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姬華池的掌心本是貼着魏匡的手背,魏匡面上平靜無波,心中不知是否在劇烈掙紮。半響,他徐徐翻轉手掌,以掌心與姬華池掌心相貼,十指穿過她指尖的縫隙,牢牢相扣。
魏匡就這麽扣緊姬華池的手,仿佛牢不再分一般,教了她很多事情。例如後宮內如何察言觀色,該揚時揚,該抑時抑,又例如如何在不經意間設計她人,使自己看起來不假辭色,殺人于無形……
姬華池聽得一驚一詐,時不時感嘆:原來還可以這樣?還有這樣?
魏匡望着姬華池天真又驚詫的容顏,漾開嘴角,伸手摸摸她的頭。
姬華池感嘆:“世事原竟如此複雜,我十幾年白活了。”
“我的小豆蔻又怎麽會白活。”魏匡忽然覺得姬華池頭頂有一種無可言狀的溫暖,他貪戀這份溫暖,竟不願将撫在她頭頂的手放下來。
魏匡忽然想說,她十幾年遇着了他,怎能說白活。
卻不知怎地,忽生一股澀苦在魏匡喉頭卡住,令他發不出聲。
因為要令齊王心悅,魏匡甚至教導了姬華池不少勾}誘男人的手法,聽得姬華池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魏匡心頭忽不好受,比剛才更苦五分。
“我怕他——”姬華池蔥白小手拽緊魏匡,又掉下淚來。
魏匡知“他”指代齊王,魏匡驟然肚內攪腸割髒,痛苦萬分。
魏匡低了下來,以唇親吸姬華池面頰,吮去她臉上的淚滴。
“別再哭了。”魏匡還是那句老話:“來日方才。”
說到淚,魏匡心念一動,對姬華池道:“我來教你,以後如何斂住自己心中情緒,欲笑便來笑,到了合适哭的時候,眼一閉便能自如來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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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華池本已受冷遇,卻依着魏匡教她的法子,于偏僻處“偶有”老齊王,她穿得不多不少,似露不露,眸色媚絕,言語挑人。老齊王過去抱姬華池,她身子一退,胳膊卻勾上老齊王脖頸,欲拒還迎。
一場歡}愛,老齊王有點不能,姬華池不能不捋了頰側碎發,低頭去吞咽他那個。老齊王上了年紀,不僅身上有一股腐臭味,那個也有,姬華池差點嘔吐出來。
但她還是将老齊王那物深吞了下去,抵至喉管底的時候,姬華池清晰感受到心中有一場火燒過,原本只是逐日逐年,一片一片破碎的心,忽然被這場火燒成了灰。
全部是死灰,不會再複燃。
她竟臉上浮起妩媚的笑意,一下一下起伏吞吐了起來,還不忘舌尖偶有勾勾繞繞。
老齊王食髓知味,自此天天來尋姬華池,起初只是夜晚歇在一處,到後來大白天裏也不顧旁邊,膩在殿中、浴泉,甚至花苑……
姬華池重獲盛寵,幾乎獨霸了老齊王。
……
“娘娘,這些南越進貢的镯子,都是以咱們齊國不曾出産的寶石制成,大王命奴婢們統統端過來。”底下的內侍讨好姬華池道。
“放着吧。”姬華池漱了下口,自從順從了老齊王,她就養成了一日漱數次口的習慣。
“你們都退下吧。”姬華池命令道。
“是。”內侍和宮娥們紛紛退下,殿內一片安靜。
姬華池擡頭遠望:她的宮殿偌大而寬廣,卻無比空曠!
姬華池不知不覺高昂起下巴。
爐內的麝香燃了約莫三分之一,姬華池正用她細長的金鑲寶藍石指套扒着爐內的灰,就聽見了身後男子淺淺的呼吸聲。
他總是來去如風,只有近站至她身後,才會松開他一直屏住的呼吸。
姬華池回頭,望見魏匡照例一襲黑衣,只不過天氣炎熱了些,錦緞料子換成了上等紗制。魏匡這次沒有插簪,黑絲被他高高攏起,全部束于白玉冠中。
姬華池指着魏匡的白玉冠笑道:“戴得這麽明亮,不怕被人發現麽?”
魏匡甚少與她閑談,開門見山問她:“這七日有什麽新的軍情麽?”
近日魏齊楚三國正如火如荼混戰。
姬華池兩眼盯着香爐,将所以軍情一一告知魏匡。
魏匡聽完不語,先摸摸姬華池的頭,繼而才問道:“就這些?”
