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興師問罪
秦雪彤從山坡上下若無其事地下來，走了一小段距離，忽然見到拐角的假山後面出現幾道女子的身影。
匆匆一瞥，秦雪彤認出是榮喜郡主和秦雪靈。
想到前世秦雪靈能救五皇子，她出現在這兒絲毫不奇怪。秦雪彤不想讓人發現自己曾到過山坡上，便沒有閃身到假山後靜靜站立。
“你們去那邊守着。”榮喜郡主一襲紅衣，招呼身邊的侍女守住路口，只留下秦雪靈。
“是。”
秦雪彤看到侍女們守在一前一後的路口，她剛好在中間的假山縫隙裏，無人發現。
“郡主，您……”秦雪靈不解。
榮喜郡主四下張望，确認無人後才道：“雪靈，你和三皇子的婚約作廢了嗎？”
秦雪靈一愣，随即尴尬道：“郡主為何突然說起這事兒。”
榮喜郡主道：“若是沒作廢，我勸你趕緊和他一刀兩斷。”
秦雪靈詫異，“為何？”
榮喜郡主壓低聲音，“我有消息，皇上準備廢後了。”
秦雪靈大吃一驚，美麗的臉蛋上露出驚訝的神色，“當真？”
藏在假山後的秦雪彤一愣，忽然想起前世，三皇子生母皇後的确被廢，娘家謝相也引咎辭去相職，樹倒猢狲散，人人都趕緊和他們切割關系，生怕被波及。
三皇子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直待在三皇子府邸裏，然後便溘然長逝，留給世人的也只有隐隐的只言片語。
以至于秦雪彤前世在金陵汲汲營營，努力研究各大貴族喜好、關系，卻獨獨對這位皇孫貴族絲毫不了解。
當然她也沒必要了解，反正都死了，人只要一死，一切成灰，毫無意義。
如今聽到榮喜郡主的話，秦雪彤聯想到今日才見到龍旭陽鮮活的面容，不由感慨。
那樣天資卓絕的人物，怎會死得那般悄無聲息？
但話又說回來，有誰規定，天縱奇才不能默默無聞地早死？
想到那雙沉默深邃的黑眼睛，秦雪彤又想，早死總歸可惜了。
她想到以前的事兒，微微出神。
那邊榮喜郡主繼續說話，“不止皇後被廢，謝相也要走人。”
她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其他的，全部……”
秦雪靈倒吸一口涼氣。
“作為朋友，我才悄悄把這事兒說給你聽，給你提個醒兒，至于信不信，随你。”榮喜郡主道。
秦雪靈連連道謝，不斷确認消息真假，榮喜郡主卻不願多說。路口的侍女禀告有人來了，榮喜郡主和秦雪靈打住話頭，繼續往山坡上而去。
不一會兒，又有幾個貴女說笑着上來，碰到秦雪靈和榮喜郡主，連忙上前搭讪，好一番吹捧。
幾人拉扯了好一會兒才往前走。
秦雪彤等得腿腳酸麻，她估摸了一下時間，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照幾位貴女的腳程，真要走到山上，保不定還得花一段時間。
上輩子秦雪彤将五皇子拉上岸，只要有人到附近的草地必然能發現他，如今五皇子呆在陷阱裏，若要發現他，不知道還需要多長時間。
也不知他呆在那潮濕的陷阱裏還需多久，傷口能不能及早處理。秦雪彤有點可憐五皇子了，然而，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秦雪彤毫無心理負擔地從假山後出來，往下走了一段距離，見到守候在梅花叢附近的紫惠。
之前上山，她想一個人靜靜，便把紫惠留在了梅花叢邊等候。
