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江绮思不信邪,?原本小聲嘀咕漸漸變成了正常音量的罵人聲,惹得進議事廳的長老弟子頻頻往她這邊張望。
就這樣了,溫之玉還是不為所動。
甚至在長老們眼神詢問時,?她還若無其事道:“怎麽了?”
幾個長老默默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搖頭沉默,?不觸這個黴頭。雖然不知道這兩人又有什麽龃龉,但是掌門的事情,還是不要過問為好。
長老弟子們陸續走了,?溫之玉便重新垂頭看書,?把江绮思當做透明人。
江绮思見狀,?運了運氣,将滿腔的髒話咽了回去。這人怎麽回事?把她留在這裏,?卻不搭理她。難不成,是想罰站解氣?
漆黑的眼珠子轉來轉去,?她心中沉吟,?既然髒話不管用,?那肉麻情話呢?溫之玉這家夥最怕這個了。
江绮思眨巴一下眼睛,?想了想,?曼聲道:“溫宗主,?我有話要說。”
溫之玉坐在案桌旁,?垂着眉眼,手上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呷了一口,?眉目不動,好似充耳不聞。
江绮思咳嗽一聲,聲調拔高了一點,這個距離就算小聲說話,?也不怕溫之玉聽不到。但是她就要大大聲聲地說出來,惡心死她!
“溫之玉,我喜歡你!”
溫之玉動作一頓,眼睫微動,手上繼續不疾不徐翻着書頁。
“溫之玉,我喜歡你!我對你的喜歡,就像天空對長鷹!海水對游魚!老鼠對大米!”江绮思的肉麻情話緊跟着就來了,她故意惡心人,說得還特別大聲。
江绮思說完這句之後有些卡殼,她絞盡腦汁想句子,想得頗為痛苦。
說實話,在現代上學的時候,她的作文成績一直以來就不怎麽樣,尤其是這類抒情類的,那就更糟糕了。她一邊說,一邊忐忑瞧着溫之玉,擔憂自己文采不夠,‘打動’不了溫之玉。
正當她這麽想時,卻見那人擡眸看了過來,臉上雖然面無表情,但明顯被江绮思吸引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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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绮思不由大受鼓舞,繼續冥思苦想:“溫宗主花容月貌,令人見之不忘,寤寐思服,輾轉反側!”
她注意着溫之玉的表情,登時揚唇一笑:“溫宗主,你覺得我說得如何?”
“繼續。”
溫之玉将手中茶盞擱在桌上,纖細白皙的手指摁在扶手椅上,漫不經心擡了擡下巴:“怎麽不繼續了?”
江绮思咳嗽一聲,抿了抿唇角,濃密的睫毛飛快眨動,她開始背情詩:“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江绮思将從小學到大學曾經看見過的關于愛情的詩句都背了出來。背到最後,也不知道是折磨溫之玉,還是折磨她自己。
溫之玉見她從一開始的滔滔不絕,到最終的沉默不語,唇畔不禁浮現出一抹微笑。她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慢條斯理道:“江绮思,我素來知道你不學無術,不想連背詩都背的颠三倒四。”
她頓了頓,繼續道:“你這個樣子,本座便好心留你在書房多呆上幾日。”
江绮思不知道她背的那些千古名句這個世界有沒有出現過,不過瞧溫之玉的表現,顯然知道這些詩不是她作的。
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惡心人,最終人沒惡心到,反倒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江绮思沉默了一下,快速轉動腦筋。
為什麽溫之玉無動于衷?還不是因為她說的太假!之前還在罵她,後一秒就說起情話,說她喜歡溫之玉,正常人能信嗎?
看來,想要騙過敵人,就得先騙過自己!
江绮思咬咬牙,眼眶驀然一紅。她唇邊浮現一抹苦笑,桃花眼淚眼朦胧,哀哀戚戚道:“小師妹,我知道,你從始至終都不相信我。”
她淚眼婆娑道:“難道曾經犯過錯,就真的沒有悔改的機會了嗎?你知道,我沒有殺師傅。當日青霄殿上,我已經清楚明白地證明了這一點。”
“至于我曾經背叛師門,還有對你做的那些事情。我承認,我錯了。”
“可是小師妹,我們之間并非死仇。難道就不能就此和解嗎?”
