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孫媽媽朝着旁邊招了招手，四個健壯的婆子分別擡着兩頂青尼小轎過來，放在張氏和李妙面前，剛剛那兩個小丫鬟上前将轎簾撩開，讓兩人上轎，連動作都整整齊齊的。
張氏的臉色又開始不自然，她出嫁之前，她的嫡母從來沒帶她出過門，出嫁之後，交往又全是四品以下的官員家眷，二門到正房也就是幾步的距離，根本就沒有經歷過這種排場。
小心的上了轎子坐好，兩個婆子穩穩的把轎子擡起來，張氏卻始終提着心，生怕兩個婆子擡不穩，走了一會兒轎子一直感覺不到任何颠簸，這才放下心來，想起夏荷給她袖中塞的東西，急忙掏出來一看，竟是個大荷包，打開以後除了六個小荷包之外，還有十幾個零散的小銀锞子，張氏掂了掂，零散的這些每個估計有三四錢的樣子，每個小荷包裏裝着兩個銀锞子，比外面零散的這些略大些，估計每個四五錢，這種一看就是打賞的荷包，張氏心裏越發忐忑，她出去應酬打賞，最多的也就是三錢銀子，可看這荷包的樣子，難不成最小的打賞要三四錢？這種裝成小荷包的，肯定是要打賞給老夫人身邊的丫鬟，竟然要一兩麽？
張氏胡思亂想着，就感覺轎子停了下來，簾子被挑開，夏荷扶着張氏下來，張氏不由打量眼前的院子，光這一個院子，就頂的上整個莫宅大了，院中穿着各色比甲的小丫鬟來回穿梭，井然有序，有着百年世家所積澱的肅然……張氏就生出一絲怯意來。
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從正房出來，看到張氏，親熱的笑道，“親家太太可真是稀客，老夫人正等着呢。”
張氏笑的十分拘謹，“是我打擾了。”說着下意識的整了整衣襟，這才由夏荷扶着上臺階。
夏荷感覺到張氏僵硬的動作，想到莫玥的話，心中暗嘆，夫人果然厲害。聽說張氏來了，她可是真擔心了一把，誰知夫人笑道，“放心，她那種小家子氣注定上不了臺面，這些年她又一直喜歡和比地位低的人走動，來了這裏定然會不自在，人對未知和強勢總會本能的懼怕，張氏膽子可不大，要不然也不會只和比自己地位低人交往了，與其說是喜歡奉承，潛意識中不過是害怕事情不由自己控制罷了，況且她又是那種愛慕虛榮的人，定然極其害怕丢臉的，拿幾個金簪和銀飾賞給孫婆子和小丫鬟讓她們帶上，你也把最好的都穿在身上……還有，打賞的荷包，按往常最厚的給，既然她眼孔小，那就用銀子砸就行，保證等她到了老夫人院子裏就洩氣。”
方媽媽已經親切的迎上來，扶了張氏一把，張氏強端着笑容，問道，“您是……”
夏荷笑道，“這可是我們老夫人身邊第一得力的人方媽媽。”
這位還真跟外面說的一樣呢，就算是繼女，夫人嫁進侯府也大半年了，她對侯府一點不了解也就罷了，今天貿然的登門拜訪竟然也不打聽這些基本的事情……還是老夫人說的對，這位估計是不是來看女兒的，而是來給夫人難堪的……方媽媽心下嘆息，面上卻笑道，“什麽得力不得力，只不過老夫人念舊，我又伺候慣了，老夫人也習慣罷了。”
“原來是方媽媽。”張氏心中暗驚，竟然是位媽媽！還是老夫人身邊得力的，那一定要打賞，像是要表明什麽，張氏有些急切的從袖中一下子掏出兩個小荷包塞給了方媽媽，“一點小意思，還請方媽媽笑納。”
這哪裏是打賞，倒像是讨好，夏荷心中愈發對莫玥敬佩起來，她擔心張氏會給福壽堂的人甩臉子，讓夫人難堪，但夫人卻笑問了一句，“不看身份，只看方媽媽和張氏，你覺得誰更體面。”
她本來還不太懂這和方媽媽體面有什麽關系，現在卻明白過來，在穿着打扮上，張氏雖然插得滿頭珠翠，但卻沒有方媽媽兩只玉釵來得穩重，更別說衣裳料子，方媽媽身上穿的，絕對不比她差。在氣質方面，方媽媽也比她要得體多了，放在一起，方媽媽絕對比張氏更像個官太太，張氏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她迫不及待的想通過打賞來表明兩個人之間的身份差距，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丢面子，竟然給了兩個荷包，可很多事情都是要把握一個度的，過猶不及，這樣重的打賞，再配上她的話，反而成了讨好……
