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明珩此刻的臉色就像吃了只死蒼蠅般的一言難盡, 聽着這個似曾相識的故事,一時之間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心疼錯付一顆真心的莫珈。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曾沒有分清拓跋泓和賀澤玺,陰差陽錯和拓跋泓糾纏在一起的事, 一時間心虛得厲害。明明在這件事上他完全占理, 此刻卻一聲都不敢吭, 生怕拓跋泓把戰火轉移到他的身上。
然而拓跋泓絲毫不體諒他的心, 無視了自己刻意避開的視線, 托着臉笑眯眯地問:“這個故事是不是聽着很耳熟?"
“……”明珩強裝鎮定,端過茶杯喝了口水, 道,“還、還好,也不是特別熟悉。”
“是嗎?”拓跋泓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端過茶壺為他續上一杯茶, 漫不經心道,“可我怎麽覺得認錯心上人這事,你也幹過呢?”
“……沒、沒有吧……”明珩心虛不已,卻還是睜着眼睛說瞎話。
拓跋泓突然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卻沒有再追究,伸了個懶腰問:“吃飽了嗎?”
明珩忙不疊點頭, 又叫來下人收拾碗筷。
阿什兒阿莫爾兄弟倆手腳麻利,很快就端着殘羹冷炙出去了。拓跋泓站起來脫下披風準備換上大氅。
明珩接過來親自為他穿上,邊小心地問:“你真的要去見莫珈啊?”
“當然。”拓跋泓見明珩面色不郁,又補充解釋, “莫珈一直在幫我看着拓跋戎成的舊部, 前些日子那些人似乎有行動,我便讓他潛入內部打探了一番。莫珈并不是個任性的人,他急着見我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拓跋泓給出了如此正經的解釋, 明珩也不好再無理取鬧,只要悶悶不樂又憂心忡忡地目送拓跋泓出了帳。
拓跋泓走進隔壁議事的帳篷,除了莫珈,烏蒙竟然也在。烏蒙正在語重心長地勸莫珈事已至此還是盡早死心罷了,莫要做那壞人姻緣遭雷劈的事。莫珈一言不發,一張臉卻黑如鍋底。
拓跋泓忍不住無聲悶笑。烏蒙平日寡言少語,長相又有些兇,不茍言笑地模樣活像兇神惡煞的羅剎,有些不近人情。但或許是莫珈平時也是一副鬼神莫近的冷漠樣子讓他倍感親切,烏蒙和莫珈倒是處得很不錯,時常一起喝酒打獵。
賀澤玺當初假扮拓跋泓的那些日子,烏蒙作為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那段時間一直寸步不離保護賀澤玺,自然也是知道莫珈被救的真相。
烏蒙自從偶然得知莫珈對那日救下自己的“拓跋泓”念念不忘之後,便經常旁敲側擊地勸他死心,明裏暗裏得告訴他他們沒可能。
Advertisement
之前拓跋泓一直未娶親,莫珈就一直心懷希冀,不管烏蒙怎麽勸都無動于衷。如今,拓跋泓可算是成親了,烏蒙覺得是時候做個了斷了,索性趁着他這次回來再勸上一勸。
大概是拓跋泓成親的事讓他備受打擊,這一次,莫珈并沒有再說什麽你管不着之類很欠揍的話,只是陰沉着一張臉,沉默以對。
拓跋泓瞧着莫珈那執拗的勁,無奈嘆了口氣,刻意加重腳步緩緩走了進去。
烏蒙聽到腳步聲便停下了勸說,起身迎接:“大汗。”
拓跋泓點點頭,右手微揚,賜了座。
烏蒙在莫珈身邊坐了下來,搶在莫珈之前開口道:“大汗,莫珈說甸谷這些日子外族人出入頻繁。”
“哦?”拓跋泓調整一下坐姿,懶懶靠着椅背,看向莫珈,“具體說說。”
莫珈不爽歸不爽,但也沒有耽誤正事,立即調整好情緒,回禀道:“大約從十日前開始,甸谷一下子多出來很多外族人,我命人仔細探查過,周邊小國加上附近的一些獨立部落,有十個之多。他們先後出入甸谷,頻繁進出穆薩的帳中,早上進去一直到晚上才出來。”
拓跋泓眉梢一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饒有興致地問:“那些人長得怎麽樣?穆薩莫不是在收集各國美人?”
