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草原的夜空是十分美麗的,雖說大梁國的夜空也很美,可是草原那漆黑的地平線幾乎和夜空融為一體,看起來仿佛自己就在夜空中一般。
梁熙躺在草地上,聽着自己肚子裏咕嚕嚕的轟鳴聲,還有旁邊小孩吚吚啞啞的哭泣聲,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絕望。
已經走了兩天了,他依舊在草原和樹林的邊緣,除了第一天的傍晚找到了一個小水潭,又在水潭邊找到了幾個幾乎要幹枯了的野果,再沒有任何水源,也沒有找到任何吃的東西。
野果已經用小匕首切碎了喂進小孩的嘴裏,雖然梁熙餓得眼都綠了,可是讓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挨餓,自己吃掉果子這種事情,梁熙實在做不出來。
草原的夜晚很冷,梁熙找了個被風的地方,把小孩塞進自己懷裏,縮緊了身子,似乎這樣就沒那麽餓了。
“明天一定要打一只兔子來吃。”梁熙在心裏惡狠狠的想着,卻忘了自己連火折子都沒有,就算是打了兔子也只能吃生的。
不過他也不用糾結有沒有火折子,因為天亮時分,他剛抱着小孩走出沒多遠,十幾匹馬突然從一個土坡後面沖了出來,梁熙來不及躲避,被他們看了個正着。
“炭頭,前面有個人。”
“先帶上。”
只兩句話的功夫,十幾匹馬已經沖到了面前,一個男人手一伸捉住梁熙的領子就把他拉到了馬背上。
“哎呀,孩子!”梁熙雙手一個不穩,小孩從他的懷裏掉了下去。
沒等小孩落地,一根長鞭從旁邊一匹馬上卷了過來,看似迅猛其實輕柔的卷住了小孩的腰,把小孩拉了過去。
“怎麽還有個小孩?”馬上那人一把抱住小孩,馬蹄聲一點沒停的跟在旁邊,聽聲音竟然是個姑娘。
“快走,都別廢話,胡子追過來了。”最前面的男人大聲喊了一句。
梁熙心裏一驚,趴在馬背上扭頭往馬後看去,只見後面塵煙滾滾,起碼有上百匹馬在後面追,本來還想掙紮着逃跑,這下卻是急忙摳緊了馬鞍,生怕自己掉下去,不被馬踩死也會被後面的胡國人砍死。
這一跑就一直跑到了中午,好不容易甩開了追在後面的胡國人,他們在一條河邊停了下來。
梁熙得出了一個結論,騎馬是一種享受,可是趴馬背絕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如果不是後來那人把他拉起來坐到自己的前面,這會兒他可能已經是個屍體了,而且是內髒全被擠壓得從嘴裏吐出來的屍體。
“喂,接着!”
梁熙從馬背上搖搖晃晃的下來,好不容易找回了腿的感覺,一個孩子就丢了過來,他吓得連忙伸手接住一看,小孩還活着,只是哭得臉色有點發青,一抽一抽的。
“把這個給孩子喝吧。”
一個皮囊遞到了面前,梁熙擡頭看了一眼,人人都一臉的塵土,也分不出來誰是誰,不過聽聲音似乎是那個叫炭頭的人。
梁熙對他點了點頭,接過皮囊打開聞了聞,一股嗆人的奶味,梁熙知道這是馬奶,草原上的人都喝這個。梁熙在邊關大營裏聽人說起馬奶,好奇之下讓人弄了一些來喝,只一口就吐了出來,實在是難喝得要命。不過現在這馬奶卻是救了他的一條命。
用袖子擦掉小孩臉上的鼻涕和眼淚,梁熙給小孩喂了一些馬奶,直到他喝不下了,才仰起頭來,咕咚咕咚的喝了個過瘾。
剛放下皮囊,旁邊又遞過來半個馕餅,梁熙也不多想,接過來就吃。
梁熙知道,現在就算是想也是白想,這些人在草原上生活,卻被胡國人追趕,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馬匪。梁熙在邊軍的時候聽說過關于馬匪的傳說,來去如風、嗜殺如命、生啖人肉……總之沒有一句好話,說出來全都是讓小孩止哭,大人戰栗的事。