方媽媽到底是老人精，仿佛只是收了平常的打賞一般，笑着向張氏道了謝，看着張氏身後的李妙問道，“這位是……”
“哦，這是我外甥女兒。”張氏急忙介紹。
李妙趁機上前行禮，“方媽媽好。”李妙差不多也是由張氏養大的，雖然表現比張氏好很多，但到底還是緊張。
方媽媽笑呵呵的寒暄了一句，就領着一行人進了花廳。
張氏亦步亦趨的跟在方媽媽身後，擡頭就看到對面的八仙桌旁坐着一個看起來不到四十的美貌婦人，體型苗條，儀态優雅。張氏一時竟沒把她和老夫人聯系起來，還是身邊的胡媽媽悄悄提醒了她一下，張氏才急急忙忙的蹲身行禮，“見過老夫人。”
“親家太太可是稀客，快上座。”老夫人笑道，略帶疑惑的往李妙那裏看了一眼，方媽媽立刻介紹道，“這是張太太的外甥女。”
老夫人笑着點點頭，一并讓了座。
張太太拘謹的笑了笑，道，“玥姐兒還好吧？這丫頭平日在家懶散，也沒學什麽規矩……”張氏說着，就見老夫人的眼神淡下來，看向她的時候，一瞬間感覺到一絲銳氣，張氏的聲音就不由弱下來，“也不知道有沒有給您添麻煩……”
老夫人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這才看着她淡淡的笑道，“玥姐兒雖是你莫家女兒，但現在可是我齊家的媳婦，哪裏有添麻煩一說？況且玥姐兒寬和大度，進退有禮，有這樣的媳婦兒可是我們齊家的福氣。”
張氏忽然有一種做姑娘時面對嫡母的感覺，老夫人坐在那裏，樣子并不疏離，但卻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壓迫感，讓她懼怕。
“娘。”莫玥挑簾子進來，上前給老夫人行禮。
老夫人的笑容就親切起來，“玥兒來了，快去見你母親。”
莫玥笑盈盈的走到張氏面前，屈膝行禮，“母親。”然後微微轉身對李妙也福了福道，“妙表姐也來了。”
張氏在老夫人面前不敢造次，乖乖的點點頭，李妙則下意識的站起來還禮，這樣的莫玥極其陌生，行動間端莊優雅，與齊府的氛圍極其自然的融合在一起，沒有任何刻意的痕跡，卻讓李妙生出一絲仰望的錯覺，李妙一時間根本沒辦法把她和莫府的莫玥聯系起來。
莫玥行完禮，就走到老夫人身邊，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今天這件裙子不錯，顯身段，就是料子有些厚。”
莫玥不知道為什麽老夫人突然說起她的衣服來，不過還是配合着答道，“今年的天氣實在熱，溫度竟然還沒有降下來，我正打算再找些輕薄的料子做一件，前幾天我也給娘想了個樣子，正做着呢。”
“那我可就等着了，你這巧心思，肯定差不了。”老夫人笑道，“不過，你的衣服也該做起來了，正好我庫裏有一批皇後娘娘賞的細葛布，水藍色，我看那顏色正适合你。”說着對方媽媽道，“一會兒你就去庫裏去了送過去。”
莫玥急忙推辭，“那是皇後娘娘賞的，還是您自己留着用吧，況且那細葛布是貢品，得一兩匹不容易，娘您做中衣穿就好，讓我做裙子太浪費了。”
“娘娘賞了就是讓穿的，我就喜歡看你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做中衣還有一匹牙白色的，足夠用了。”老夫人說到這裏，對一旁臉色僵硬的張氏笑道，“這孩子，就是孝順，心思又巧，我看皇後娘娘賞我水藍色的，說不定就是讓我這個做婆婆的賞她的。”說着似乎想到了什麽，對張氏道，“這水藍色要再配個罩衫才行，玥兒膚色好，我看白色不錯，親家太太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