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掉錢眼裏去了啊你,岑……
岑今并沒有懼怕。無欲則剛,她對霍清池不再有所求,不用在乎他怎麽想。
“出去?”霍清池問。
“嗯。幾個大學同學約我出去聚聚。”
今天能把岑今約出去的人,絕對份量不輕。說不清怎麽回事,霍清池覺得有點嫉妒那些人。
“我送你過去。”
“不用。”岑今走到衣櫃那邊,開始挑衣服。
她的衣服不多,也沒講究什麽牌子,連樣式都是基本款,很久都可以不過時。還是霍太太時,倒是選了不少衣服,都在離婚時還給霍清池了。
以前陪霍清池外出時,需要戴一些首飾什麽的,每次一到家,岑今就會主動放回去。
霍清池倒是有說過,她可以暫時保留在身邊,不用每次拿來拿去這麽麻煩。
岑今神色坦然:“太貴重,我怕丢,還給你心裏踏實。”
岑今挑了條淺藍色的牛仔褲和白襯衣出來,站在衣櫃邊看霍清池。
“麻煩你回避一下。”
霍清池緊抿薄唇,點頭。
剛轉身,又扭過頭:“讓程叔送你吧。”
岑今懷中抱着衣服,默了默,沒有再拒絕。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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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襯衫下擺塞進牛仔褲裏,稍微拉松一些,岑今看鏡子,從裏面的人身上,看到幾分大學時的模樣。
她的容貌當然并沒有多大變化,只是現在這個,要疲憊一些,憔悴一些,大學時哪怕熬個通宵,第二天眼睛還是亮的。
走出卧室時,霍清池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垂着頭,手中拿了一根煙,沒點。看他的樣子,好像是盯着那根煙在發呆。
岑今記得霍清池是有抽煙的,不過瘾不大,偶爾抽一根,這次重逢,好像還沒見他抽過。
“我走了。”
霍清池一驚,擡起頭,眼裏的茫然瞬間消失,恢複了平時的清冷。
“稍等一下,程叔還沒到。”指了下身邊,“過來坐。”
岑今走過來,在沙發另一邊坐下。
這樣子,倒好像是要和他劃清界線似的。
霍清池壓下心頭少許不快,笑了笑。
“剛才我在想,你大學時是什麽樣子。”
“你不是調查過我?”
“沒到那麽細,只是一個非常寬泛的調查。”确保不會有損霍家的名譽就行了,并不需要知道她參加過哪些競賽,獲得過多少獎杯。
岑今淡淡的笑,笑容裏略有疲憊。
“跟很多人一樣,也沒什麽特別。”
那些青春夢想和熱血,從踏出校門那天起,就被她抛到過去裏。
不要總是回憶,路是自己選的,外婆老了,她不想子欲養而親不待。
只是偶爾午夜夢回,又好像回到校園裏,回到那幫朋友身邊,為了一場比賽,他們像打了雞血一樣,就算熬一整夜,第二天也依然精神亢奮。
尤其是司仲,他好像天生就是為了拼搏和奮半而生,精力都比平常人要旺盛一點。
岑今不如他,只是在金錢的刺激下,不得不舍命陪君子。
那時的岑今多愛錢啊,張口閉口都是錢,口頭禪就是“我要不是陪着你們XX,我去打工,都多賺多少錢了啊。”然後理直氣壯地往司仲面前一杵,“仲哥,你得給我加薪。”
司仲賞了她一個白眼,虛踹她一腳,說:“滾一邊去,再唧唧歪歪,今晚陪我過夜。”
過夜就是熬通宵,第二天還要照常上課,被司仲虐,不會給你一點時間休息。
司仲嘴上嫌棄,其實他為人特別大方。
司仲家裏很有錢,巨有錢,可能都不輸于霍家,平時吃飯喝水什麽的,都是司仲包圓了,偶爾出去浪一下,也是司仲一個人出錢。
出去比賽,如果沒有硬性規定,他們這幫人永遠都是單獨住最好的酒店。
贏得比賽的那點獎金,司仲根本看不上,他的那份全部丢給岑今。
岑今說的薪水,也是司仲自掏腰包給她的,每次因為什麽弄得稍晚一點,岑今就會吵着鬧着無産階級聯合起來,要罷工,要加薪。
司仲往往是對着她虛踹一腳,然後偷偷把錢塞給她。
“掉錢眼裏去了啊你,岑未來”,這是司仲平時最常挂在嘴邊的。
後來,一次醉酒後,所有人都開始這樣說。
因為醉酒的岑今,堅持說自己是一個存錢罐,蹲在地上雙臂抱肩歪着頭,任誰拉她都不肯起來。最後還是司仲掏了個硬幣塞她臂彎間,摸了摸她的頭。
“叮當。”
岑今模仿硬幣掉進罐裏的聲音,一口“吞”下錢,自己站了起來。
第二天大家把視頻拿給岑今看,笑得前仰後合。岑今羞憤欲死,堅決不肯承認那個“存錢罐”是自己。
太丢人了。
決裂那天,是怎麽回事?
