

金铠瑤揚揚眉,“誰不想要臉面?我也在乎面子,何況是她?”她眸中滿是機敏,“沈總,就這麽點事,對你們來說,小小一個客戶,真不至于拿別人說事吧?”

他嗤笑,“拿別人說事的是你。”

她看沈奚铎油鹽不進,撇撇嘴,沉默片刻,起身拿起身側的挎包,準備走了。

她還以為萬晰對沈奚铎有多重要,他第一次肯帶女人來參加晚宴,讓圈裏所有人都見到的女人,在他心裏的分量原來也不過如此。

“既然這樣,我就先回去了,沈總也別休息太久,”她淺笑,“萬晰可還在那等你呢,她可誰都不認識。”

她自顧自推門出去,臨時似有意似無意地說,“看來沈總覺得萬晰知道那件事也沒關系啊...”

話音剛落,她手腕被倏地攥住,腳下一個不穩,向後踉跄過去。

她一把扯回了手臂,瞪了沈奚铎一眼,心裏卻暗喜套路成功。

“你幹什麽?都弄疼我了!”

沈奚铎松了手,沉聲說,“我答應了。”

铠瑤面上一喜,“你可不能反悔!”

他點點頭,“你想要的資料,在我岩城的辦公室。”

她笑意擴大,“那等我回去,就去找你。”

“好。”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铠瑤,他擡起步子要回到宴會廳去,卻在左手邊的大花瓶邊看到了站在那裏的萬晰。

花瓶有她的人那麽高,墨綠底青花紋,襯得她沉靜如水。

沈奚铎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只覺得心裏一陣下墜。

他走了過去。

“怎麽出來了?”

她輕輕一笑,“我在裏面誰也不認識,幹坐着挺尴尬,就想着出來看看你去哪兒了。”她擡眸,笑得更燦爛,“沒想到你跟铠瑤關系那麽好,高中的時候也不記得你們...”

“我和她沒什麽關系。”他打斷她。

她卻好像并不在意,甚至大方地看向他的眼睛和他對視。

“沒事,我們回去吧。”

她越平靜,沈奚铎的心裏越是波濤洶湧,黑眸墨一般深沉地盯着她,似乎是想看穿她,卻只能看到她眼裏一覽無遺的笑意。

他喉嚨上下滾動兩下,“好,回去吧。”

他一回去,長桌邊上不少人都站起來和他握了握手,又寒暄了幾句之後,大家才一起落座。

沈奚铎的面前隔着一排滿天星和餐具和一個外國人坐正對面。

那人高鼻梁大雙眼皮,五官立體深邃,似乎是認識沈奚铎的,笑着點點頭,對他說:“Hola!Teodosio!”

好歹是學語言的,這一句她還是懂的。那人說的是西語。

沈奚铎輕笑了聲,流利得用西語回應了他,一長串的句子,她聽不懂的語言,和極快的語速。

兩人一來一往說了許多,她不禁側目瞟了他一眼,再次對他刮目相看,沒想到他竟然還會說西語。

他真的好優秀啊,從小學習就好,家世也好,如果說沈奚铎以前在她眼裏的印象,還是那個成績優異,長相幹淨出衆,氣質拔群的少年,從二人再見起他的形象開始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在商場上運籌帷幄,翻雲覆雨的男人。

一舉一動,都剛好戳中她的點。

只可惜,優秀的人似乎也愛與優秀的人為伍,正如處處都好的沈奚铎,也愛和金家的千金在一塊吧。

她腦海裏瞬間閃過了才會客室門口他拉她手腕的畫面,還有那句遙遠卻清晰的“等我回去。”

她心裏刺痛一下,眼底閃過一絲不被察覺的苦澀,沈奚铎在叫她,她仰頭換上一臉笑,應了聲。

他嘴角噙着笑,不顧旁人的眼光,拿起她面前的杯子把裏面的酒倒進了自己的酒杯中,又示意他們這桌候着的服務生倒了葡萄汁給她。

身邊的人似乎都沒見過沈總這副架勢,都笑着起哄起來,對面的男人又用萬晰聽不懂的西班牙語叽裏咕嚕說了一通,期間一直調笑着看着二人。

萬衆矚目一般,萬晰有些不好意思了,拿胳膊肘碰了碰他,小聲道,“大家都在看。”

他垂了眸子,唇角的笑卻不減半分,“人再多,小姑娘也不能喝酒。”

萬晰看着面前這杯葡萄汁,不自覺地手捧起了杯子,抿唇笑了。心裏像揉出泡沫,越擠越多,直到充滿胸腔,柔柔軟軟地互相擁擠着她的心,又噼裏啪啦的化開,每一下都彈在她的脈搏上。

