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本全棉水彩本上的日期,從第一幅起直至最後一幅,橫跨了三年。厚度已經快要趕超字典了,可頁面和側邊卻幹淨整潔,邊邊角角齊齊疊在一起,想來是被好好保存了許久的。
在把彩繪本據為己有之後,喬蔓便将其鎖在了辦公室的抽屜裏,閑來沒事就拿出來翻翻。
藍悠嚴肅地把底下報告的情況反映給喬蔓,時不時聽到自家老板嗯一聲,她得到鼓勵,又跟打了雞血似的繼續往下說,而後說到了口幹舌燥也沒聽到老板回應一句,就連聲音也沒有吱。
藍悠越說越小聲,連語速都不由得放慢下來,她擡頭朝喬蔓看了一眼,卻見自家老板低着頭不知道在看什麽。她沉默了數秒,而後聽到了硬紙頁翻面時咔的一聲聲響,登時瞪大了雙目,就跟發現品學兼優的學生上課偷看小人書一眼。
“喬總?”藍悠忍不住喚了一聲。
喬蔓半掩在桌下的手動作一滞,卻沒有擡頭,仍目不轉睛地低頭看着,問道:“怎麽了。”
“沒,”藍悠按捺着作祟的好奇心,接着又說了長長一段。
“結合上半年的數據分析,汽車市場仍有很大的發展空間,與本市其他汽車經銷集團相比,盈利額不相上下。”
“本年度未經審核的綜合業績約為512.47億元,利潤52.13億元,同比增長15.62%。”
“供大于求的現狀依然存在,汽車供應已經飽和,近年客戶多關注小資、輕便的汽車,但安全性依舊是客戶的首要需求”
……
藍悠就跟念書一樣,心不在焉地看着報表,邊分析邊說道。說到最後,她連聲音都快沒有了,可喬蔓卻沒有一點反應,仍低頭不知在翻什麽東西。
“所以,我們當前最首要的任務是……”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想破了頭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自己的話。她伸長了脖頸,雙眼忍不住地往喬蔓那瞟,可喬蔓卻把東西放在了腿上,下半身全被桌子擋住了,根本看不見那本被放置在腿上的書。
喬蔓忽然回過神,雙眼一擡,冷冷清清地就朝藍悠望去,問道:“最首要的是什麽?”
藍悠一時語滞,期期艾艾地說道:“最、最首要的就是努力努力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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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去努力吧。”喬蔓揮了揮手。
藍悠三步一回頭,這還是她頭一回對老板的辦公室這麽戀戀不舍,因為她實在是太好奇了,一直以工作為重的喬總,竟然也會在把書藏在桌底下偷看,想來也不是什麽正經書,不然她為什麽不正大光明地放在桌上翻。
藍悠揣着這麽一顆好奇的心走回了辦公室,越想越不對勁,自家老板可從來沒有這樣的習慣,也不知道是被誰給帶壞了。
她嘆息不已地坐回了位置上,引得周圍同事頻頻回首。
“怎麽,喬總削你了?”
藍悠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反問道:“你們有沒有覺得最近咱喬總有點不對勁?”
衆人紛紛搖頭,追問說:“喬總怎麽不對勁了?”
藍悠托着腮幫子,臉鼓得就跟河豚一樣,“她居然走神了。”她頓了一下,連忙糾正:“不是,她壓根就沒好好聽我說話,不知道在翻什麽東西,翻得唰唰響。”說完她還模仿了一下翻頁時那唰唰的聲音。
“喬總是有看書的習慣。”
藍悠氣憤地點開掃雷,瞎點一通,“可是她從來不在這個時候看書。”
坐在一旁的姑娘看着藍悠三五下踩一個雷,被她這一頓騷操作驚得倒吸了一口氣,說道:“你知道你現在這樣子像什麽嗎?”
藍悠不解。
“就像懷疑丈夫出櫃的女人。”
藍悠頓時急紅了臉:“別挑撥我對喬總的忠心,高舉陸喬大旗。”
後來藍悠還是沒有偵破喬蔓偷看的究竟是本什麽東西,在她找來了個借口從喬蔓那要來抽屜鑰匙的時候,裏面鎖着的小本子已經被連夜轉移走了。
就在當天,許久沒有聯系過的趙醫生忽然打來電話,神神秘秘地對喬蔓說道:“你猜誰聯系我了?”
喬蔓沒心思和他兜兜轉轉地打啞謎,直截問道:“誰?”
“葉楠你認識嗎。”
喬蔓一怔,腦海裏隐隐浮現出來一個形象,只知道那是陸錦身邊的人,可究竟長什麽樣子已經想不起來了。她放下了筆,蹙眉問道:“她怎麽了。”
趙頤沒有明說,只是提了一句:“有空來聊聊陸錦的事?”
