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就算彼此喜歡,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不但無法解決,?反倒會讓事情更糟。”江绮思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解釋給溫之玉聽。
溫之玉不懂江绮思為何這麽說,?小心翼翼猜測道:“那難道是大師姐的童年好友?這個我已經派人去找了,大師姐不用擔心。”
江绮思沉默看着她,欲言又止。
“……或者,大師姐是因為結道大典的事情。”溫之玉柔聲說着,試探性地牽住江绮思兩只手,?善解人意道,“大師姐,?我們互相喜歡,有什麽困難,不必一個人扛着,?你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
江绮思垂眸盯着兩人相握的手,?如果可以,她當然想和溫之玉一起解決,可是這個事情根本無解。她最初就不該來這個世界,?不該遇見溫之玉。
從一開始,她就錯了。
她想到溫之玉的命,?只能狠心甩開她的手,?冷聲說:“溫之玉,?你能不能別這麽幼稚?”
溫之玉怔怔盯着她,既惶恐又茫然,也許是因為她失去後來的記憶,?所以才不懂大師姐的話,恢複記憶的自己,一定能夠明白大師姐在想什麽。
冷白的月光下,溫之玉的身形越發消瘦,那雙清澈的剔透眸子注視着江绮思,仿佛泛着水光。
江绮思受不了她可憐兮兮的目光,難堪地偏開頭,艱難道:“你知道結道大典意味着什麽嗎?意味着我從今以後要一直和你綁在一起。你知道我這人,性子跳脫得很,我實在無法想象那麽漫長的生命,要一直和你呆一起,我一想到這樣的未來,就覺得難受。”
“我……我會盡量做到不讓大師姐厭煩我的。”溫之玉長睫輕顫,嗫嚅說道。
江绮思搖頭:“你還是不懂。”
“你也是當過宗主的人了,應該知道人心難測的道理。什麽童年好友,拖延婚期,我都是騙你的。可你為什麽偏偏不知趣,不給彼此留一個體面,就要說出來?”
“那為何你要難受?”溫之玉擡手撫住江绮思的胸口,紅着眼眶盯着她的眼睛,“我不管将來會有什麽變故,我只确定此刻,我們兩情相悅。如果将來大師姐變心了,那你就遠遠離開我,我絕對不會有二話。”
魂交的後遺症尚未過去,溫之玉清晰地感受到心髒處的抽疼。只是此刻,她已然分不清這是江绮思的感覺,還是她自己的。
“我難受是因為……”江绮思無法說出已經不喜歡溫之玉的話,更說不出移情別戀的狠話,在魂交後遺症下,溫之玉根本就不會信,而她也說不出口。
她猶豫半晌,只能扯了扯嘴角,勉強一笑:“算了,太晚了,你回去睡覺吧。”
她轉就要離開,溫之玉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低聲哀求道:“別走。”
江绮思面無表情看着她。
月色越發幽寂,廊下兩人站着,互相僵持着,氣氛僵硬。
溫之玉長久沉默,好像凝固成一座雕像,好半晌,她才後知後覺想起來。
大師姐的異常,就是從知道結道大典意義開始的。
夜裏風涼,她一手扯住江绮思的手腕,另一手猛然捂住嘴唇咳嗽了幾聲。她突然意識到,也許是因為自己的身體狀況讓大師姐猶豫。
之前,那些藥師都說她活不過二十歲,可是她不但過了這個坎,還成功修煉到化神期,但是如今,她的病痛似乎有卷土重來的趨勢,大師姐和她結道,也會受她連累。
所以,大師姐會猶豫痛苦,都是正常的。以她眼下的狀況,的确不适合和大師姐結道。只有等她身體好了,不會給大師姐帶來麻煩,她才有資格和她在一起。
溫之玉在心頭過了幾遍這些念頭,可是卻依然不肯松開手,她固執地抓住她的手腕,依依不舍道:“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事情安排好。”
“放開。”江绮思看着她,無動于衷。
溫之玉長睫微顫,緩緩松開手指,妥協道:“我可以放開,但是大師姐,你不用離開太衍宗。我們可以不結道,但是我不想看不見你。”
“能否呆在我能瞧見的地方?”
