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霍清池,我們和解吧
客廳裏面煙味很濃,岑今把所有窗戶都打開來通風,又把小山般的煙頭清理掉,最後将滿身煙味的霍清池推進他自己的卧室去洗澡。
岑今自己也洗了澡,從浴室出來,她忽然覺得身心俱疲。
霍清池來敲門時,就看到這樣一幅情景--岑今蹲在床邊,雙臂抱住肩,歪着頭。
和她醉酒那晚一模一樣。
她還真是愛這個動作。
“我們談談?”
岑今歪着頭看着他:“好。”
霍清池走上前,蹲到她面前。
“這樣是做什麽?裝存錢罐嗎?”
岑今嘴唇微張,明顯驚訝的表情:“你也知道存錢罐?”
霍清池換了個方向,跟她肩并肩的,靠着床沿,屈起雙腿坐下來。
“未未,我不是為自己開脫,但是那一晚,我是真的因為你太可愛了,才會……你當時喝多了,我不放心,過來看看你,然後就看到你像現在這樣蹲在床邊。”
當時霍清池覺得稀奇,以為岑今是醉酒,沒力氣爬上床,于是過來想拉起她。
他一拉,岑今就搖頭,死活不肯,還噘着嘴唇沖霍清池發脾氣。
“別碰我,我是存錢罐,我不能起來的。”
霍清池一下子樂了,蹲到她面前,認真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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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存錢罐?”
“嗯。”
“你不叫岑今了?”
“岑今是誰?”岑今歪着頭問,大眼睛裏滿是困惑。
霍清池沒想到她醉酒後會變成這樣,想了想,順着岑今的思路問:“那存錢罐要怎麽樣才能站起來?”
岑今白了他一眼:“笨!這個都不知道。存錢罐當然是要放錢啦。你放一個硬幣進來,我就能站起來了。”
霍清池嚴重懷疑這話的真假,又想了想,他一本正經的說:“硬幣太小了,不值錢。我才值錢,把我放進去,你才會變得很大。”
岑今一臉懷疑的看着他:“你很值錢,你是一百塊啊?”
醉歸醉,她還挺有邏輯的。
霍清池順着她的話點頭:“對,我是一百塊。”
岑今的眼睛笑成了小月牙,又皺起眉頭:“可是你這麽大,我怎麽放啊?”
于是,霍清池拉開她的雙臂,圈到自己的肩上。
“看,放進來了。”
在岑今滿臉驚訝的時候,霍清池趁機掐着她的腰把她帶起來。
“你看,你站起來了,對吧?”
岑今頓時如發現了新大陸,眼睛瞪得又大又圓,沖着他傻笑:“果然好高啊。不過我為什麽還是沒你高啊,一百塊放進存錢罐裏,應該沒有存錢罐高啊。”
她還自有一套邏輯。
岑今踮起腳,拼命拉長脖子,一定要比霍清池高一些才罷休。踮得久了,她腳下一個不穩,一下子撲進霍清池懷裏。
這個時候,她還沒忘一百塊不能比存錢罐高,拼命仰着頭往上夠,正好碰到霍清池的嘴唇。
霍清池當即沒有再動。
岑今“咦”了一聲,好像發現什麽好玩的東西,又湊過來親了他一下。
她的唇間還殘存着酒香,親來親去,就是不得其法,最後霍清池輕嘆一聲“笨”,低頭吻住她。
這一吻,就失了控。
岑今慢慢扭過頭,把臉埋到膝蓋間。
她覺得,霍清池可能真的沒有撒謊。她醉酒後變成存錢罐的事,如果不是親眼見到,霍清池沒理由知道。
“未未。”
岑今不想擡頭。她沒想到自己醉酒時,會做出這麽荒唐的事。
“你當然可以譴責我趁人之危,不過我當時,早已經和景雲溪說清楚,我沒有一邊和她糾纏,又一邊睡你。還有,那時候,我們兩個一直相處的很好,我以為……你至少不讨厭我。”
離婚前那一段時間,可能是他們相處得最融洽的一段時間。
大概是因為霍清池已經從對景雲溪的迷戀中走出來,曾餘香也知道了真相,不需要再僞裝,兩人反而可以更坦誠的相處。
岑今除了在曾餘香的事上容易鑽牛角尖外,平時其實挺軟的,好說話,加上霍清池不再一出口就嗆她,兩人之間的确越來越像朋友關系,要不然也不會一起喝酒慶祝。
“至于我提離婚……”霍清池長嘆一聲,“我當時是覺得,這段婚姻對你來說,可能有太多不好的東西,所以我想盡快結束它,我們重頭再來。”
他攬過她的肩,将岑今的臉從膝蓋間掰出來,在她的額間輕輕地烙下一個吻。
“對不起,未未,我沒後悔提離婚,只是,我可能沒選擇一個好的時機。只是……哪一個時間段才是好的時機呢?好像并沒有,無論何時,都像是始亂終棄,反而拖得越久,讓你越痛苦,所以不如快刀斬亂麻。我出現在你老家,不是意外。投資是幌子,其實只是想慢慢接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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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今一大早就從夢中醒過來。時間尚早,窗簾的縫隙裏,漏進了些微的晨曦。
她慢慢地将手貼上自己的小腹。
司仲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進來。
“未來,昨晚的事,對不起。”
岑今微微笑:“酒醒了?”