“紫惠，剛才有人問起我嗎？”秦雪彤問道。
紫惠道：“剛才榮喜郡主路過見到我，問起小姐您，奴婢說您在遠處賞梅，奴婢瞧着榮喜郡主想過來和您說話兒，旁邊的雪靈小姐卻拉着郡主說要上山瞧瞧。榮喜郡主就走了。”
秦雪靈？
秦雪彤笑了笑，如今秦雪靈發現自己是真小姐，生怕自己搶走她的親人朋友吧。
有此舉動一點兒也不奇怪。
她記得下山時遇到的除了秦雪靈外，還有另外一波人，“除了榮喜郡主，我還見到幾個貴女上了山，她們問起我沒有？”
紫惠道：“問了，奴婢都答小姐在賞梅，貴女們似乎聽說榮喜郡主上了山，追上去了。”
秦雪彤松了口氣，臉上露出點笑容。
不錯，比起自己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得安國公主青眼的庶女，榮喜郡主更值得貴女們追捧，二選一，貴女們自然會選榮喜郡主，不來過問自己。
感情好，既然沒人發現，秦雪彤便對紫惠道：“聽好了紫惠，以後不管誰問起，都說我在此處賞梅，知道嗎？”
紫惠雖然疑惑，卻堅定道：“是，小姐。”
秦雪彤放下心。她不想救五皇子，但五皇子出了事，在場的所有人肯定會被追責，若是讓人知曉自己曾經去過山坡，到時候就不好說了。
當然，即便被人發現去過山坡，自己也會狡辯沒見過五皇子，別人也拿她沒法，但總歸惹上嫌疑，會被皇貴妃拿來撒氣。
她才不想蹚渾水。
知道山上會出事，哪還會留下來的道理，秦雪彤立即帶着紫惠回到山莊，準備找幾個貴女聊聊天。然而剛走到山莊的走廊，迎面便見到一襲紫衣的龍旭陽和穆王世子有說有笑地走來。
秦雪彤急着找人幫自己做不在場證明，匆忙往旁邊掉頭，哪曉得龍旭陽眼神兒特好，明明隔着老遠的距離，卻一眼瞧見了她。
“秦小姐。”
秦雪彤假裝沒聽到，帶着紫惠低頭往前走。
身後傳來一聲涼涼的，“秦雪彤小姐。”
這下子連名帶姓全叫了，秦雪彤不好裝着沒聽到，站定身子，回頭故作驚訝道：“三殿下，世子殿下！”
“秦小姐為何見到我便如兔子般轉身而逃？”龍旭陽好整以暇地問道。
秦雪彤肯定不會承認，眨眨眼，“沒有啊，我剛才沒發現三殿下呢。”
龍旭陽眼神似笑非笑，右手背在身後，“當真？”
秦雪彤一臉誠懇，“殿下，若是見着了您，雪彤肯定主動前來拜會，萬萬不敢轉身而逃。”
龍旭陽上下打量她，那雙眼睛裏像是有什麽深刻的東西，能刺破人的骨肉，看進內心。
一般人與之對視，恐怕會心裏打怵。
然秦雪彤活了兩輩子，到底不是白活的，心跳了兩下，便很鎮定地擡眼，露出無辜的表情。
好一會兒，龍旭陽才慢慢道：“秦小姐似乎很着急的樣子，準備去哪兒？”
秦雪彤不想和他多呆，她知道龍旭陽因為自己假裝高樂郡主接近安國公主的事兒，一直不待見自己，她不想自讨沒趣，便福了福身道：“回殿下，雪彤想回大殿，公主殿下等着我呢。”
“是嗎？本宮才從姑母那兒出來，她和皇貴妃準備去聽戲，聊得特別開心，并沒有提起你呢。”龍旭陽笑了笑。
秦雪彤：“……”
就挺尴尬。
普通貴女撒謊被戳穿，估計已經無地自容了，但秦雪彤是誰？她只尴尬了一瞬，便若無其事道：“聽戲呀，好巧，我也愛聽戲！”
她恭敬道：“殿下若無事的話，雪彤也準備去聽戲了。”
秦雪彤說完想溜。
“好巧，本宮找你有事。”
秦雪彤眨眨眼。
穆王世子等得有點不耐煩了，“殿下，別在這兒和不相幹的人浪費時間，咱們去找五殿下吧，這都大半天了，也不知他去了哪兒。”
秦雪彤心說：對，別和我這不相幹的人浪費時間了，快去找五皇子，他還在坑裏呆着呢。