因為金铠瑤帶來的悶悶不樂,被泡沫蓋過。

晚宴的過程很漫長,大人物講話,表演節目,抽獎,頒獎,每一項都與萬晰無關,卻因為沈奚铎始終在她的身邊,讓她竟覺得這場無趣的晚宴晚些結束也好。

宴會的最後,來了個日本人和沈奚铎聊生意。

沈奚铎輕瞥她眼,揚揚下巴:“你來翻。”

萬晰愣住,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只能立馬調整狀态,給兩人的談話牽線搭橋。

最終兩人達成合意,宴會算是沒有白來,萬晰也當了次功臣。

兩人回了酒店,一同坐電梯回房間,他在14樓就下了電梯,而萬晰又往上坐了一層。

現在是下午四點左右,兩人是晚上七點的飛機,八點多就可以到岩城,兩人約好了先回去收拾行李,五點左右在酒店的西餐廳裏簡簡單單吃個飯就走。

她下了電梯,刷開了房門,卻同時收到了一條語音通話。

是沈奚铎的。

她的第一反應是錯愕。

怎麽了?

他平時都是發消息,因為她過不了多久都能看到,從沒有事情能急到讓他打語音通話。

她心裏莫名湧起不安,點了綠色鍵。

“萬晰?”他的聲音清晰有力地從聽筒傳進來,萬晰應了一聲,問他:“怎麽了?”

“走廊裏有煙味兒嗎?”

煙味?

她剛好還沒進門,後退兩步到走廊裏,深吸了一口,果然聞到了并不濃烈的煙味。

她心下一緊:“真的有點诶。”

他說:“可能是12層的。”他剛說了一句,手機裏傳來刺耳的鈴聲,打斷了他後面的話。

萬晰心提了起來,語氣帶上了急切:“是煙霧報警器的聲音嗎?”

“是,”他那邊響起了刷卡進屋的聲音,講話卻仍極有條理:“快回去收拾行李,一會走樓梯下來,我等着你。”

随後,他挂了電話。

她看着屏幕愣了兩秒,來不及回味那句暧昧的“我等着你”,趕緊進了屋,好在她來住的第一晚就沒怎麽翻動行李箱,裏面的東西都沒有亂,只把桌面上的東西放進去就行了。

她是換衣服費了些時間。

談判時穿的工作服捆得人身上難受,她實在受不了穿着這身衣服坐飛機,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換上了休閑的T恤和在腳腕處收緊的灰色運動褲,又快速地把高跟鞋收進袋子裏放進行李箱。

可打開門時,她才驚慌地發現門外已經布滿了灰煙,嗆鼻的味道吸入鼻腔,她忍不住咳了起來,咳出了淚。

她聽到了這一層的報警器聲。

“15層走廊東,感煙,15層走廊東,感煙...”

她拖着行李箱和其他房間裏出來的客人一起朝樓下走,到了14樓拐角時卻沒看到沈奚铎的身影。

她不信,又探出頭去左右看了看,還是沒有。

她心頭一跳,他是已經走了嗎?她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她相信他的,他既然說了會等她,就一定不會先走,何況現在只是煙霧,又沒有火,似乎還不到非要立馬逃走的程度。

可他在哪裏?他會不會還在屋裏?

眼看着煙霧越來越濃,樓下似乎有人已經看到火了,連帶着一群人發出了驚呼。

她的心跳聲在衆人的慌亂腳步中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她仍不動,站在樓梯口處,四處看了看,朝左一眼看到了他緊閉的房門。

她想起了他的行李箱,小小的一個,裝不下太多東西,不會比她慢的。

她開始說服自己,他可能真的是先走了,危難當前,誰又不為自己呢。

她拼命壓下心裏的失落難過,決定自己也要不管他,先下樓了。

萬晰剛一轉身,鼻子就撞上了一堵牆,鼻尖一直彌漫不散的煙味,被另一種味道代替了大半。

是他身上的味道,說不清是什麽味,聞起來清澈舒服。

她反應過來後,心裏一直吊到嗓子眼的心終于放下了。

是他,他沒有先走,也沒有出事。

她想哭,卻知道這還不是哭的時候,她咬咬下唇忍住莫名其妙而來的淚水,只聽到他的聲音帶着微愠。

“你去哪兒了?這種時候收拾東西怎麽能這麽慢?”

她一怔,随後也質問似的開口:“你又去哪兒了?我在這兒等了好幾分鐘,這種時候好幾分鐘也是很久的,萬一...”