她一動不動站在那兒,下垂的眼角無辜又可憐,窗外的日光照進來,照亮她一雙濕漉漉的桃花眼。
江绮思的長相屬于清淡挂的,但一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又太過明亮,和她其他五官格格不入。可只要她作出一副可憐的模樣,身上的苦情氣質立即就起來了。
江绮思眼眸閃爍,心中得意,不怕溫之玉不上當。
她見溫之玉沉默看過來,表情怔忪,不禁再接再厲:“我說喜歡你,是真的。”假的。
“我從小無父無母,沒人教我識字讀書。一個小乞丐,每天要考慮的事情便是該在哪裏乞讨能多更多賞錢,還有哪裏的山神廟可以休息而不會遭到其他老乞丐的毒打……”
按照原主的身世,她這麽說應該沒錯。
“小師妹,你雖然自小體弱,但你是太衍宗掌門之女,高高在上,閑暇時候看書識字練功,恐怕不知道那個時候,有的人連肚子都填不飽。”
“你知道,和惡狗搶食是怎麽滋味嗎?你又知道,朝不保夕,吃了這頓沒下頓,人人欺侮厭惡是什麽滋味嗎?”
兩個疑問,簡直聲聲控訴,句句泣血,說得江绮思自己都要可憐自己了。
眼淚從眼眶中漫出,仿佛開了閘的水龍頭洶湧出來,彙集在她尖尖的下巴,要落不落。
江绮思淚盈于睫,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自己手臂能夠動彈了。
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所以師傅帶我回太衍宗,我很感激她。”說着,她脈脈凝視溫之玉一眼,不好意思眨了眨眼睛,繼續道,“師傅慈祥和藹,小師妹你又溫柔可愛。”
“那個時候,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
完全不是這樣,掌門溫烨梁是個嚴肅認真的老頭,無論是對江绮思還是溫之玉都極為嚴厲。溫之玉因為娘胎裏帶病,從小就性子古怪孤僻,是個嘴毒又讨嫌的煩人精。
以上來自江绮思看完文後的猜測。
那原主為啥看上溫之玉?江绮思捂住眼睛,從指縫裏偷看溫之玉的臉,她覺得,可能是見色起意吧。還帶着一絲從嫉恨轉變過來的喜歡。
她語調漫漫,像是自我剖析:“小師妹雖然說話不好聽,但是我知道你嘴硬心軟。你是整個太衍宗,除師傅之外,第二個關心我的人。”
“你是師傅的掌上明珠,高不可攀,我想要讓你的目光多停駐在我的身上。我努力修煉,就是為了能夠讓你多看我一眼。”
“所以我喜歡你,是真的。”江绮思幽幽道,放下手來,任自己通紅的眼眶暴露,“你信我嗎?”
溫之玉慌忙偏開頭去,随手去拿桌上的茶盞。
茶早就涼了,她向來不喝涼茶,這會兒卻無知無覺端起呷了一口。冰冷的茶水讓臉頰上的熱度稍稍消下去一點,也讓她的腦子恢複了一絲清明。
不能信她。
江绮思變臉如翻書,上一秒還在罵她,這一會兒就梨花帶雨述起衷情來了。再沒有哪個女人,比她還要善變。
可是……
“你……沒有騙我?”
就是現在!
江绮思倏地變臉,雙手叉腰得意狀,雙眸迷成月牙,嘲笑道:“假的,你傻嗎?這都信?”
她眼眶還紅着,眼角還挂着搖搖欲墜的淚珠,嘴角劃出的那道弧度簡直就是對溫之玉莫大的諷刺。
溫之玉表情空白,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江绮思甩甩手,扭扭腰,活動一下僵硬的四肢。半晌,她發現自己的腳也能動了,不禁喜上眉梢,擡起臉來,看見溫之玉的表情,臉上欣喜若狂的表情登時無影無蹤。
溫之玉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頓道:“江!绮!思!”
仿佛是從牙縫裏蹦出來的。她雙頰漲紅,宛若塗了胭脂,就連眉梢眼角也漫上紅霞,顯然氣得挺狠。
江绮思見她撫住胸口,急促喘氣,不由有些讪讪。
轉念一想,這人剛才還在無理取鬧欺負人,有什麽好可憐的?可憐的是她好不好?遂理直氣壯挺一挺胸脯,眨動着桃花眼,特別純良無辜道:“我就開個玩笑。”
溫之玉直接冷着臉将她關在了隔壁書房。
江绮思剛才替自己出過氣,這會兒也不鬧了。她老神在在地盤腿坐下,手肘抵在膝蓋上,托腮望着處理公務的溫之玉。
“我說溫宗主,你也太小氣了吧?我都說是開玩笑了。游真人不是也愛跟你開玩笑嗎?你怎麽不關她禁閉?”
