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在餘煙落身旁停下腳步，邊燃靜靜望着她，輕聲喚她一聲熟悉的“小同學”。
已有較長時間沒有聽到邊燃喊這一聲稱呼，當這三個字再一次在自己耳邊響起時，餘煙落雖刻意壓制自己，不讓自己表現出任何反應，臉頰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
好在動作細微，并不可能被邊燃察覺。
這個聽起來很普通的稱呼，對于她來說卻有着特殊意義，但她始終認為，這并不是什麽好意義。
楊橙站在他倆身旁，總有種自己是電燈泡的錯覺，她本想先行離開，卻在剛準備開口時似被餘煙落看穿心思般悄然拉住手臂，不給她離開的機會。
她有一句被堵在喉嚨口想要硬擠出來的話，卻因知曉當下不是時候而只得暫時憋着。總而言之，先聽聽這兩個人怎麽說吧。
“說吧，找我什麽事。”餘煙落冷淡瞥了身旁人一眼，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邊燃一聽這話不由笑了，語氣愉快，“難道不是你來找我的嗎？”
三個人之間的沉重氣氛似乎被他這一聲帶着愉悅的真摯笑聲打破一些，忽然沒有剛才那般僵硬。邊燃是如此，楊橙也同樣放松許多，卻獨獨只有餘煙落自己，被邊燃這句反問噎得無話可說。
她不由瞪了邊燃一眼，注意力卻忽然被他這身單薄衣物吸引了去，忍不住擰起眉頭，心想現在正值秋末，晚風冰涼，這個人穿成這樣難道是認為自己有一具銅牆鐵壁般的身體嗎？
注意到餘煙落的目光在不斷往自己身上瞟，邊燃直接回應，“沒關系，我不冷。”
餘煙落一驚，本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她現在更是被邊燃弄得啞口無言，明明她剛才根本就沒有說過話，邊燃卻還是輕而易舉看穿了她的心思，且還做出了回應。
“那個……”眼看着旁邊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又重新凝重起來，他們周遭的溫度也随着冷風的不斷侵襲而逐漸下降，楊橙終于還是忍不住想要幫他們一把，“你倆有什麽要談的就快點談完吧，外面怪冷的，或者……要不我先走，你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橙子……”餘煙落望向楊橙的眼中布滿求助，就連這聲稱呼都不由自主變得軟糯，但她仔細想想，這件事确實是她與邊燃之間的私事，讓橙子陪着自己旁聽也挺不好意思的，“那好吧，你先回寝室，我跟……他兩個人單獨聊聊。”
“好嘞，那我先走了哈，你早點回來哦，別聊得到最後忘了時間。”楊橙提醒一句，輕拍餘煙落手背暗暗給她加油鼓勁，随即她加快步伐往女生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走遠後她緊繃着的心弦這才終于得以完全松開，腳步也輕快許多。
剛才與那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時候，她能感覺到自己心裏的壓力真的很大，就像有幾塊巨石重重壓在自己心口上，讓她渾身不适。
只不過……楊橙回頭望去，在一片昏沉的光線裏尋找那二人的身影，卻只看了個寂寞。來往皆是陌生人影，她無法越過那些人尋到那兩個人。
那就算了……楊橙轉回身，又往前走一段路進了她們的宿舍樓。
但她并未徑直往樓上走，而是等在了一樓大廳內，無聊之際随便刷刷微博看看帖子，正面朝向大門口，如此一來若煙落回來了，她擡頭就能瞧見。
楊橙在的時候餘煙落心中就已生出幾分不自在，等到楊橙先行離開只剩她與邊燃兩個人後，餘煙落心中的局促不安就急劇加速擴大，向四肢百骸蔓延開去，幾乎将要遍布全身。
寒風似乎又凜冽了幾分，即便餘煙落穿着得當，晚風吹不進能幫她抵禦寒冷的外套，但這風還是吹亂了她一頭墨色長發，發絲在風中胡亂拂動，相比剛才淩亂了幾分。
她撩了撩額邊落下的發絲，動作輕柔，撩至耳後時有意無意望向身邊那個男生。
與此同時邊燃也正在看着她，似是走了神，竟全無動靜，只像個木頭人那樣呆站着。
“你看什麽……”餘煙落本想問他一句要不要找個能抵禦寒風的地方聊，在對上他有些失神的目光後，脫口而出的反而是這麽一句。
跟着風一同飄走了的魂被餘煙落喚回，邊燃輕搖了搖頭，開口建議道：“沒事，我們找個室內場所談談吧，外頭風太大，小心着涼。”
他并未告訴餘煙落，自己剛才之所以會有些失态，只是因為看到了她方才撩頭發的模樣。
餘煙落有一頭秀麗長發這是顯而易見的，除軍訓那段時間必須紮起頭發外，她總是會将這頭長發披散下來。紮起高馬尾時顯得她整個人清爽利落，散下頭發時則顯清雅秀麗。
邊燃覺得自己還算幸運，這兩個時期的餘煙落他都曾見到過。而今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撩頭發，在路燈投下的淺淡光影中，更襯出她的動人。
“我看你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吧。”餘煙落并未深究他方才看着自己走神的原因，而只忍不住吐槽一句。
就看邊燃這麽瘦并且現在也不好好保暖的情況，把他們兩個放冷風裏一同吹上一個小時，她自己絕對不會發生任何問題，但邊燃可就真的難說了。