江绮思閉了閉眼,不敢看溫之玉的眼睛。有一瞬間,她甚至想不管不顧,将一切都告訴溫之玉。可是她知道,就算她說了,也于事無補。
而她不能放任自己,害死溫之玉。
再次睜開眼睛,瞳孔中的掙紮已然消失無蹤,她一根根掰開溫之玉的手指,平靜道:“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你好好休養,別累壞身體。”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推門進去,将溫之玉隔在門外。
江绮思一整晚輾轉反側沒有睡着,第二天天一亮,就收拾包袱去找游安蓮。本來以為今日會被溫之玉阻攔,但是稀奇的是,直到隊伍出發,都沒見溫之玉的身影。
江绮思松了口氣之餘,心頭泛出淡淡的失落。溫之玉來了,她要苦惱,可人家果真不來,她又不開心。隊伍行到一處城鎮落腳,負責外務的執事卻和客棧掌櫃争執起來。
游安蓮不在,江绮思便上前詢問。
掌櫃苦着臉拱手道:“仙師恕罪,最近這幾天實在是空不出房間來,要不你們擠一擠?”
執事冷聲道:“我們這些人及一些弟子尚且作罷,但是幾位長老無論如何都不能去住普通房間。”
江绮思還當什麽事呢,不過是和人合住一天而已,她無語道:“還差幾間房?”
執事看她一眼,垂了眼恭敬道:“還差一間上房。”
“行了,我去住普通房間吧。”江绮思揮揮手。
作為前任掌門,還差一點就成為現任掌門道侶的她來說,在宗門內地位并不低,所以也分得一間上房。
掌櫃見江绮思好說話,不由松了口氣。近日是城主長女招親的日子,再加上秘境開啓,芮城內來了許多修士。這些修士大多有門有派,掌櫃的哪個都得罪不起。
江绮思正想叫掌櫃帶路,肩上忽然一沉,扭頭一看,游安蓮正笑眯眯盯着她,胳膊橫在她的肩膀上,對那掌櫃道:“不用這麽麻煩,就讓小绮思和我一間吧。”
江绮思嘴唇動了動,倒是沒說什麽。出門在外,不好講究。她随着衆人一起走上二樓,忽見一位身着黑色紗衣,身形纖瘦挺拔的女子走了下來。這女子臉上覆着一層黑紗,露出的眼型姣好,眉間一點朱砂,越發襯得她肌膚雪白。
江绮思和她擦肩而過,心頭一跳,忍不住回頭盯着那位女子。女子似有所感,回頭看她一眼,對掌櫃道:“退房。”
恰好這女子住的是上房,江绮思便也不用和游安蓮擠一間房。游安蓮見狀,不由遺憾地聳聳肩。
黑衣女子退了房,馬上便出了客棧,江绮思卻盯着對方的背影,久久沒有回神。她知道這人絕對不是溫之玉,可是就忍不住想,溫之玉會不會偷偷跟過來呢?
盯得有點久了,游安蓮便對她笑道:“你這不會是在‘睹人思人’吧?”
江绮思不動神色回頭,故作好笑道:“我只聽說過睹物思人,沒聽說過睹人思人。”
游安蓮深深看她一眼,搖搖頭:“小绮思,你既然已經跟我出來,就不要總惦記着你的溫宗主了。”
江绮思小聲咕哝:“誰惦記她了?”
“真不惦記?這可是你說的。”游安蓮似乎就等她這句話,握着扇柄敲敲她的肩膀,似笑非笑道,“你可說了,要好好出門玩一趟,我剛才出門打聽過了,這芮城的城主的長女要比武招親,聽說對方是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所以近日這芮城才人滿為患。怎麽樣,要不要去瞧瞧?”
游安蓮好說歹說将江绮思拉到街上,卻見滿城的人都戴起面具來,江绮思和游安蓮兩人走在人群中,有些格格不入。
游安蓮來到一個賣面具的攤子前,拿起一個面具戴在自己臉上,對江绮思笑道:“入鄉随俗,不如我們也買一副?”