她絮絮叨叨說着,也不管溫之玉理不理她,兀自說得歡快。
溫之玉擡眸掃她一眼,見她自得其樂地翻着地上的書冊,根本沒有把剛才的事當回事,不禁沉下臉來,冷哼一聲。
江绮思一手托腮,另一手抓着從地上随手拿來的書冊,看得津津有味。
其實她回屋也沒什麽事好幹的,在溫之玉這兒,看看書,喝喝茶,無聊了捉弄她一把,也是蠻不錯的。
當然,她若不關着她,那就更好了。
正漫不經心想着這些,猛然瞥見議事廳的門口又進來一人,她原本還以為又是哪個過來彙報任務的弟子或者長老,不想瞥見那人月白色的長裙,立即怔了怔。
是卓書語。
她嘴角下意識便牽起一抹愉悅的笑容,揚聲道:“卓姑娘!”
唰地一聲,幾道視線迅速望了過來。其中有屬于卓書語的,還有幾個是屬于門口守衛的弟子,剩下的那道,則是坐在案桌旁,故作冷淡的溫之玉的。
卓書語手上拿着書,瞧見隔壁亂糟糟的狀況,登時一愣,她上下打量江绮思一眼,奇怪道:“江姑娘?你怎麽會在這?而且還……”
江绮思依然毫無形象地盤腿而坐,沒有絲毫起身的意思,她聳了聳肩,撇撇嘴:“如你所見,就是這麽回事。”
卓書語扭頭看了一眼溫之玉,勾唇淺笑:“今天又怎麽了?”
江绮思直起腰來,雙手一拍,長嘆一聲:“說來話長。不過你要了解詳情,可以詢問你們溫宗主啊。”
“你說是不是,溫宗主?”她嘴角勾起來,臉上的笑容燦爛的幾乎開出花來,也不知道此刻這副好心情,是否因為看見了誰。
溫之玉微微抿唇,視線不由自主地在卓書語和江绮思臉上游移。
她沒有回應,卻聽那頭江绮思突然驚呼一聲。她擡眸看去,便見江绮思手上捧着一本書,瞪大眼睛,露出一副十分吃驚的模樣。
“一驚一乍的,你又怎麽了?”
江绮思拿着手上的書揚了揚,對溫之玉神神秘秘一笑,意有所指道:“沒想到溫宗主這麽喜歡這種書啊。”
她手指撫摸自己的嘴唇,笑得意味深長:“上一次我看到那本書,還以為是意外呢。沒想到……”
她啧啧幾聲,瞥一眼溫之玉,再瞥一眼手上的書,笑得宛如偷腥的貓。
“喜歡就喜歡嘛,幹嘛還要裝,假正經!”
溫之玉剛開始還不知道她說什麽,一會兒回想起來,雪白的面頰立即浮現薄薄的紅暈,她怒極反笑道:“江绮思,你是否忘了,這書房原本是你的。而本座自從繼任以來,并未令人出門采買書籍。”
她似笑非笑膩她一眼,微微擡着下巴,眉間的朱砂痣紅的耀眼,聲音緩緩而篤定:“所以這書是誰的,難道還不明顯?江绮思,本座倒要問你,你這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些什麽?”
江绮思望見旁邊一臉若有所思的卓書語,臉上的笑容立即僵了僵。她還真沒想到這茬,如今被溫之玉一語點破,還是在卓書語面前,厚臉皮如江绮思,也覺得臉上發燒。
可是誰會想到原主會有這種愛好啊?這又不是她買的,她臉紅什麽?
江绮思咳嗽一聲,随手将手上的書一丢,不理會溫之玉的挑釁,轉頭對卓書語道:“卓姑娘,你是過來還書的嗎?”
