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胡國絕大多數土地都是草原,另有少量的沼澤、樹林和沙漠,胡國人放牧牛羊、逐草而居。胡國幾乎沒有任何的農業,因為草原上的風實在是太大了,只有野草能生長。
冬季是胡國最難熬的時候,大雪和寒風都可以忍受,可是牧草在冬天會枯竭,牛羊在風雪中凍死,因為食物短缺,每年冬天都會有數不清的胡國人在冬季餓死。為了獲取食物,胡國人每年的秋季都會到大梁國來打草谷,搶走糧食和人口。只是十多年前的那場大戰傷了胡國的元氣,再加上藺斂嚴防死守邊關,這些年胡國人連草谷也難得打到了。
類似養濟院管事那樣的奸細被派往大梁國,在刺探軍情以外,還要負責往胡國偷運人口、鹽巴和糧食,而這些資金的來源,除了往大梁國販賣草原上的毛皮、藥材以外,也包括養濟院裏那些老人的資産。
不要以為進養濟院的老人就是家境貧寒的,事實上許多老人都有田地和家宅,只是沒了家人,又不想一個人孤獨的度過晚年,才進了養濟院。一開始那管事或許并沒有把主意打到老人身上,可是當一個老人去世留下了家産之後,他終于發現了裏面巨大的“利潤”。
為了游說更多的老人進入養濟院,他拉着戶房的吏員黃庶一同,用各種方法欺騙、利誘、威脅老人進養濟院,然後殺死老人,将老人的家産變賣。
死去的常二伯就是這樣一個老人,他的兒子根本不是從樹上摔下來摔死的,而是那管事害死,然後将常二伯騙來養濟院。常二伯當時并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死因,又在養濟院裏遇到一個幼時的玩伴,也就安心的在養濟院裏住了下來。
可是沒多久,他發現養濟院裏的人數不對,名冊上是二十多人,可是實際上養濟院裏只有七、八個老人,而且有一些行徑詭異的人經常出沒在養濟院內。
梁熙來視察的時候,管事臨時找來十幾個乞丐和騙子,裝成養濟院的老人,而原本的那些老人被灌下昏睡的湯藥,免得他們在梁熙面前露餡。誰知道梁熙走了之後,老人們醒來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于是鬧了起來。那管事一直把大梁國的人當牛馬一般,見此也不在意,直接捉住一個鬧得最兇的老人,一碗毒藥灌了進去。
剩下的老人們不鬧了,管事以為他們害怕了,得意的帶着手下拖走了屍體,卻沒有發現在老人們混濁的眼珠裏滿是憤怒和仇恨。
老人們決定收集證據,可是這證據越收集越讓老人們心驚膽跳,縣丞、典吏、六房吏員竟然有一半以上都從管事這裏收錢,難道他們再沒有沉冤得雪的一天了?這裏面唯一的希望就是新來的縣令,可是要如何才能和新來的縣令搭上話?
就在老人們一籌莫展的時候,常二伯一天晚上起夜,正好遇到管事的一個手下來結“工錢”,等着常二伯聽到那“工錢”的內容,幾乎想沖出去砍死他們,原來自己的兒子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這些天殺的害死的。
常二伯默默的退了回來,在屋中靜靜的坐了一夜,第二天他給自己的兒時夥伴留下一封信,天黑後來到後院,先是偷了一把廚房中的殺魚刀,又用鐵鏟将牆角的一個狗洞擴大後爬了出去。他算準廖七前來收夜香的時間,将殺魚刀抵在自己後背對着牆壁撞去,匕首被撞得插入他的身體,他整個人向前倒下。
這一環環全寫在了留在他兒時玩伴的那封信裏,還寫明這一切是他自己所為,因為只有做出被殺的假象,才能讓那些人疏于防範,最終把案子交到縣令大人的手上。
現在這封信就放在藺秋的桌上,信裏提及的官員和吏員也全關進了監牢裏。
案子破了,可是查案的縣令大人卻失蹤了。
藺柏帶着幾百騎兵跟随那個車夫去了那條隐秘的小路,也不知道是否能查到什麽。
藺秋在桌前坐了一夜。
“太子妃,用碗面吧。”淩晨時分,劉嬷嬷端了一小碗雞湯面進來。“今天是你的生日,無論如何得吃一碗長壽面。”
面湯極為清澈,油花被潎得很幹淨,只有幾朵蔥花漂在面上,散發着濃郁的雞湯的香氣。
藺秋盯着面碗看了一會兒,輕輕的說:“再盛一碗。”
“啊?”劉嬷嬷愣了一下,連忙應了出去,又盛了一碗回來放在邊上。
藺秋這才拿起筷子吃了幾口,又喝了一些湯。湯裏放了安神的藥,他吃完面沒多久,終于兩眼一合睡了過去。
劉嬷嬷連忙将他抱到床上,又點了安神香。這都兩個晚上沒睡了,又一直沒吃過什麽東西,再不好好休息一下,怕是身體就要頂不住了。
放了紗帳,劉嬷嬷小心的退了出來,另幾位嬷嬷正焦急的等在外間。
“小公子怎麽樣了?可睡下了嗎?”龐嬷嬷一見劉嬷嬷出來,立刻問到。
劉嬷嬷點了點頭,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對她們幾個說:“你們都做好準備,如果那太子死了,咱們立刻護着小公子去邊關大營,看大将軍是個什麽打算,如果他是個愚忠的,咱們就帶着小公子出關。”
幾個嬷嬷對望了一眼,都點了點頭,只有邢嬷嬷問道:“夫人怎麽辦?”