從餘煙落的語氣中邊燃聽出了幾分不滿意味，他只當對方是不滿于自己明知天涼還穿得這麽少，但實際轉念一想，其實這也是一種變向的關心。
“不用擔心我，我沒有這麽弱不禁風，走吧，我帶你去學校裏一家咖啡館坐坐。”
心滿意足地朝餘煙落笑了笑，邊燃清隽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餘煙落從未見過的笑容，有些調皮亦有些狡黠。餘煙落總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想再去一探究竟，卻又擔心自己的注視太過明顯，索性就還是放棄了。
弱不禁風……那誰知道呢，反正他看起來就是挺弱不禁風的，恐怕給不了別人半點安全感。
餘煙落不由腹诽一句，既然邊燃現在都已經這麽說了，那麽她就暫時先收起好心，跟着對方一起前往他所說的那家咖啡館。
學校裏有一家早已畢業了的學長開的咖啡館她是知道的，就在靠近圖書館那塊區域，但因她不愛喝咖啡，也就只是曾有幾次從咖啡館門口路過，卻從未進去過。
很奇怪，明明她最初設想的是自己與邊燃于社團活動結束後在走廊或是樓梯間，又或是只他二人在的教室內把話談清楚，哪料最後他們卻去了一個她完全沒有想到過的地點。
秋風無情，一陣陣撲面而來，似乎不曾間斷過。
邊燃走在前面帶路，餘煙落緊随其後，時不時瞥前面那人的背影幾眼，看着他隐在暗淡光芒中瘦瘦高高的單薄身形，輕抿起薄唇，一翕一張數次，卻終只是無言沉默。
二人抵達咖啡館外時溫度似乎又降下幾分，邊燃替餘煙落将門打開，門關後他們都能感覺到周身溫度一瞬暖和起來。
進去後餘煙落下意識環視四周一圈。這是她首次看清咖啡館內的結構與擺設，是會讓人覺得舒适的古典懷舊風格，所有家具的顏色都偏向古樸的紅棕色調。
許是現在時間有點晚了，店內并沒有顧客，只有一個店長或是服務員身份的人坐在櫃臺後玩着手機。那人一見有客人進來，立刻放下手機，起身時帶着笑意說了聲“歡迎光臨”。
當他看清來者是誰後，方才的客套與距離感瞬間消失，直接伸直手臂一把拍在邊燃肩膀上，朝他揚了揚下巴，“呦，今天很難得嘛，竟然願意來我這間小小咖啡店賞臉了。”
不等邊燃回話，那人突然又驚訝道：“我去！我剛看見你這身……你可真是位硬漢，只穿一件襯衫你不冷嗎兄弟？”
“不是我不想穿，只是出來得太匆忙，外套忘在椅子上了。”邊燃無奈解釋了一遍，他哪裏是什麽鐵血硬漢，頂多就是個不會追女孩的小渣渣罷了。
此刻餘煙落就站在他身旁，聽到他對只穿這麽薄薄一件衣物而做出的解釋，原本還算平緩的心跳突然間不受控制地加劇跳動了幾下。盡管很快又重歸平靜，但她心中仍堵得厲害。
邊燃剛才說，他是因為出來得太急所以才忘了拿外套，而餘煙落記得很清楚，變最後一個棒棒糖魔術時，邊燃的确将外套脫下挂在了講臺那裏的那把椅子上，所以他所謂的匆忙，就是出來追自己嗎？
正還處于暗自沉思之際，忽然又在耳畔響起的一聲驚呼打斷了餘煙落的思緒。
“不是吧，這麽着急來喝我做的咖啡嗎，真夠意思的，老子沒白交你這個朋友，說吧，喝什麽？”店長說完将視線瞟向站于邊燃身側的那個女孩，頗為好奇地給邊燃甩了記眼神過去。
“不喝，大晚上還喝咖啡，我明天要是上課遲到就來找你算賬。”邊燃直接推開他，嘴上說着不喝，卻還是看起了牆上貼着的價目表，特意幫餘煙落查看她能喝些什麽。
店主知道邊燃已經注意到了自己的眼神示意，只是刻意無視而已，他知道他必然是不願在生人面前多提這個女孩，以免女孩會覺得尴尬，于是也就識趣地沒有多問，繼續聊飲料上的相關問題，“那換成果茶怎麽樣？”
“要喝什麽？”邊燃沒有先回答他，而是直接看向餘煙落，柔聲問了一句。
餘煙落目光先時落在那位正滿懷期待望着他們回答的店長身上，随即掠過他往他身後的價目表看去。她從咖啡看到奶茶，又從奶茶看到果茶，最終還是要了杯拿鐵。
“拿鐵？”
店長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反倒邊燃有些訝異。他以為餘煙落要麽選擇奶茶，要麽選擇果茶，又或者什麽都不喝，倒是沒有想到她竟點了拿鐵。
面對邊燃的疑問，餘煙落淡淡應了聲：“嗯。”
其實她的确沒什麽想喝的，但既然來了人家的咖啡店中，光是坐着什麽都不點恐怕不好，索性還是點了杯東西。
“你不怕晚上睡不着嗎？”邊燃又問。
“不怕。”又是簡短一句回應，随後再也沒了聲音。
在一片靜默之中，店長看看餘煙落，又看看邊燃，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卻又被他自己強行憋了回去，最後他又重新看向邊燃，以眼神來向他詢問“那你呢”。
接收到店長的信息，邊燃沒有猶豫地開了口：“我跟她一樣。”
店長将嘴驚訝成了“O”型，挑起眉毛，饒有興致地明知故問：“诶你剛才不是還說不喝咖啡嗎，怎麽變卦這麽快？”
邊燃瞪他一眼後便沒再搭理他，帶着餘煙落走到一處二人桌前坐下，店長在他們身後晃着腦袋輕哼一聲，随即開始投入到專注做咖啡的狀态中，一絲不茍地幫那二人制作他們的拿鐵。
可那二人面對面坐下後，卻忽然又沒了聲響。兩個人都保持沉默，一個等待着對方先開口，另一個則還沒想好該如何開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