江绮思一提醒,卓書語立即笑了笑:“對,今日是來還書的。”
她頓了頓,略帶一絲好奇詢問:“只是不知江姑娘怎麽會出現在溫宗主的書房中。”
話音一落,江绮思便大吐苦水道:“你不知道,也是我倒黴。我今日不過是過來借書看的。也不知道哪裏招了溫宗主的眼,讓她看我不順眼,将我關在這兒。對了,溫宗主還拿走我幾百靈石呢!”
至于靈石怎麽來的,她又是如何惹怒溫之玉的,這些細枝末節她覺得不重要,所以沒有提。
卓書語聽得好笑,以溫之玉的為人,可不會如此執着的為難人。莫不是……
她側頭打量溫之玉,見她滿臉不悅盯着書房那頭,不禁頓了頓,然後緩聲道:“溫宗主,你若在意人家,不如坦率一點好。”
溫之玉頭也不回,鴉黑的羽睫眨動一下,曲起指關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案,漫不經心道:“本座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卓書語見狀,不禁看她一眼。她笑容微斂,搖搖頭:“既然如此,那大概是我想岔了。”
“對了,其實我今日過來,除了還書,主要是來辭行的。”
話音一落,溫之玉還沒什麽反應,書房那邊,便猛然傳來了江绮思猛然拔高的聲調。
江绮思原本就關注着卓書語和溫之玉兩人的談話,聽說她要走,當下便從地上彈了起來。
她雙手趴在阻隔書房和議事廳的透明結界上,不可置信道:“什麽?辭行?你要去哪?”
一連三個疑問,充分表達了她的內心的焦急和疑惑。
卓書語可是她重要的刷分對象,她在溫之玉這裏出完氣,下一步原本就想去找卓書語讨好的,她這都還沒有付諸行動,人家就要離開太衍宗了,這怎麽可以?
溫之玉臉上陰雲密布,眼神再次在卓書語和江绮思臉上游移,她語氣不好:“江绮思,人家離開太衍宗,跟你有什麽關系?”
別說溫之玉有此疑問,就連當事人卓書語自己也迷惑不解,她和這位太衍宗前任掌門,只有幾面之緣,說起來并不熟。自己辭行,值得她這麽大驚失色麽?
兩道帶着疑惑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到了江绮思的臉上。
江绮思頓了頓,抿起唇角,急中生智道:“因為卓姑娘是好書之人!”
議事廳的兩人顯然都沒聽懂。
江绮思咳嗽一聲,一本正經道:“卓姑娘是好書之人,而我也是。前幾日我身體抱恙,所以沒找卓姑娘交流讀書心得。”
“本來打算近幾日就去找卓姑娘的,不想卓姑娘竟然要走。”她失望搖頭,惋惜道,“如今,像卓姑娘這樣能夠靜下心來看書的人不多了。”
“剛好我也是。”她毫不臉紅的自誇。
“所以,我想和卓姑娘交一個朋友。不知道卓姑娘是否會介意我的身份。”江绮思說得坦蕩,她說介意兩個字時,臉上分明沒有一絲忐忑。
卓書語細細打量她的神情,見她眼神明亮,一張笑臉極為張揚,不禁微微笑道:“怎會?我願意交江姑娘這個朋友。只是不知江姑娘喜歡看什麽書?”
溫之玉坐在一旁,聽得眉心直跳,這會兒便冷笑出聲道:“卓書語,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江绮思看的那種書,可不是正經姑娘家該看的。”
江绮思運了運氣,保持微笑不理會溫之玉,對卓書語道:“我看書比較雜,也不挑,什麽都喜歡。倒是卓姑娘,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我若看見了,也好送你。”
反正這些小玩意,系統商店裏肯定有。知道卓書語喜歡哪種書,她在商店裏挑選幾本直接送她,那好感度還不噌噌地往上漲啊?
江绮思心裏算着小九九,便聽卓書語道:“那我便提前謝過江姑娘了。”
江绮思滿不在乎揮揮手,豪爽道:“謝什麽謝?以我們的關系,不需要說這個‘謝’字。只是過幾日,我去卓姑娘家裏做客,你不要趕我就是了。”
卓書語聞言掩嘴輕笑,雖然這個太衍宗的前任宗主太過熱情,不過卻不令人讨厭,她瞧了一眼黑着臉的溫之玉,覺得有趣,轉頭便對江绮思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等江姑娘上門,掃階以待了。”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熱火朝天,完全将溫之玉撇在一邊。話題直接從書籍跳到上門做客上,直聽得溫之玉心頭怒火上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總是被江绮思三言兩語挑動神經。過去,她根本不把這人放在眼裏。什麽時候,江绮思對她的影響竟然有如此大了?