大熱天的,姬華池心裏卻生得全是涼意。
她繼續盯着香爐:“這幾天我再用功同他多纏綿,再努力多套些話出來。”
魏匡發出嘶啞一聲,含含糊糊似喉頭哽咽,姬華池竟然聽不清楚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麽。
許久沉默,姬華池和魏匡的呼吸都很均勻。
“七天後我再來找你。”魏匡說完隐去。
姬華池等他走了很久才扭頭望:殿內又空曠了啊……
姬華池忽然覺得心頭有些憋悶,想出去走走。
出去不久,她就遇着了一位華服美目公子,年紀瞧着同她不相上下,一張唇不薄不厚,尤其好看。
老齊王的子女姬華池以前都留心記過,這位是公子松。
“見過母後。”公子松先行禮。
姬華池微微躬身,向公子松施以一禮:“公子萬安。”
她一低頭,冷不防垂耳上的兩只血紅耳墜一擺,搖曳之下,公子松神情頃刻怔忪。
公子松喃喃出聲:“大婚時,兒臣初初瞭望,見母後你耳上也是綴的這兩粒璎珞墜子。”
姬華池沒想到公子松會這麽說,楞了一下。
就是這片刻的分神,公子松卻撫上姬華池頭頂,笑着,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髻。
姬華池定在原地。
公子松忽然手足無措了,漲紅着一張臉,尴尬道:“母後恕罪,是兒臣唐突了,冒犯了母後……”
“怎麽會呢!”姬華池打斷他。
公子松聞言擡頭,瞧見姬華池盛綻十分笑意,猶如一只怒放牡丹,光華絕代。
公子松移不開目了。
姬華池心裏想着的卻同公子松偏差千裏:剛才公子松也摸了摸她的頭,熟悉的動作,有了對比,姬華池才知道魏匡那不是溫柔,那是例行公事的薄涼。
明明還是白天呢,姬華池視線裏的事物卻統統罩上了一層黑氣,天是黑的,地是黑的,樓臺殿宇是黑的,連眼前的公子松也一般烏黑……
真真一個好世界!令她笑得如此開懷!
……
不知怎地,姬華池向魏匡透露了那麽多軍情,魏軍卻連連敗退,不僅未攻入齊國,反倒被齊軍攻入了魏境。魏匡再來見姬華池的時候,明顯兩眉間罩着一團烏雲。
姬華池忙關切:“匡郎,怎麽了?”
魏匡不同她言其它,徑直向她詢問近日軍情,同時繼續教導她宮內該如何做,他的教導,甚至由後宮延伸到朝堂之上,教她如何于枕邊幹政……
姬華池聽着聽着,突然笑出了聲。
魏匡聽她笑語裏明顯帶着兩三分嘲意,不由皺眉,剛要輕責姬華池,卻對上了她一張動人笑靥,猶如華濃最盛,鬓如影,衣帶香。魏匡忽然發現,就是她最狼狽最不堪最憔悴醜陋的時候,他好像也沒有讨厭過她。
他從來未曾移開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
魏匡改責為笑,摸摸姬華池頭:“小豆蔻,你笑什麽?”
“笑你教我這麽多,堪為我師了。”姬華池如實照答。
魏匡突然沉起臉來,良久,他別過頭去,緩緩道:“我不是你的師,我是你的夫君。”
姬華池心裏發出吃驚又可笑的聲音:啊?他說什麽?
要是那日的楚宮,古松下站着的剛俊少年,堅定對她道“吾是你的夫君魏匡,日後會對你好,永遠”,她還能信一信,今時今朝,呵呵……
姬華池內心冷笑不斷,面上依循魏匡教給她的法子,不露一點聲色,依舊面淡似水。
魏匡一直反背在身後的另外一只手卻突然繞至前來,遞給姬華池一束草木。
姬華池低頭一看,是一束豆蔻花,花瓣從深紅到淺白不一,根部尚還沾着泥土,也不知魏匡從哪裏将它們摘來。
“我想你。”魏匡說了三個字,姬華池從來沒有聽過的三個字,而且他聲音太溫柔了,化得像一團水。
姬華池難以置信,脫口而吃:“什麽?”
她心裏警覺:魏匡又有什麽陰謀?!
魏匡卻渾然未察,只将這一束口豆塞進她手中。本來戰事憂擾,國之存亡,魏匡沿路上都愁眉不展,沒什麽好心情,行至某處,忽見着路邊有豆蔻花,他忽然就想到了她。
直至自己嘴角勾起,魏匡才發覺心頭與眉頭齊舒展開來。
因為時已夏日,還在開放的豆蔻花并不多,魏匡不得不提袍挽袖,将散落的豆蔻花全部采集起來,才成一束。
魏匡心中綿綿,凝望姬華池,他首次在人前發自內心笑出聲。
瞧見姬華池含笑接過花束,魏匡心頭與面色齊如霁月初開,光華萬千。
他徐徐吟道:“心乎愛兮,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心裏多麽愛着她啊,何不對她講出來?以前深深藏在心裏,輾轉踟蹰,其實一日都不曾忘懷。
魏匡終于肯定和承認了自己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也拖了很長時間了,今天特意全力來碼這文。大家還想看嗎?想看的話我就繼續再碼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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