喬蔓答應了下來。
當天喬蔓就到了趙頤的私人診所裏,前臺做來訪者登記的小哥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漲紅了一張臉對着喬蔓的冷眼問道:“請問有預約嗎?”
“沒有,告訴趙頤,有人要見他。”喬蔓直接點了趙頤的名,雖然氣質冷冷清清不像是來砸場子的,但氣場過于強大,衣着首飾也不像是普通人家,也難怪小哥多想了一些。
那小哥期期艾艾地答應着,眼神閃躲地打了內線電話,心想,難不成是趙頤的哪一朵爛桃花。
沒想到電話那頭的趙頤接到電話後便急忙從診室裏出來,向來懶散慣了的的人竟然對那來訪的富家小姐畢恭畢敬的,态度和善得很。
趙頤把喬蔓請進了會客室,不但關了門,還把門給鎖上了,他拿出了随身帶的記事本和鋼筆,問道:“之前沒有詳細和你了解陸錦的情況,現在我們詳談一下?”
喬蔓點頭,兩人在密閉的房間裏一問一答地對話着。
……
喬蔓回想着大學時的事情,斷斷續續地述說着。
“她事事都喜歡和我争,就連我的朋友也不放過。”
“我大學時朋友極少,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和我朋友們搭上線的,玩得要好的幾個都被她夜夜拐出去泡吧喝酒。”
“後來我們越走越遠,想來是趣味不相投了。後來我和白婧蕾走得近了一些,她不知從哪要到了白婧蕾的聯系方式,先是發郵件,後來便是打電話。”
“再後來,便當着我的面向白婧蕾告白,在表白的時候沒有看白婧蕾一眼,反倒是挑釁一樣看着心形蠟燭之外的我。”
趙頤輕咳了兩下,笑出了聲:“她明擺着是對着你說呢。”
喬蔓繼續說道:“我選修的課上總會有她的身影,就連參加的社團她也要來插一腳。”
趙頤不禁感嘆:“這醋勁可真大,陸總是醋精轉世吧。”
“我要競選的職位,不管是什麽,她總會來争,可票數出來之後她又不認賬,得了第一之後改天就退會了。”
趙頤嘆了一聲:“你知道公孔雀為什麽要開屏嗎,它是在求偶,是為了引起母孔雀的注意。只是陸總白嫖了一波投票,拍拍屁股走人的做法實在是太沒責任了。”
“她處處針對我,就連畢業後也要在同一行業争個高下,可惜後來我選擇出國,而她公司的總部卻建在國內,重點開發本國市場。”
趙頤不禁咋舌:“但她還是成功了,你這不是回來了嗎。”
喬蔓又提及了那幢被轉手了好幾次之後,最終到了陸錦名下的別墅,以及別墅裏畫得滿滿當當的圖本。
趙頤聽得津津有味,拿着本子邊記邊道:“陸總真是深情,小說都不敢這麽寫。”
喬蔓冷冷斜了他一眼。
話已經說得這麽明白,其實陸錦是什麽心思,她現在已經一清二楚。她自然也知道陸錦的擔憂,更看出了她眼裏的瑟縮。
陸錦這人就是這樣,她的喜歡大膽而含蓄,霸道而又溫柔,敢思而不敢為,帶着些許卑微和怯弱。
簡而言之,愛而不敢。
***
那邊電梯門叮一聲打開,陸錦剛要走出去,一擡頭便看見了遠處站着的婦女,她手裏牽着一個七、八歲大小的小孩。
那女人穿着普通,但周身氣質卻優雅得很,眉目與沈碧有些許相似,正含笑着将她看着。
小女孩看見陸錦後雙眼放光地咧嘴笑了起來,興奮地想要跑過去,卻被女人拉住了。她仰起頭,滿臉疑惑嘟起了嘴。
“叫表姐。”女人垂下眼,模樣看着溫順得很,她細聲細語地說道。
“表姐!”那女孩沖着電梯裏微微蹙起眉的陸錦大聲喊道,她聲音尖細,喊得又大聲,這一喊,整個地下停車場都在回蕩着她的聲音。
是沈家人,那女人是沈碧的親妹妹,所以她的孩子自然是喚陸錦作表姐的。
陸錦的手停留在關門鍵上,她猶豫了數秒後還是走了出去,蹙着眉朝沈桦點了點頭。
兩人已經大半年沒有見過面,沈桦這時候特地來這等她,除了最近鬧得沸沸騰騰的陸岐豐的案子,陸錦想不出來對方還能有什麽事。
女孩兒咯咯笑着,她已經有将近一年沒有見過陸錦了,但還是記得自家表姐的模樣,她說道:“表姐表姐,我好想你呀。”好多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那柔軟的掌心忽然被沈桦捏緊了。
她擡頭便見沈桦使了個眼色,于是嘟起嘴,委屈着說道:“表姐姐,我來的時候見到外婆了,外婆說她想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