沈奚铎卻沒等她說話,擡手拿起一塊疊得方正的濕毛巾捂住她的嘴,她錯愕地擡起頭,才發現他也捏着濕毛巾捂着口鼻。

她乖乖得捂好,還是忍不住繼續說:“我在這兒真的等了很久,是你一直不在,我才...”

他似乎沒了耐心,又一次打斷她,卻不是以說話的方式,而是一把奪過了她手裏的行李箱。

他原本手上就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再加上她的大行李箱,這麽高的樓層,要怎麽下去?

她急了,伸手要去搶,他卻徹底地不耐煩了,眉眼裏滿是厲色,呵斥聲從毛巾後悶悶得打在她頭上。

“還不趕緊走,在這兒等什麽?”

她一怔,兩人重逢以來,他還是頭一回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可她也知道現在這種時候耽誤不了,一分鐘都能救命。

煙是往上走的,樓下沒有人傳來驚呼,她猜火勢應該已經被控制住了,只是濃煙還在往上滾。她的肩膀被他一推,踉跄了兩步,一腳踩在樓梯上,身體重心不穩,她連着往下踩了好幾步,終于站穩擡頭看他時,才反應過來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催她快走。

她眼睛被熏得睜不開,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也明白這時候自己不走才更惹他煩,要是硬要跟着他一起走,反而是拖累他,只好看着他提着兩人的行李箱朝下走,關切地囑咐他:“那你一定快點啊。”

沈奚铎邊跟在她的後面下樓,邊擡眸看她,眼神裏滿是不耐煩和催促,她只看一眼就心裏發涼,不敢多看,轉身随着人群跑下了樓。

酒店樓下疏散的人群都站在大門前的空地上,她混在人群中向樓上看,果然是12層一戶的窗戶在冒着黑煙。

周圍的人紛紛猜測着究竟是因為什麽,她卻毫無興致,根本不想去聽,只踮着腳向酒店的門口處張望,想從人頭攢動中分辨出沈奚铎的身影。

好幾分鐘都過去了,她卻還是沒找到。

按時間算,也該出來了。

她的心一寸一寸跌落下去,可他那麽敏銳,出了電梯就聞到了煙味,又做事從不拖拉,一向都是速度又利索,如果真的在這事上耽誤了什麽...

那也是因為她。

因為她出來得太晚了,因為她害他等着。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親身經歷火災,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危險臨身的恐懼和慌亂,更是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似乎親手将什麽東西推入萬丈深淵,每一個認知都讓她驚恐極了,她自己仿佛也堕入海底,被濕冷的海水澆了滿頭,渾身發冷。

對死亡的畏懼,對直面火災的恐慌,和對自己的責備一同淹沒了她。

她鼻頭一酸,使勁兒咬着牙才繃住眼淚,眼前卻還是朦胧了一片,她看不清了,看不到下一個走出來的是不是他,這讓她更慌了,她擡起胳膊抹了把淚,深吸了口氣想踮起腳繼續看,卻忽然聽到了背後傳來一道熟悉的驕縱女聲。

“謝謝你幫我一把,沒想到我們住同一家酒店,很有緣嘛。”

這聲音她在晚宴上剛聽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她身子一僵,還是朝身後看了過去。

沈奚铎背對着下午的夕陽,臉前打出陰影,朦朦胧胧得像副油畫裏的人物,在他對面站着的,是同樣被陽光罩住的女人,眉眼彎彎,挺直的腰背盡數展現着她的驕傲張揚。

好登對。

男人比女人高出一頭,斜斜睨着她,不言不語,伸手将一個粉色的行李箱推過去,女人眉目滿笑接過把手,側着身子偶爾晃幾下,好像撒嬌。

晃得萬晰眼睛疼,無暇去仔細聽他們說了什麽,周圍已經夠嘈雜了,她心裏也亂糟糟的,幹脆扭頭賭氣似的往反方向走,哪邊離他倆遠,就往哪邊走,渾然不顧自己的家當都在沈奚铎手裏。

沒走出多久,後領子被人一把揪住往後拽了一下,她下意識“哎哎”叫了兩聲,趔趄着後退。

沈奚铎松開她,語氣愠怒:“不好好等着,要往哪兒走?”

他竟然還要意思這個語氣。

萬晰不想提剛才看到的事,也不回頭,問他:“你從哪出來的?我就在這兒等,都沒有看到。”

語氣生硬極了。

“你自己想想,你是從哪個門出來的。”

她轉過身去指了指自己一直眺望着的大門:“那個啊!”可她這時候定睛一看,恍然發覺這個門和她出來的門不太一樣。

她出來的門旁邊有花壇,這個旁邊沒有。

她讪讪一笑,仍不願轉身,幹巴巴地:“怪不得。”

他輕笑:“剛才在走廊裏也是,我在西出口等你,你在東出口等我。”

唉,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她等不到他。

等不到。這三個字在萬晰心裏劃過,她不願想起,卻偏偏想起了剛才那刺眼的一幕。

這是不是預示着,她也等不來沈奚铎的喜歡?