溫之玉怔怔望着兩人,心中一時複雜難言。
卓書語略略坐了一會兒,便起身走了。江绮思滿臉笑容和她揮手道別,轉頭一瞧,便見溫之玉坐在案桌旁,滿臉失魂落魄,活像老婆跟人跑了。
诶?江绮思轉了轉眼珠子,馬上就想明白了。
這人八成是從卓書語身上聯想到小藥師了,小藥師也并非太衍宗的人,她現在呆在丹藥峰,不過是看在溫之玉的面子上過來幫忙的,她也遲早有一天要過來辭行的。
雖然目标人物分散有些不利于她集中攻略,但是若是可以因此離開太衍宗,離喜怒無常的溫之玉遠一點,那離的遠一點,反而是件好事呀!
等她各個擊破,然後再等主角團四人聚在一起,一網打盡。
江绮思撫摸着下巴,邊想邊認真點頭。不錯,就這麽辦!
既然卓書語要走,那她幹脆先跟着卓書語離開?只是不知道她肯不肯收留自己。
江绮思瞥了一眼溫之玉,再隐隐掃了一眼狼藉的書房,抿起唇角。書房不能再呆了,她得及時出去追上卓書語。
江绮思想到這裏,忽然一手摁在腰上,作出舊傷複發的模樣倒在地上。
溫之玉正在出神,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江绮思不得已,只能□□出聲,吸引溫之玉的注意力。
裝病的手段正合适她此刻的身體,反正她身體弱,說什麽都可以。溫之玉若是不信,她還打算不顧形象慘嚎上幾聲,吸引門外人的注意力,這樣溫之玉就算為了面子,也不會不管她的。
江绮思手指摁在腰上,正要嚎上一聲,鼻尖卻驀然聞到一股甜甜的奶糖味。
還沒反應過來,瞬間騰空,咯吱窩下,還有膝蓋彎處被人繞過,整個身體落入了一個泛着香甜氣味的懷抱裏。
江绮思愣愣擡頭,從仰視的角度,只能看見溫之玉尖尖的下巴和白皙的脖頸。這種死亡角度,溫之玉那張臉依然沒有崩,反倒越發讓人驚嘆她的美貌怎麽會沒有一點死角。
江绮思手掌摁在自己肚皮上,都忘記了反應了。盯着溫之玉的臉,心頭不覺浮出一個念頭:裝病效果這麽好的嗎?對方臉上焦急的神情不似作僞,她記得上一次腳踝扭身,這人也二話不說上來就來一個公主抱。
她咳嗽一聲,将心頭的尴尬和心虛拂去,緊蹙眉毛靠在溫之玉的肩膀上,等溫之玉垂眸看她時,登時慘嚎出聲:“我好痛……”
也不說自己哪裏痛。
溫之玉一言不發,抱起她轉身就走到議事廳的屏風之後。這兒安置了一個軟塌,溫之玉處理公務累了,便會在榻上休息一會兒。別人別說上她的軟塌,碰都不許人碰的。
可是這會兒她完全沒想到這茬,擰着眉毛将人抱在軟塌上躺好,然後坐在床邊,凝聲詢問:“哪裏痛?”
江绮思躺在榻上,右手依然摁在腰上,勉強睜開一只眼睛,氣若游絲道:“可能是舊傷複發了……快讓小藥師過來給我看看。”
溫之玉顧得不跟她發脾氣,揚聲便讓人去叫唐星月。
不一會兒,唐星月便背着銅黃小藥鼎,急急忙忙地跑進來了。她瞧見江绮思滿臉慘白躺在床上,登時吓了一跳,滿臉驚慌撲過去,焦急道:“江姐姐?你怎麽了?”
她這出門一會兒的功夫,江姐姐怎麽就躺到床上去了?唐星月忍不住回頭看溫之玉一眼,然後手腕驀然一緊,被人拽住了。
她垂眸看着手指的主人,不禁有些愣神。
江绮思左手抓住唐星月的手腕,不停給她使着眼色,讓唐星月随便編一個病症好把她救出去。
唐星月眨了眨眼睛,黑白分明的杏眼一會兒瞧瞧自己被拽住的手腕,一會兒又看了看江绮思摁住腰上的右手,遲疑道:“腰?”