劉嬷嬷想了想到,說:“夫人那裏不用擔心,夫人可不是任人揉捏的性子,要是皇帝老兒敢對夫人下手,憑夫人的武功要逃出來也很簡單,況且還有靜慈庵那邊呢。”
龐嬷嬷猶豫了一下,又問:“要是那太子沒死,而是被胡子捉去了呢?”
劉嬷嬷卻是嘆了口氣,說:“雖然我一直不看好那個太子,可是看小公子的模樣,怕是已經情根深種了,如果他沒死,我只好再出一次山了。”
“老姐姐!”幾位嬷嬷都低聲驚呼了出來。
劉嬷嬷揮了揮手,讓她們安靜下來,這才說:“太子的消息應該還沒有走漏,就算是被捉了,也不過是弄到胡國去做奴隸,我在草原上的那些線,雖然十多年沒聯系了,但要找還是能找到的,通過他們找一個奴隸還是可以的。”
邢嬷嬷這時候也說:“既然這樣,我也可以聯絡一下以前的那些個夥計,雖然我的店沒了,可是聯絡方法應該都沒變。”
龐嬷嬷也在旁邊連連點頭,她的盜匪集團可一直都沒散夥,昨天她還在城門口看到了以前一個手下做的标記,害她一整天都在心癢難耐。
只有陳嬷嬷猶豫了一下,問:“老姐姐,你要聯絡寨子裏的兄弟嗎?”
劉嬷嬷知道她說的是馬匪寨子裏的那些兄弟,當年她離開的時候,曾發過重誓,今生今世再不會回寨子。她想了想,說:“如非不得已,暫時不聯絡他們。而且大雪季也快來了,他們都要回戈壁灘,就算要聯絡也得是明年了。”
陳嬷嬷點了點頭,想到當年發的那些重誓,臉色不由的有些發白。
她們都沉默了下來,一切只能等藺柏回來才知道該如何做。
即使點了安神香,藺秋還是只睡了兩個時辰就驚醒了,在夢裏,倒在小巷子裏的老人變成了梁熙,他想撲上去,可是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他拼命的掙紮、大喊,好不容易從夢中醒了過來,卻發現臉上滿是淚水。
用指尖沾了一滴眼角的淚珠,藺秋愣愣的看了許久。
藺秋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人類,即使有了人類的身體,可以通過人類的身體感受到冷熱酸甜,可是本質上他還是那個用一堆數據組成的npc,因為他只繼承了大部分原主的記憶,卻沒有繼承原主的情感。是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有了快樂、憂傷、焦慮、哀愁……這些只有人類才有的情感的?
盯着指尖的淚珠,藺秋坐在床上仔細回想,似乎……每一次情感的爆發都和梁熙有關。
他想起梁熙總是無憂無慮的笑容,想到了去雁歸山的路上,梁熙為他打的野兔和山雞,想到梁熙被回力镖打倒在地的狼狽,想到中元節他們在河邊等待荷花燈時的情景,想到了來北陌縣時,自己病重時梁熙臉上的擔憂……
“不能死……你不能死……”藺秋慢慢的垂下眼簾,低聲的說。
聲音很輕,門外的嬷嬷們并沒有聽到,可是劉嬷嬷還是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因為藺柏着人帶消息回來了。
“少将軍發現了太子的蹤跡,怕太子妃擔心,命卑下先回來禀告。”來人是藺柏的親兵,他口齒伶俐的把沿途的發現細細的說了出來。
那條隐秘的小路就在城外不遠處的山間,正好是兩座山的夾縫處,穿過小路是一大片的密林,他們在小路上發現了新的車輪印,而且在樹林裏發現了一個土坑。
“少将軍在土坑四周發現了太子所穿官靴的鞋印,還有狼的腳印,初步懷疑是匪人以為太子已死,就在樹林裏把太子埋了,卻被狼給挖了出來,然後太子向着樹林的北面走去。現在少将軍正跟着腳印向北走,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