落到馬匪的手上,梁熙也沒想着能活,不過就算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你叫什麽名字,是哪裏人,怎麽帶個小孩到這的?”炭頭看梁熙一臉平靜的吃着馕餅,到是有幾分欣賞,看着是個小白臉,還算有點膽識。
梁熙看了他一眼,低下頭說:“我叫梁秋,是昊北郡北桑縣人士,在街上被人打暈了,醒來就在這草原上了。”北桑縣就在北陌縣的旁邊,是藺斂的大營所在地,當初梁洪烈本想讓梁熙到北桑縣的,只是因為北桑縣過于靠近邊疆,時有胡國人前來打草谷,所以才選擇了北陌縣。
炭頭點了點頭,并不太懷疑,他常年在草原,自然知道胡國人經常去大梁國擄掠人口,有些人路上看着不行了就被抛棄在路上,自己的馬匪隊伍裏也有幾個是這樣的。
“這個是你的孩子?”一個女子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正是之前用鞭子卷住小孩的那人。
梁熙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卻是一愣,面前的姑娘年約二十出頭,洗淨了臉上的塵土,露出一張堪稱絕色的臉龐來,這會兒正笑顏如花的對着小孩做鬼臉,逗得剛吃飽的小孩咯咯的笑個不停。
“喂,問你話呢。”那姑娘見梁熙傻看着自己也不回話,不由的嗔了他一眼。
梁熙臉上一紅,胡亂的點了點頭,點完了才反應過來她的問話,又連忙把頭搖個不停。
“到底是不是啊?怎麽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的。”那姑娘笑了起來。
“哎喲,喬二姐,這小白臉看你都看傻了,你幹脆嫁給他吧,一進門就能做娘了。”旁邊的人哄笑道。
“去你的孫麻子,仔細老娘撕了你那張臭嘴。”喬二姐一叉腰,對着那人就唾了一口。
那人連忙避開,笑着拿了汗巾為馬擦汗,嘴裏還說:“我看這小白臉長得不錯,要不我做個媒,回去你們就成親。”
梁熙這時候也回過神來,連忙說:“我已經娶妻了。”其實他剛才發愣到不是因為喬二姐漂亮,而是因為她的那雙眼睛和藺秋生得極為相似,只是平時藺秋總是面無表情,猛然間見到那樣一雙眼睛笑盈盈的,梁熙只覺得自己心跳如擂鼓。
“這還真是你孩子啊?”喬二姐有些驚訝,梁熙雖然已經十九,可是看着面嫩,實在不像有個這麽大的孩子。
梁熙搖了搖頭,把如何撿到這個孩子的事情說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喬二姐才一甩手上的馬鞭,狠狠的說:“那幫狗日的胡子,遲早有一天我把他們殺光了!”
炭頭在旁邊嘆了口氣,說:“殺光談何容易,就是藺斂的大軍也不可能殺光胡子。”
孫麻子呸了一聲,不屑的說:“藺斂算個屁,就是個膽小鬼,那麽多年只敢在關裏面呆着,根本不敢出邊關。”
旁邊有人插了句:“藺斂得聽皇帝的,皇帝讓他守關,他就不能出關。”
梁熙剛想為自己老岳丈說兩句,就聽身後傳來一個陰沉沉的聲音:“唉,我吃了那麽多人肉,還沒吃過将軍和皇帝的肉,不知道味道如何。不過藺斂和皇帝都太老了,聽說那個太子只有十幾歲,應該很是鮮嫩。”
“于七,不要亂說話,你看把小白臉吓的臉更白了。”孫麻子哈哈笑了起來。
梁熙勉強擠出一絲笑來,扭過頭去看了一眼,只見身後一人面色漆黑、骨瘦如柴,仿佛九幽厲鬼一般,一雙綠油油的眼珠子盯着自己上下打量,好像在判斷哪一塊肉最嫩最好吃。
沒等梁熙驚叫出聲,遠處的地平線上揚起陣陣塵土。
“快走,胡子追過來了。”炭頭一下把梁熙丢到一匹馬上面,吼道:“孫麻子,你帶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