龍旭陽轉頭對穆王世子道：“我找這丫頭有事，你先走吧。”
穆王世子看了一眼秦雪彤，活像秦雪彤拐走了龍旭陽似的，拱手對龍旭陽道：“堂哥，我先走一步。”
語氣熟稔親熱，然後轉身就走。
秦雪彤眼睜睜看着穆王世子獨自離開，龍旭陽像堵牆般站在前方，避無可避。
“請吧，秦小姐。”龍旭陽朝斜前方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順着他指示的方向，秦雪彤看到走廊支路盡頭的涼亭，裏面擺着桌椅、瓜果，供貴客們随時享用。
既然避不開，那就不用逃避。
秦雪彤輕吸一口氣，臉上帶着假笑，“謝殿下。”
然後和龍旭陽一起走到涼亭的桌子邊相對而坐。
陽光普照，暖意融融。
龍旭陽坐的那一面，恰好被陽光籠罩。他一襲紫袍，布料挺括，端莊大氣，一塵不染。烏黑的發束在銀冠裏，一絲不茍。
他身子坐得筆直，秦雪彤想，若是找把尺子比在他的後背，估計也能嚴絲合縫。
龍旭陽整個人從頭到尾，端莊嚴肅，找不到一絲不合秩序的地方。
皇家禮儀果然嚴苛。
秦雪彤感慨，皇宮養出來的人兒，挑不出一絲錯處。
饒是秦雪彤見多識廣，無心無情，也被這紫衣的美色晃花了眼。
她很快收斂心神，這人外表這般端嚴，內裏卻是另一番心腸。
難搞。
沒接觸過龍旭陽之前，她還歡歡喜喜地想過嫁過去當寡婦，見過後，她覺得，還是少惹他為妙，專心讓安國公主收她做義女才是上策。
“不知殿下找雪彤，所為何事？”秦雪彤柔柔地問道。
龍旭陽兩道漆黑的劍眉微不可見地皺了皺，臉色嚴肅下來，開門見山，“你接近姑母，到底想做什麽？”
秦雪彤被當面質問，一點兒也不慌，故作不解地問道：“殿下，您在說什麽？”
“秦小姐無需裝蒜。”龍旭陽緩緩道，“當日姑母到白馬寺祭拜，秦小姐恰好出現，特意換上丁香披風，梳上百合髻，還在姑母必經之路上吹《丁香曲》，我不相信，天底下有這麽巧的事。”
秦雪彤暗罵了聲讨債鬼糾纏不清，笑吟吟地說：“三殿下，真就那麽巧呀。”
龍旭陽輕笑一聲，目光冷冽，“我記得當日曾幫過秦小姐拖馬車，當時秦小姐穿的衣服，頭上的發髻，可不是丁香那一套。”
秦雪彤語塞，這是她的失誤。當日她沒有提前梳頭、穿衣服，是擔心路上把衣服弄髒，發髻弄壞，既然要勾起安國公主的情懷，一身狼狽怎可以呢，所以便素衣素發到白馬寺，再換上新衣新發髻，争取一眼勾住安國公主。
哪曉得半途馬車陷入泥坑，偏偏就讓讨債鬼給幫了，而自己伸頭道了聲謝，讨債鬼居然就把她的裝扮記下來。
特意換衣服吹埙，在龍旭陽看來，自然是刻意至極、虛情假意。
“秦小姐如何解釋？”龍旭陽問。
秦雪彤：“……”
她是堅決不認呢還是堅決不認呢？
但堅決不認，似乎效果不大，別人心裏已經下了定論，如何狡辯都沒用。
想到白馬寺當日龍旭陽就沒好臉色，秦雪彤暗暗蹙眉，龍旭陽想把自己從安國公主身邊趕走嗎？
等等，不對。
既然他從一開始就确認，為何到現在才提？
秦雪彤腦子轉得飛快，也就是說，龍旭陽發現自己接近安國公主，雖然反感，卻并沒有戳穿自己。現在突然興師問罪，必然是哪裏出了問題，激怒了他。
得弄清楚這個問題，才能解決掉這讨債鬼。
秦雪彤沉默片刻，輕輕嘆了口氣，“被你發現了啊，殿下，您真是聰明絕頂，慧眼如炬，一眼就能看到真相呢。”
龍旭陽面無表情：“……少拍馬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