司仲難得不好意思:“是。昨晚是我沖動了。不過未來,有幾件事我得澄清。一,那個計劃是真的,我已經在籌備,第一個想邀請的人,依然是你。”
這個岑今并沒有懷疑。當年解散團隊是一時沖動,再然後應該是一直沒有合适機會,可是以司仲的性格,他不會真的願意放棄曾經的夢想。
“第二,那個孩子,其實我沒立場讓你打掉,所以我尊重你的選擇。你想打,我陪你去醫院;你要是想要,我幫你安排律師争撫養權。未來,你不用怕,你并不是孤單一個人,你的背後,有我,有我們大家。”
雖然自負自傲又自大,獨斷專橫,說一不二,可是司仲這個人,頭腦應該是清醒的。
幸好,酒醒了,他并沒有變。
“謝謝。”
“不客氣。還有,第三點,你以後要是想生孩子……”
“哦,沒事。”岑今打斷他,“醉酒後的話,我不會當真的。我喝醉了,還變成存錢罐呢。”
“不是,未來。”司仲的聲音低低沉沉的,“那個不是醉話……那是我的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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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是雞絲粥,裏面放了姜。岑今不小心吃到,惡心得想吐。
她停下用餐,只握着筷子作僞裝。
霍清池好像一直心不在焉。
“已經聯系過醫生,等一下就可以去。未未,不用太擔心,你這個情況,可以做無痛,睡一覺就好了。”
“嗯。”
岑今低着頭,往嘴裏一粒粒送米粒。她的手腕比以前還要纖細,手背上的那些疤痕,有些已經掉痂,成了淺淺的粉色,有些沒掉,依然是不同的褐色。深深淺淺不同顏色交錯,看起來更加醜陋。
昨晚岑今是用了遮瑕膏才敢去見那幫老同學。
“以後有什麽困難,可以來找我,不用跟我客氣。”
“嗯。”
“未未,對不起。”
岑今擡眸,撞上霍清池的視線。她在他眼裏清楚地看到痛苦和愧疚。
岑今有點承受不住,避開眼,看向外面。
落地窗外,煙雨籠罩了整個北城。天是灰的,雲壓得很低,可能後面還有更大的雨。
“昨晚我想了很久。說句實話,你說那晚你是清醒的,我真的挺……耿耿于懷的。”
樓層太高,除了遠處同樣的高建築在雨霧裏隐約成了一個深色的剪影,視野裏其他地方,都只是灰蒙蒙一片。
岑今的心裏也像被霧遮住,看不清方向。
“不過我昨晚聽了你說的那些話……霍清池,我原諒你的一時沖動了。”
手被他握住,岑今沒有掙開。
她覺得有點累,小腹隐隐作痛,細究,卻又像她的癔症。
出門時雨果然下大了,岑今一直看着窗外,霍清池也一直沉默,車裏的空氣比外面還沉悶。
一路無話。
去的是一家私人醫院,病人少,環境好,接待他們的醫護都十分溫柔貼心。
做了一些簡單的術前檢查,岑今被帶到手術室。
門前,霍清池抱住她。
“未未,很快就好了。”
“嗯。”
“對不起。”
岑今沒吭聲。
霍清池松開她,目送她進了手術室。不知不覺間,她比以前還要瘦,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
雨又大了幾分,噼裏啪啦砸向窗玻璃。霍清池将窗戶移開一條縫,拿了煙出來抽,煙霧缭繞中,他的身體很快被濺進來的雨絲浸濕。
一支煙抽完,剛點上第二支,身後傳來很輕的腳步聲。
霍清池急急轉身,一眼看到正往他這邊走來的岑今。
白色的裙子,墨綠的開衫,裙角被風吹得揚起,她整個人似随時會羽化仙去。
“怎麽自己走出來了?”霍清池剛要迎上去,看到手中的煙,一時情急,直接用手捏滅了。手心有點燙,心裏卻是涼的,眼睛發酸,“這麽快就做完了嗎?”
岑今走到他面前,仰起頭。
雨絲飄到她的臉上,長長的睫上挂了一顆小小的水珠。
“我沒做手術。”她眨了下眼睛,小水珠不見了,“霍清池,我心甘情願要這個孩子了。”
霍清池的手不易察覺的抖動了一下,想抱她,又忍住。
岑今轉過頭,看向窗外。聲音很輕,在嘩嘩的雨聲裏有一點點模糊,卻如一記記重錘,敲在霍清池心上。
“我在想,我既然可以原諒你,為什麽一定容不下他?我的人生,一定要靠犧牲一個小生命,才能一帆風順嗎?”她輕搖頭,嘴唇微微上翹,竟然是一個微笑的表情,“我覺得不是。我的人生,哪怕有了這個孩子,依然有很多可能。我的專業技能還在,足以謀生,我還可以考公,考教資,和外婆一樣做老師。北城的房子買不起,也沒關系,家裏的那個院子,是我精心布置的。”
她抿了下唇,精致的下颌線微收,那下面,胸口微微起伏着。
“就算有了他,我的人生也并不是停滞不前,更不會倒退。我有信心可以把餘生過好。我剛剛打過電話給司仲,他那裏,一直會給我留一個位子,等我生下這個孩子。”
她扭過頭,臉上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這個孩子,以後交給你撫養,可是,我也會給予他應該給予的母愛。”
她向他伸出右手,纖細的手腕在風中微微顫抖着,“霍清池,我們和解吧。”
霍清池遲疑着,慢慢伸出手,握住她的,又猛一用力,一把将岑今拉進懷裏,低頭深深吻住。
岑今沒迎合,也沒拒絕,就那樣筆直地站着。
霍清池轉了個方向,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濺進來的雨水,更緊地抱住岑今。
松開岑今的嘴唇,把她的臉緊緊摁在自己的胸口時,霍清池的嘴角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賭贏了。
既然這樣,既然你心甘情願留下這個孩子,這一輩子,都別想擺脫我。
不,哪怕你放棄了孩子,依然別想擺脫我。
只不過,現在我的手中,擁有了一張最厲害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