江绮思看着那張面具,柳葉眉,桃花眼,櫻桃唇,滿臉紅暈,腦海中不由浮現出溫之玉的臉來。她沒有回答,側頭對攤主道:“這芮城中除了城主長女婚事,還有什麽節日嗎?怎麽滿城的人都戴上面具了?”
攤主笑呵呵解釋道:“姑娘有所不知,咱們芮城每有盛大節日,城中百姓就會戴上面具以祈福來年昌盛,又恰逢城主長女的婚事,再加上再過幾日,可就中秋了。”
“中秋嗎?”江绮思仰頭看看頭頂的圓月,有片刻怔忪。可惜這個中秋,她不能喝溫之玉一起過了。她對攤主笑了笑,沒買面具,轉身走了。
游安蓮将面具放下,快速追上去。
今夜人特別多,江绮思走在人群中,漸漸和游安蓮走散了。她絲毫不慌,一邊欣賞夜景,一邊随着人流信步走着。走到一顆大槐樹下,見着一位身着黑衣的女子長身玉立站在那裏,不由愣了愣。
那女子轉過身來,面上覆着黑紗,分明是白日客棧見到的那位女子。江绮思剛想說話,卻見眼前白光一閃,有什麽東西被那女子擲來,她心神一凜,剛準備躲開,腰肢卻驟然被人一把攬了過去。
“小心!”
她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疾呼,鼻尖聞到淡淡的香甜氣味,心髒跳動的速度登時不受控制起來,嘴裏那個字硬生生卡在喉嚨裏,半晌都沒吐出來。
扭頭一瞧,抱住她的人戴着一副七仙女的面具,只露出一雙含着水光的漆黑眼瞳。
江绮思傻傻盯着她,沒想到溫之玉竟真追上來了。
“你沒事情吧?”溫之玉擔憂地上下掃她一眼,回頭看了一眼大槐樹的方向,微微蹙起眉毛。
江绮思回神,順着溫之玉的視線看去。
那裏除了一棵孤零零的大槐樹,早就不見一個人影。
江绮思收回視線,搖搖頭,聲音艱澀道:“我沒事。你……”
溫之玉立即打斷她的話,故作淡然道:“你沒事就好。那我先走了。”說完,她轉身欲走。
江绮思下意識抓住她的手,溫之玉登時僵在原地。
江绮思頓了頓,扯起嘴角一笑:“咱們萍水相逢,多謝這位姑娘的救命之恩,還望告知姓名。”
“我……我姓溫。”
“真巧,我有一位故人,她也姓溫。”江绮思盯着她,柔聲道,“溫姑娘特意來芮城,想必是為了秘境一事吧?”
溫之玉僵硬的身體慢慢放松,她轉過身來,直視江绮思的眼睛,卻又害怕被她看出破綻,無聲點頭。
江绮思從善如流:“我們也要去秘境,既然順路,不如溫姑娘和我們同行,這樣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江绮思默默看着她,有些自暴自棄想着。自欺欺人,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因為,她雖然不能喜歡主角溫之玉,卻可以喜歡路人溫姑娘。
“剛才……江姑娘說你有一位故人也姓溫。”溫之玉頓了頓,反應過來江绮思并未告知她自己的姓名,不由緊張地看她一眼,卻見江绮思默默望着她,臉上沒有任何疑問,不由輕籲口氣,繼續道,“我……我能問一句,江姑娘和那位姑娘,是什麽關系嗎?”
問完之後,覺得才剛認識就問這種問題,似乎有些奇怪,又亡羊補牢道:“我就随便問問,你可以不用回答。”
江绮思收回視線,側頭去看滿街亮如白晝的燈火,輕聲道:“她是我喜歡的人。”
溫之玉猝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胳膊,稍稍拔高聲調道:“那你為何?”
江绮思看着她,故作不解。
溫之玉頹然松開手,退開一步,吶吶道:“抱歉。我見姑娘孤身一人,想必是和喜歡的人鬧矛盾了,所以才有此疑問。”
江绮思盯着,突然噗嗤一笑,被溫之玉拙劣的演技逗笑了。她走到溫之玉身邊,扣住她的手,與她手指緊扣,低聲道:“你的身形有些像她,能否陪我一晚?”