江绮思抿起唇角,趁着溫之玉不注意,飛快地朝唐星月眨了眨眼睛:沒錯,就是那樣。快說她後腰的傷複發了。
雖然經過唐星月的調理,後腰上的傷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但是溫之玉又不知情。
唐星月也不知道有沒有接收到江绮思的暗示,杏眼閃過一絲迷茫,結結巴巴道:“哦……江姐姐的腰……”可是腰傷已經好了呀。江姐姐特意按住自己的腰,是什麽意思呢?
她沉吟良久,忽然福至心靈,點頭道:“我知道了,是腎不好。”右手按在腰上,又不是外傷,那肯定就是內傷了。
江绮思身子一歪,差點從床上摔下去。
神tm腎不好!她好端端的!怎麽會腎不好!她說的明明是腰好不好?
江绮思無語凝噎,又不好跟溫之玉否認,只好含淚承認自己腎不好。
溫之玉見她點頭,若有所思:“你幹什麽了,怎麽會腎不好?”
江绮思容顏慘淡,慘笑道:“我還能幹什麽,還不是後腰上的傷所致。原來那傷早就傷入肺腑,所以才傷了我的……腎。”
江绮思咬牙擠出這個字,幾欲嘔血,“難怪這幾天我心虛氣短,身體乏力,臉色發白,心跳加快,……”
眼神落在唐星月臉上,唐星月收到指示,連忙阿了一聲,緊張接口道:“所以千萬不能勞累,要好好休息!”
溫之玉聞言,擰眉望了一眼江绮思的臉色,微微側過臉去,半晌才道:“臉的确是挺白的。”
江绮思眼中冒火,臉上的表情保持不動:“所以溫宗主,你那書房我怕是整理不了。”
溫之玉沉默良久,驀然長嘆一聲:“罷了。”
江绮思飛快眨巴了一下眼睛,和唐星月對視一秒,然後看向溫之玉,遲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說着,她小心翼翼從床上起來,打算下床離開,卻被溫之玉直接制止了。
江绮思還以為她說話不算話,打算反悔呢,卻見這人伸手摁住她的肩膀,将她壓了回去。
“你身體不好,不要勞累。”她幹巴巴說完,垂眸看江绮思一眼,繼續道,“你安心在這裏呆着,等你的腎好了,能下地行走,再回去吧。”
那怎麽能行?她才不想和溫之玉呆在一起呢!再說了,她的腎什麽時候才好的了啊?不是,她腎好着呢!
江绮思沒問出口,唐星月卻替她問了出來:“溫姐姐,不用這樣,我扶江姐姐回去就好。她呆在這兒總不方便。”
江绮思附和點頭,對呀,她呆在這裏像什麽樣子?和溫之玉住一夜她肯定會做噩夢的!
溫之玉見兩人眼神鬼祟,眉間不禁隆起一個深深的褶皺,挑眉道:“你們有什麽事情瞞着本座?”
唐星月立刻表情惴惴,江绮思用手蓋住眼睛,害怕眼中的情緒會出賣自己。
良久,她聽到耳邊一聲聲的嘆息,然後重新落入了熟悉的懷抱中。
那人對她道了一句:“忍一忍。”語調竟異樣溫柔,聽得江绮思脖頸上的雞皮疙瘩争先恐後地冒了出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人已經被溫之玉抱回自己房間。
江绮思躺在床上,表情僵硬地任唐星月給她診治,一邊偷偷去瞄站在一旁盯着她們的溫之玉。溫之玉确認她身體沒事,這才離開。
江绮思和唐星月注視着溫之玉離開的背影,齊齊松了口氣。
唐星月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籲了一口氣道:“江姐姐,剛才真是吓死我了。”
她今天第一次撒謊,又驚慌又覺得異樣的刺激,興奮地小臉都紅撲撲的。
江绮思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一條腿曲起不自覺抖起腳,一手擱在曲起的膝蓋上,一臉後怕道:“你不知道溫之玉多過分!她自己把書房弄亂栽贓給我,還讓我給她整理好,你說這人是不是無理取鬧?”
想起自己被對方拿走的那一堆靈石,頓時露出心疼的表情。
看來讓溫之玉還錢是不可能了,她以後絕對繞着她走。
而能夠和這樣性情無常的溫之玉組cp的唐星月,是何等勇士?