此話一處便招來兩位得力大将無奈的凝視。
拓跋泓幹笑了兩聲,擺擺手:“你繼續。”
莫珈這才接下去道:“穆薩的駐地周圍有重兵把守,我們無法靠近,只能在遠處監視,他們具體在計劃什麽我們不得而知,不過應該是在拉攏盟友,估計是在商讨反攻一事。以防萬一,咱們最好也做好迎戰準備。”
拓跋泓斜靠在扶手上,右手托腮,四根指頭漫不經心地輕點下颌。拓跋泓望着桌面,沒有出聲,似乎是在發呆。
穆薩在拓跋戎煜在位時曾是掖揉的左将軍,表現上效忠拓跋戎煜,背地裏卻是拓跋戎成的心腹,當初拓跋戎成謀朝篡位,便是他們兩人裏應外合。當初毒害拓跋戎煜夫夫倆的毒就是穆薩親手下進二人的酒杯中。
拓跋泓蟄伏了十年才親自手刃了叔父拓跋戎成,但拓跋戎成臨死前也将拓跋泓打成了重傷。穆薩就趁着拓跋泓養傷之際帶着人馬連夜逃走。穆薩一路逃一路吞并沿路的大小部落,最終在掖揉的最東邊甸谷,在一處地勢險峻的山谷裏帶着自己的部族建立了自己的政權,扯起旗幟,自立為王。
穆薩當時是掖揉的大将軍,手握軍權,掖揉的将士幾乎都聽他的號令。因此穆薩逃走之時帶走了大部分的部下,兵力強盛。當時的拓跋泓帶着拓跋戎煜留下來的舊部,兵力最多與之抗衡。加之穆薩搶奪了地形優勢,易守難攻,雙方争執數月也未能分出勝負。偏偏那時的草原百廢待興,實在是耗不起,拓跋泓掙紮數日,最終只能暫時撤兵,回去整治草原。
從此以後,穆薩就将掖揉最東邊的甸谷草原劃到了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正式與掖揉決裂。
拓跋泓對穆薩恨之入骨,無時無刻不想将他挫骨揚灰以告慰父親們的在天之靈,然而穆薩頗有手段,這些年來他數次起兵讨伐,卻都沒讨到好處,次次以兩敗俱傷收尾。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繼續忍,繼續強壯兵馬。
經過幾年的蟄伏,拓跋泓對自己如今的兵馬很有信心,即便穆薩不行動他也是要行動的,因此對于穆薩反攻一事并沒有太大的反應。淡然地微微一笑,拓跋泓自信道:“我等着。”
拓跋泓和莫珈議事一直議論到了夜幕低垂。王廷四處亮起了燈火,草原漸漸安靜了下來。
如今雖已五月,但草原上晝夜溫差大,夜晚還有些冷,明珩坐在桌邊邊讀書邊等拓跋泓回來,然而從傍晚等到深夜也不見拓跋泓的身影。帳裏的溫度越來越冷。自從幼年掉入蓮花池後明珩就極端怕冷,坐在凳子上吹了一晚上冷風,吹得身子都凍僵了,最後實在是熬不住,便鑽進了被窩裏。
拓跋泓回來時,明珩已經躺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了一條毛毛蟲,只有一顆腦袋露在外面。微微笑了笑,他揮退想要跟進來伺候的仆從,邊往裏走邊問:“怎麽還沒睡?”
明珩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被子準備下地:“你還沒回來我怎麽睡得着。”
拓跋泓制止了他的動作,又把他摁回了床上,道:“只不過是脫衣服,我自己可以。”
明珩還有些猶豫,不過在他猶豫的時候,拓跋泓已經利落地脫下了大氅,之後又用一旁火爐上燒着的熱水洗漱了一番,坐到了床邊。
明珩連忙扯開被子,把只穿着薄薄單衣的人抱進了被子裏,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拓跋泓從善如流地抱住他的腰,把半個身子都壓在了明珩的身上。
拓跋泓的肚子已經有些大了,面對面的姿勢會壓到孩子,于是明珩這些日子都采取後背抱的姿勢。這種姿勢反倒讓他們貼合地愈發緊密,嚴絲合縫。
明珩從後面摟着拓跋泓,右手輕輕搭上了他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明珩雖夜夜抱着拓跋泓睡,但很少摸拓跋泓的肚子,一來是擔心自己沒輕沒重傷了孩子,二來……他有些害怕。這個孩子來得太突然,說實話,他還沒有做好當父親的準備。
拓跋泓也知道他的心思,體貼得給了他時間來接受,甚至都不怎麽說起孩子的事情。今日明珩竟然主動摸他的肚子,還是讓他挺意外的。他也不想打擾父子倆難得的互動,半閉着眼睛安靜地靠在明珩懷裏,沒有出聲。
明珩的手掌貼在拓跋泓隆起的肚子上,放輕了力道學着拓跋泓往日的動作輕柔小心的打着圈撫摸着,邊摸邊緊張地問:“疼嗎?”