大概是剛才火災逃生也讓她吓着了,她鼻子一酸,沒忍住紅了眼眶,卻沒發出聲音,沈奚铎站在她的背後,看她肩膀猛地聳動一下,察覺出了不對勁兒。

他将她掰過來,一怔,又像昨晚似的擡手去抹了把她的眼角,語氣放緩:“怎麽又哭了?”

她緊閉着嘴不說話。

他拿她沒轍,只能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怪我,沒提前說清楚在哪裏等。”

她咬着下唇點點頭,默認了這個原因。

他無奈道:“什麽都沒有發生,都好好的,只是現在回不去了,又耽誤了時間,沒空吃飯了。”

她悶悶“嗯”了聲。

他問:“餓嗎?”

她又點點頭。

他笑說,”不會說話了,只會點頭?“

她搖搖頭,還是沒出聲。

沈奚铎以為她是吓到了。

他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只覺得心被擰了起來,他好像被撕裂成兩個,其中一個想她是因為擔心自己才這樣,順着胸口湧上來一股難言的愉悅,另一個卻正是因為她這樣是為了他,反而更覺得懊惱和揪心。

他不再想了,對她說:“走吧,想吃什麽?”

她想了想:“好像也沒什麽想吃的,感覺沒有胃口。”

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還是得帶她吃點東西。

萬晰看他腳步動了起來,自己自覺得跟上去,看着他在前面自己一個人提着兩個行李箱,背影挺拔高大,融進了昏黃的夕陽裏,恍然發覺這一趟他不像是來出差,更像是來伺候她的。

但凡兩個人在一塊的時候,他都是體貼周到得照顧她,順着她。

她心口泛上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像是悸動,更像是感動。

可他也會這樣對待別人嗎?

如果陪他赴宴的不是她,而是別人呢?

他也會給那個女人一條精心挑選的裙子嗎?也會是讓那個女人不要喝酒嗎?也會叫那個女人小姑娘嗎?

如果是金铠瑤呢。

萬晰的心裏變得酸澀,像被火燒一樣難耐,她想探究他的想法,又知道自己無能為力,他對她如何,她看在眼裏,對別人如何,她同樣看在眼裏,她怕知道真相,怕自取其辱,更怕自己戳破了,這一切虛假的美好都可能不複存在。

夕陽灼燒着他的背影,灼燒着她的思緒,兩人同走在一束陽光之下,他像是發覺身後沒聲音了,停下來轉過身,一手搭在行李箱提高的把手上,借力撐在上面,側眸看她,小風吹起他的碎發,從他眼皮上拂過,他微眯眼,擡手撥開。

這樣的人,或許只能仰望吧。

萬晰抿唇,快步跟了上去,擠出笑。

“走吧。”

他直接打車到了機場,帶她去了機場附近的便利店。

一進便利店她就聞到了關東煮的味道,使勁兒吸了兩下鼻子,臉上一直散不去的憂愁瞬間減半。

沈奚铎笑:“沒出息。”

說完,又朝便利店裏面擡擡下巴,示意她去挑。

她沒有反駁他,就轉身去拿裝關東煮的紙桶,沈奚铎去了貨架上挑選面包,隔着幾個貨架,她和沈奚铎又一次對視。

在狹窄的兩個貨架之間,便利店大落地窗外的夕陽已經沒了腦袋,只剩一點殘光在發揮餘熱,二人之間的光被他遮住,窗外的夕陽到他的身後戛然而止,給他身前打下了大片陰影,他像是站在夕陽裏的天神。

她倏地想通了。

一個只能仰望的人,他對待誰,如何對待,都與她無關,她要做的只需要和別人一樣——仰望他。

就足夠了。

更何況,和別人相比,自己仰望的地方更近一些呢。

這樣一想,萬晰似乎釋然不少。

算不上自我安慰,也并不是真的全然放下,她卻心裏輕了很多,甚至有了幾分心情,拿着串沖着他笑笑。

沈奚铎也笑,朝她一步步走過來,擡手在她腦袋上揉了兩把:“去買點吃的,填填肚子。”

“好。”

岩城空氣濕潤,她一下了飛機就覺出不同來了,從海面上吹過來的風帶着濕氣撲在她臉上,她像條鹹魚碰了水,一個翻身活過來了。

她悄悄擡眸看着走在她前面的沈奚铎,颠颠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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