因為司仲要創業。他太驕傲,跟司爸爸較勁,上大學時不肯去國外,堅持認為“老子在哪裏都是天下第一”,畢業後,也打算接手家裏的公司,非要自己闖出一片天地。
岑今是第一個受他邀請的,也是唯一一個拒絕他的。
她想立即工作,進大廠,以她的資歷,拿幾十萬年薪不成問題。
外婆老了,她想讓外婆過幾天好日子。
創業是個未知數,她不能要求外婆再陪着她等待。
最後司仲急了眼,大吼着問她:“你要多少年薪,我掏給你行不行?三十萬,四十萬,還是五十萬,你說個數啊。”
岑今說不出。
這個不是平時的小打小鬧,賺他個十幾二十塊,其實并不是為了錢,更多的只是為了活躍氣氛。創業階段,她沒辦法心安理得地拿司仲幾十萬。
岑今也急了,說:“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嗎?原因我沒跟你說嗎?我不是你,我沒有那麽多的成本可以來試錯。再說,這裏這麽多人,你為什麽非揪着我不放。缺了我這根蘿蔔纓子還不成席了是吧?”
司仲家中獨子,為人聰明絕頂,從小一路掌聲和贊揚中長大,養成了說一不二的性格,說話傷人而不自知。
當着那麽多人,都是平時一起共同奮鬥過的朋友的面,他竟然大聲的說了個“是”。
司仲:“是!就是不能缺了你!他們所有人統統不幹我都不在乎,岑未來,我就是想要你,想要你陪我一起。你聽明白了嗎?那好,我再最後問你一次,你願不願意?”
岑今聽明白了,可是,她不能點這個頭。
然後,司仲紅着眼砸了電腦,摔了鍵盤,解散了團隊,回家接手家裏的生意。
真沒想到朋友一場,最後卻走到這個地步。
岑今曾經想過挽回,剛和司仲目光相碰,就被他一臉嫌惡的避開了。岑今也有自尊心,又覺得自己沒錯,見司仲這樣,也懶得再去做什麽。
畢業後,再沒人在她面前提司仲這個名字。她在想,他們兩個,大概是這輩子都不能和解了。
“未未。”
岑今陡得清醒。
霍清池提醒她:“程叔到了,在樓下。”
岑今丢下那些前程舊事,道了謝,獨自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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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是清吧,這個時間點剛開門,他們是今晚的第一撥客人。岑今到時,司仲還沒到,在場的除了陳洪波,還有馮健,王普平。
見到岑今,幾人都很高興,把她讓到座位上坐下,一句“存錢罐來了”,瞬間找回以前的氛圍。
“耗子太遠,實在趕不過來,他讓我代他向你問好。”陳洪波說,說完一聲長嘆,“真難得啊,竟然還有這一天。”
馮健搖頭:“不過仲哥這事辦得不行啊,正是飯點呢,把我們叫到酒吧裏了。”
“我看仲哥是高興得昏了頭了。”王普平說,“你別看仲哥平時拽得二五八萬似的,其實挺脆弱的。”
“也是。”馮健感嘆,“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跟‘存錢罐’鬧翻成這樣。岑未來,我們這幫人裏面,仲哥最看中你了,結果你第一個當‘叛徒’。”
久別重逢,岑今心裏多少是高興的,卻故意一拉臉:“別給我扣帽子啊,團隊也不是我讓解散的。要怼怼司仲去,別柿子淨挑軟的捏。”
正說着,司仲到了。
他還是老樣子,愛穿一聲黑,黑色T恤,黑色牛仔褲,個子很高,身材已經完全是成年人的體格。
司仲走到衆人面前,站定,看着岑今。
“岑未來,你的豪車豪宅呢?當年說什麽也不肯陪我創業,一定要先賺錢,你的錢都賺到哪裏去了?”
這德性,還真是一點都沒改。
岑今擡頭看着他:“仲哥,你口下留情。我外婆剛過世呢。”
面上在笑,雙眼卻紅了。
司仲眸光沉沉地看着她,忽然叫了句:“未來,過來。”
岑今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他面前。
下一秒,司仲一伸雙臂,緊緊地把她抱入懷中。
“對不起,存錢罐。”他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在岑今耳邊低聲呢喃,“真的,當年,是我錯了。”
岑今眼中熱得厲害,好半天才低低的哼了一句:“沒事,過去了。”
都過去了。雖然外婆過世了,可是她能盡的力都盡了,轉回頭,這幫老朋友仍在。
此生無憾了。
“搞什麽啊,仲哥你一來,就來這招。”陳洪波先站起來,“不行,我也得抱抱存錢罐。”
岑今破涕為笑,轉頭擁抱了他一下。
然後是馮健,再是王普平。
真好啊,你們大家都在,一個都沒有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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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門外,隔着玻璃門,霍清池看着岑今和那幾個人一一擁抱,同一時間,他的手機裏收到一些資料。
霍清池低着頭一一翻看,最後目光定格在一張相片上。
岑今穿着白襯衫,淺藍色的牛仔褲,被幾個男生簇擁着站在中間,高舉着獎杯。雖然表面上笑得內斂含蓄,可是眼角眉梢間,分明都是恣意張狂。
她原來,也曾經這麽年輕鮮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