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齊老師來了
周五上午課程結束, 學生們就可以回家了。
林婉婉上課時一如既往聽得認真, 但一下課，她總是忍不住想要轉頭去看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很不習慣這種感覺, 越想越煩躁，在座位呆呆坐了一會兒, 突然埋頭趴在了桌上，把臉藏了起來。
厚臉皮的大壞蛋昨天故意抱了她，當時沒有道歉, 今天也沒有道歉。他還在辦公室偷偷摸了她的手, 而且也沒有道歉……他還那麽坦然，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林婉婉越想越委屈，藏在臂彎裏的小臉慢慢皺了起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現在怎麽這麽讨厭了。
她不肯主動去問，又不想這麽輕易原諒他，只能在心裏默默決定, 以後再也不理他了。除非, 除非他主動道歉。而且要特別真誠才可以。
一整個上午的課間休息時間，她都坐在自己座位上，一邊寫題, 一邊忍不住猜想，他到底什麽時候會來道歉。
但葉靖承一直沒來。
課間他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林婉婉裝作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他幾次，每次都看到他皺着眉盯着桌子看。
她努力看了看，只看到他桌子上有打開的書本和幾張不同顏色的紙, 他手握着筆在紙上比劃幾下，又皺着眉停下了。
肯定是在做題。她失落地轉回頭，不敢再有什麽期待了。
最後一節課是語文，戴眼鏡的瘦高個語文老師夾着課本走進教室。他是林婉婉進入一中以來，除了班主任以外，最喜歡的一位老師了。
他鬓角的頭發微微有些花白，臉頰兩邊稍稍凹陷下去，臉型瘦長，鼻梁上架着細邊框眼鏡，看起來清瘦斯文。
語文老師是個十分注重規矩的人，這不僅體現在課堂上，也表現在他自身的習慣上。
他來上課的時候，發絲往往打理得一絲不茍，衣襟上找不到半點褶皺。平時除了講課，他不和學生們過多交流。私下裏他也不是很喜歡笑，眉間常年有着一道細微的折痕，像是被歲月紋刻上去的，輕易不會舒展。
這位老師嚴謹的教學态度，總是讓林婉婉肅然起敬。她從心底裏崇拜這位老師淵博的學識，看到老師的瞬間，她就收起了自己的那些小心思，端端正正坐好了。
老師把手裏的書輕輕放在講臺上，目光平靜地掃視了一下教室，開口道：“上課。”
班長站起來，帶領全班同學們進行例行的課前問好。
學生們不喜歡這位有些古板的老師，問好的聲音有氣無力的，稀稀拉拉的有些不像樣。
林婉婉輕輕軟軟的聲音在這樣的齊聲問好裏，居然還能夠清晰可聞。
這種情況其實挺常見，語文老師從不在意。他像是活在自己世界裏的隐士，外人的态度不會影響他的情緒。他只專注地做自己。
但這天有些不同，學生問好後，他莫名看了林婉婉一眼，才點頭讓大家坐下。
這節課和以往沒什麽不同。語文老師坐在講臺後，聲音平穩、怡然自得地講着自己的課，臺下的同學們有的睜着眼走神，有的已經托着腮悄悄睡着了。
老師的語調有點催眠，杜夢凝也忍不住眼皮打架，被林婉婉悄悄晃醒了好幾次。
課堂進行到一半，老師把課本一合，突然站了起來。
“好了，同學們，這一課咱們講到這裏，差不多就結束了。剩下的時間不夠，我看同學們也沒心情聽我繼續講課本知識，那不如這樣，咱們今天講個新鮮的。”
講臺下的同學們努力提起點興趣，語文老師臉上慢慢露出一個笑來。
“咱們來說說上次聯考吧。通過這次考試，再結合之前，我發現了咱班同學在語文上最大的短板——作文。”他輕輕推了推眼鏡，“不過咱班有幾位同學，作文寫得非常不錯。”
他視線落在林婉婉身上，停了一瞬，又移開了。林婉婉心裏有點忐忑，不知道老師到底要做什麽。
“之前剛考完試，雜事比較多。我今天才騰出空來，仔細研究了一下咱班幾位同學的優秀作文。”
他微微笑了，“比較有意思的是，這幾位作文寫得不錯的同學裏，林婉婉和葉靖承，這兩位同學和大家都不一樣。”
猛然聽老師提到他們的名字，葉靖承愣了愣，林婉婉突然紅了臉。
接下來，語文老師就拿幾篇優秀作文為例，給大家臨時上了半節作文課。
他突然提到林婉婉和葉靖承兩個學生，當然不是閑得無聊。
他也是偶然間發現，這兩個學生的作文寫得非常相似——這種相似不是抄襲或者借鑒的那種相似，實際上，這兩個學生的行文風格和遣詞造句上十分不同，但他們的破題思路、以及論證觀點的順序和條理，幾乎像是出自同一個人。
語文老師就以他們的作文為例，重點給大家講解了一下議論文的寫法。講解過程中，他時不時會拿兩個人的作文對比，提出兩人各自的優點和缺陷。
這時候的學生們都早熟，林婉婉和葉靖承又是班裏的兩大學神級別人物，班裏幾乎沒人不知道他們的“暧昧”關系。
就算林婉婉的态度不明确，葉靖承的喜歡卻是幾乎擺在了明面上，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
這會兒再聽着古板的語文老師在講課過程中，一本正經地一直把兩人往一起湊，大家的心情別提多奇怪了。