拓跋泓失笑,問:“你是問我還是問孩子?”
“呃……”明珩幹巴巴解釋,“我這不是怕弄疼你嗎。”
拓跋泓無奈不已,很想說就你這力度還沒蚊子咬一口來得有感覺,還能把我弄疼了,但他又說不出來。因為,明珩雖然沒把他弄疼,但是這輕輕柔柔,隔靴搔癢似的撫摸反倒他把沉寂已久的某種念想給勾了起來。
拓跋泓懷孕之後身子本就比較敏感,加上積欲久矣,使得明珩本只是一本正經地和寶寶聯絡感情,他卻愣是從中感受到了其他的意思,身子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明珩感覺到拓跋泓的身子有一瞬緊繃,但沒有多想,只當是自己摁重了,于是又放輕了些力度,順便跟他聊起了正事。
“你們聊什麽聊了什麽久?”
“在聊穆薩。”拓跋泓面上依然淡定,“莫珈告訴我,穆薩這些天頻繁與外族人士來往,估計是在拉攏盟友。”
關于掖揉的內鬥,明珩還是有所耳聞的,知道穆薩曾是拓跋戎成的得力大将,得知穆薩賊心不死不禁意外:“他想做什麽?再次起兵造反嗎?"
“大概吧,穆薩雖然已經自立為王,但對掖揉依然虎視眈眈。”拓跋泓語氣很是輕松,胸有成竹道,“不過,他的願望注定要落空,我是不會讓他如願的。有朝一日我定會收回甸谷,然後用他的血祭奠我父母!”
明珩聽着懷裏人逐漸激動的語氣,沉默地摟緊了一些,在他耳邊篤定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拓跋泓微微一笑,将他的手又放回了自己的肚皮上,示意他繼續揉。明珩只得繼續揉了起來。
穆薩的話題有些沉重,明珩不想刺激拓跋泓的情緒,于是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
“那個莫珈……”
“莫珈怎麽了?”拓跋泓問。
明珩語塞,本想問除了公事莫珈還跟你說過什麽話,但又覺得這話太像怨婦了,于是話到嘴邊又拐了彎。“照你說的莫珈喜歡的人是澤玺,但這些年他一直跟你在一塊兒,那他喜歡的到底是澤玺還是……”你?
最開始讓他心動的人是澤玺不錯,但後面朝夕相處的可是拓跋泓,一見鐘情也難抵日久生情啊。
明珩覺得自己的擔憂不無道理。
誰知拓跋泓十分篤定地說:“他喜歡的是澤玺。”
明珩意外問:“為何你這麽篤定?難不成他知道你和澤玺是兩個人了?也不對啊,那他為何還對我這麽敵視?”
明珩抛出一連串的問題,納悶得就差抓耳撓腮了。
拓跋泓淡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淡定,解釋道:“我和澤玺的關系他倒是不知道,但一直對我有所懷疑。”
明珩愈發好奇:“懷疑你什麽?”
拓跋泓大抵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低頭輕笑了一聲才道:“懷疑我是不是被掉了包,或者是不是有離魂症。”
“離魂症?”明珩疑惑,“你做了什麽讓他這麽懷疑?”