“就陪我看一晚燈火,好嗎?”
溫之玉掃了一眼自己的手,抿唇不語。
江绮思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奇怪,卻還是固執地沒有放手,反倒湊近她,盯着她的眼睛認真道:“我知道被當作替身很過分,你可以提要求,我若是能夠辦到,一定會滿足你。”
溫之玉沉默許久才出聲:“好。”
江绮思微微一笑,拽住溫之玉的手指就走進人群中。她的掌心溫熱,而溫之玉的手卻冷冰冰的。她牽着她的手,走到一處賣馄饨的攤子前,要了一碗,摁住溫之玉的肩膀讓她坐下。
“吃點東西,暖暖身子。”她對溫之玉道。
溫之玉并不餓,卻還是稍稍掀開面具,露出薄薄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聽話地拿起調羹吃了幾口。
江绮思便雙手托腮,怔怔盯着她出神。
溫之玉拿調羹的手指頓了頓,低聲道:“你看我做什麽?”
江绮思回過神來,手指撓了撓臉頰,故意道:“我看你吃得那麽香,似乎也餓了。”
“我給你叫一碗。”
江绮思對她搖搖頭,握住她的手,湊過腦袋,啊嗚一口便将她的馄饨吃進嘴裏。趁着溫之玉呆滞的瞬間,又立即縮了回去,若無其事道:“你別介意,我就喜歡吃人家碗裏的東西。”
溫之玉回神,一張白皙的面孔立即漲得通紅。她們明明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可她還是會為江绮思突如其來的撩撥而心動不已。
她不想讓江绮思把她當作其他人親熱,于是放下調羹,鼓起勇氣道:“其實我……”
江绮思臉上的表情淡下來,立即打斷她:“溫姑娘,你吃完了嗎?”
溫之玉道:“吃完了,其實我……”
“既然吃完了,那我們走吧。”
江绮思不讓她開口,起身便去結賬。
兩次被打斷,溫之玉已經失去了告知真實身份的勇氣。而魂交的後遺症已經消失,她完全想不出江绮思心裏想着什麽。她似乎發現了她的身份,好像又沒有。
因為江绮思不确定的态度,總讓她的心情跟着起起伏伏。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跟着江绮思回到她落腳的客棧。
江绮思帶着溫之玉走進客棧,迎面就見游安蓮滿臉焦急地迎上來,擔憂地握住她的肩膀,左看右看:“小绮思,你怎麽現在才回來,我都以為你被人擄走了。”
江绮思掙脫她的手,無奈道:“青天白日的,誰會擄人?再說,擄我又幹什麽?”
游安蓮不贊同道:“可是現在是晚上,我看城主長女沒準就會瞧你長得好看,擄你去做壓寨夫人。”
江绮思佩服她的想象力,好笑道:“人家城主長女要招親,又不喜歡女子,失心瘋了才會擄我。再說,這是芮城,不是山寨。什麽壓寨夫人,虧你想得出來。”
游安蓮笑眯眯看着她,打算再和江绮思說些俏皮話,突然察覺旁邊投過來一道冷飕飕的視線,存在感十足。
她側頭一瞧,便見一個戴着面具,身着白色長裙的女子站在一旁,露出的一雙妙目正不善盯着她。
游安蓮頓了頓,不禁眯起雙眼懷疑地打量她片刻,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江绮思連忙抓住溫之玉的手,将她扯到身旁,哀求似的盯着游安蓮,不讓她把那個名字說出口
她對游安蓮道:“這是我路上遇見的好心人,剛才多虧她救我一命,今晚她沒找到客棧落腳,所以和我住一間。”
她頓了頓,又補充說道:“對了,她姓溫。”
游安蓮沉默片刻,深深看她一眼,拖長音調道:“……原來如此,姓溫啊。”
“真是巧了,不過小绮思,人家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卻讓人家跟你擠一間房,這不是怠慢人家嗎?我看不如這樣,你跟我住一間,那間上房就讓給這位好心的溫姑娘。”
游安蓮剛說完,溫之玉便急切道:“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9-27?23:04:52~2020-09-28?21:01: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如果可以早點睡吧?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