大家的視線實在明顯，葉靖承都有點不自在，而林婉婉早就紅透了臉，呆愣愣地看着老師，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語文老師最後下了結語：“即便有時候你找的論點偏了，或者不确定是不是正确，只要你最後能夠自圓其說，盡量不着痕跡地把話題圓回來，也是可以的。”
他看了看時間，說：“馬上要放學了，最後說一件事。接下來會有一個作文競賽，具體的咱們回來再說。我現在提起來，就是給同學們一個考慮的時間，希望大家都能踴躍參與。”
他看着林婉婉，嚴肅道：“尤其是林婉婉、葉靖承兩位同學，老師很期待在比賽中看到你們。”
林婉婉紅着臉，有些別扭地點了點頭。
終于，放學鈴聲響起，老師宣布了下課，學生們歡呼着離開教室。
前後也就幾分鐘，教室就空了大半。就連杜夢凝也急匆匆地和林婉婉打過招呼，高興地先跑了。
林婉婉帶上了各科老師們留的家庭作業，又細心地整理了一遍書本，确認沒有遺漏，這才準備離開了。
一上午都沒挪過位置的葉靖承一直在默默看着她，發現她要離開了，他才急忙抓起桌上的紙條，快步跟了過去，同時喊了她一聲：“婉婉！”
林婉婉一僵，低着頭走得更快了。
葉靖承在教室門口趕上了她，擋在門口不讓她出去。
林婉婉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委屈情緒，一下子又湧了出來。這個壞蛋，他又要幹什麽！
她看着他不說話，抿着嘴唇睜大眼睛，神色裏都是倔強。
葉靖承被她這樣瞪着，又緊張又覺得莫名好笑。對着這麽一個氣鼓鼓的小兔子，他是真的拿她沒辦法。
他視線落在她懷裏的書上，心思一轉，突然伸手抽走了一本：“這是什麽書？”
林婉婉下意識躲了一下，還是被他拿走了書。她急忙伸手：“快還我，這是我借別人的！”
葉靖承低頭一看，是本名著——《魯賓遜漂流記》。他笑了笑，揚起胳膊躲開她的小手，打開書翻了幾下，才若無其事地還給了她。
林婉婉氣得臉都紅了，不自覺地嘟着小嘴看他，一拿回書，她就緊緊抱在了懷裏，生怕再次被他搶走。
教室裏沒走的幾個同學戲谑地看着他們，葉靖承怕耽誤她回家，不再逗她，只低聲說了一句：“這本書不錯，既然都借來了，回家一定要記得看啊。”
他說完才笑着讓開，林婉婉急忙從他身邊走過去了。
但她越想越覺得奇怪，剛剛葉靖承翻開書後，似乎還停頓了一下？她沒看太清，只心裏有一個隐隐的預感，讓她的心跳隐隐加速，臉色更紅起來。
她匆匆忙忙地抱着書走出教學樓，冷不丁看到了樓下站着的人，她眼睛猛地一亮，高興地喊了一聲：“齊老師！你怎麽來了？”
齊媛笑眯眯地看着她：“來接你啊。跟我走吧，你爸爸媽媽來了。”
林婉婉更驚喜了：“真的嗎？他們都來了？為什麽啊？”
齊媛笑着摸摸她的小腦袋：“當然是因為想你啦。”
她來的時候騎了輛小電動車，接到林婉婉就領着她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林婉婉家裏在山區，一中的學生雖然是寄宿制封閉式教育，但學生們一個月還是可以回家一次的。可林婉婉家裏離得實在太遠，她回一次家再回來，肯定就會耽誤上課了。
齊媛當初說明這個問題的時候，林婉婉爸媽就和她商量過了。
當時他們都覺得上學最重要，所以只說讓林婉婉上學的第一個月回家一次，和他們當面說清楚對學校生活的感覺。要是适應她就繼續讀，以後只寒暑假回家，其他時候都在學校。如果不适應，就趁早回家，不在學校接着受罪。
林婉婉想讀書的心願實在強烈，甚至戰勝了初次離家的恐懼。爸媽提出這個解決方案後，她雖然有些不願意離家太久，卻還是咬牙同意了。
只不過她剛離家不到一月，夫妻兩個就改變了主意。主要是林婉婉從來沒有離家這麽久過，以往去姥姥家也是住幾天就回家了。
再一想孩子孤身在外面讀書，半年才能見一次，夫妻兩個又是思念又是擔憂，最後終于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離開生活了半輩子的家鄉，一起去女兒所在的地方讨生活。這樣別的不說，還能常常見到她。讓她在外面讀書的時候安心，不會感到害怕，萬一出了什麽事，他們還能第一時間幫她。
他們和齊媛說這件事的時候，心裏是非常忐忑的，生怕齊老師會笑話他們鄉下人異想天開。沒想到她聽了之後沉思了一會兒，居然笑着鼓勵了他們的念頭，還幫着出了不少主意。
夫妻兩個現在還在跑房子的事，眼看着就要定下來了，齊媛就替他們跑了一趟，主動過來接林婉婉了。她也沒說以後他們估計要留在這邊不回去的事，就等着他們給林婉婉一個驚喜。
林婉婉跟着齊老師颠颠地走，心情好得不行。
走到電動車存放的地方，她按照齊老師的吩咐，把書放在了前面的置物籃裏，又高高興興地坐上了後座，就等着老師帶她去見爸爸媽媽了。
看着她高興，齊媛心情也好。這小姑娘人美心善脾氣好，她從一開始就喜歡她，有時候恨不得把她偷回家當自己閨女養。
她笑着回頭叮囑：“婉婉，坐好了嗎，要走了。”
“嗯，坐好啦！”林婉婉甜甜地應道。
齊媛笑着轉頭，不經意一瞥，看到不遠處教學樓又走出來一個熟悉的人影。
她立刻調轉車頭，騎着車子一溜煙離開了。
另一邊的葉靖承：……
他盯着跑得飛快的電動車，直接愣在了原地。
剛剛看到他就跑的人，是他媽吧？
坐在車子後面的，是林婉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