拓跋泓搖搖頭:“我什麽都沒做才讓他懷疑。你也知道,我跟我哥的性子南轅北轍,我哥性子比較冷漠,而我又比較的……”
“随便。”明珩替他回答,“你比較奔放灑脫。”
拓跋泓失笑,雖說這些此聽着都有些怪,但又都很正确,因此也沒計較,點點頭認同道:“嗯,反正我們性子相差的很大。我們兄弟倆自小一起長大,對于對方的舉止習慣一清二楚,甚至能模仿對方的聲音,因此如果要假扮彼此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你裝得再像,性子是無法改變的。要我學我哥冷冰冰的性子倒不是難事,但讓我哥跟我似的,唔……就像你說的奔放随便,着實是難為他那老實正經的性子。所以,那次的假扮他還是保留一些自己的影子,比起真正的我要冷淡許多。”
說到這裏,拓跋泓頓了頓,抱着肚子笨拙地轉回身面向明珩,對他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才繼續道:“莫珈這人比我想象的要細心,他和你不一樣,他很聰明,在我跟澤玺剛把身份調回來不久他就發現了不對勁,之後又旁敲側擊各種試探我。但是他再聰明也沒用,互換身份這一招,我們兄弟倆從小玩到大,除了父母很少有人能發覺,所以他試探了小半年也沒試出什麽來,卻又無法接受我突然轉變了性子這個事實,便開始懷疑我是不是患有離魂症。”
明珩聽完唏噓不已,突然間覺得莫珈這個癡情種也挺可憐的,但他沒有唏噓太久,因為拓跋泓那句“他和你不一樣,他很聰明”讓他十分在意。
什麽叫他和你不一樣,他很聰明!
自己難不成就很笨嗎?
明珩十分想反駁,但是又反駁不了。因為他自己也覺得莫珈好像确實比他聰明一些,至少他當初乍然見到性子與賀澤玺一個天一個地的拓跋泓時絲毫沒有懷疑。
不過他很快又安慰自己他那時候也情有可原,這事真無法怪自己!畢竟惦記了多年的心上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二話不說就撲倒了自己,渾身火熱□□顫抖地央求自己幫幫他。這種誘惑之下,又有哪個男人還能保持理智!
明珩越想越覺得有理,不禁坦然地與拓跋泓對視,一副我認不出來不是我的錯,分明是你那晚太熱情壓根沒給我思考的餘地的無賴樣子。
拓跋泓竟也神奇地讀懂了,忍不住笑着捏了捏他的臉頰,雙手後探摟住了明珩的腰,又用圓滾滾的肚子輕輕撞了撞對方平坦的小腹。
明珩吓得連連往後退,小心避開了他的肚子,忍不住驚呼:“你你你幹什麽,小心把孩子壓癟!”
“噗……又不是雞蛋哪有這麽脆弱。”拓跋泓索性翻身跨坐在了他的身上,媚眼含情地看着他,聲音低啞地抱怨,“都是你不好,不知道我現在受不起撩撥嗎。”
明珩躺在床上,從他這個角度看拓跋泓的肚子愈發的大,越看越像個易碎的雞蛋,生怕孩子出什麽事,緊張得渾身僵硬,一動都不敢動。過于緊張,甚至都沒明白拓跋泓的那句話,呆呆地想——我怎麽了?撩撥?什麽撩撥?
不過幸好,他那緊張過度的腦子還殘留着思考能力,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望着媚眼如絲,已然情動的拓跋泓,明珩也無法無動于衷,眼神不受控制地變熱切,深深望着眼前的人。
拓跋泓對于他的反應很滿意,得意地挑起嘴角,緩緩伸出了手。
胸膛驀地一涼,冰冷的涼意讓明珩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急忙叫停:“等等,不行,你的身子,不行不行。”他急得一連說了三個不行。
拓跋泓輕輕拍了拍他的心口,安慰:“四個月,已經可以沒事了。”
“……”明珩開始動搖,“真、真的可以了?你确定?”
拓跋泓點點頭,肯定道:“我确定。現在總放心了吧?”
明珩還是有些猶豫。
拓跋泓最後點了一把火:“明珩,你真的不想嗎?”聲音喑啞魅惑。
“……”理智徹底潰散。明珩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中的猶豫消失得幹幹淨淨,取而代之的是黑沉的欲念。
他突然坐起來,抱着拓跋泓的腰翻了個身,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
明珩撐着手臂俯身親吻拓跋泓的唇角時,對方的雙手便極其自然的環上了他的脖子,溫柔回應。
遠處的燭臺上,燭火哔啵,在遠處的帳篷上照印出兩個交疊的身影。
靜谧中,響起拓跋泓的輕笑低語。
“遲到的圓房,現在補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今天加起來有九千字!
感謝在2021-06-28 12:25:05~2021-06-28 23:26: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木梓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