“小藥師,辛苦你了。”江绮思忍不住揉了揉唐星月的小腦袋,不無感慨道。
唐星月用小腦袋蹭了蹭江绮思的手心,紅着臉小聲嗫嚅道:“我只是幫了一個小忙,不辛苦。”
江绮思表情一僵,想到唐星月幫的這個小忙,忍不住磨了磨牙,控制的手指不要去掐人家紅彤彤的蘋果臉,忍耐着道:“小藥師,我明明指的是後腰,你怎麽說我腎不好?”
唐星月不明所以,頭頂的碎發毛茸茸的,顯得特別稚氣可愛,她不解道:“可是江姐姐的外傷已經好了呀?”
江绮思抿着唇,啧了一聲,腿也不抖了,忍不住伸出魔抓掐了一把小姑娘的肉嘟嘟的臉頰:“你說什麽不好?說我腎不好,說出去多難聽呀?”
“難聽?怎麽會難聽呢?”
面對小姑娘一塵不染的幹淨眼眸,自覺思想肮髒的江绮思撫住額頭,無奈道:“不,你沒做錯什麽,是我錯了。”
算了,她是女人,腎好不好也沒什麽關系。
這一茬揭過,江绮思猛然想起什麽,對唐星月道:“小藥師,你以後若是要離開太衍宗,能不能帶我一起走?”
唐星月愣了一下,她從家裏逃出來,就沒想過回去。不過離開太衍宗,也不一定非得回家去呀?唐星月沉吟片刻,爽快道:“行!若是我要離開太衍宗,就帶江姐姐一起離開!”
她說完,忽然抓了抓小臉道:“江姐姐不喜歡太衍宗嗎?”
江绮思雙手抱胸,搖搖頭,又點點頭:“也不是。”
“只是……”
唐星月追問:“只是什麽?”
江绮思擡眸望了一眼窗外,窗外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只有呼呼的風聲。她放心收回目光,朝着唐星月招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然後低聲道:“只是我讨厭溫之玉。”
溫之玉站在門口,剛想伸手扣響門扉時,聽到的就是這麽一句。她怔怔站在那兒,筆挺的身子都僵硬了,只覺一顆心完全墜了下去。
屋裏邊,完全不知道化神期的大能如何耳聰目明的江绮思,還自以為隐蔽地和唐星月說着悄悄話。
“你都不知道溫之玉有多讨厭!”
“江姐姐,這話你剛才說過了。”
江绮思咳嗽一聲,壓低聲音道:“說過又怎麽樣?她讨厭還不讓人說了?有她那樣的嗎?欺負我一個手不能提的廢人!我今天站在她書房裏,連腳都快站斷了好不好!”
她盡情吐槽着溫之玉,猛然瞥見唐星月傻乎乎的小臉,登時怔了一下。
溫之玉再讨厭,那也是唐星月的官方cp啊。這就像在好朋友面前吐槽她的伴侶,不管她如何自認為正确,這種行為也會遭人讨厭的吧?
江绮思有些讪讪地摸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道:“小藥師,你別在意,我就随口一說。”
唐星月抿着唇搖搖頭:“江姐姐別說了,我不會在意的。只是這話不要在溫姐姐面前說。她會難過的。”
誰在乎她難過不難過了?而且就溫之玉那樣的,會難過?反正她不信。
觑着唐星月的臉色,江绮思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有将這話說出來。
她正準備繼續和唐星月說點什麽,猛然聽見院子裏傳來一聲巨響,仿佛什麽東西被人砸到地上發出的聲音。
她登時心中一跳,急急忙忙跳下床,連鞋子也顧不得穿,光着腳丫子飛快跑到門口。伸手将門推開一跳縫,桃花眼透過這絲縫隙朝外看,卻什麽人也沒有瞧見。
她大着膽子,遲疑地将門扉完全推開,探出一顆腦袋來。
院子安安靜靜,依然只有風聲。
人是沒見着,她院子裏的一盆月季卻無緣無故碎了。
江绮思望着那盆被摔爛的月季,微微挑眉。暗想誰這麽缺德?故意來摔她院子裏的花盆?
溫之玉?這個名字驀然從心頭浮起。
不過半晌,江绮思便搖搖頭,馬上否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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