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蘇姨娘身死
秦政岳走了,屋子裏只剩下幾個女人。
老夫人和林夫人對視一眼,表情都不好看。出了這樣的妾,家門不幸,若是傳了出去,便會成為金陵的笑料。
秦雪彤抹了抹眼淚,看了一眼萍兒,轉頭對林夫人道:“母親,萍兒始終是我的丫頭,平時老老實實,此次誣告,也是受奸人蒙蔽,一百大板,用不着啊。”
林夫人已經被不斷變化的說辭搞暈了,真相裏面還有真相,一樁樁一件件,當真讓人頭痛無比。
她揉揉眉心,“雖然是被脅迫,但的确做了對不起主人的事,既然你幫她求情,那就打二十板子發賣了吧。”
萍兒聽說不用打一百板子,死裏逃生,慌忙跪地磕頭,“謝夫人!謝小姐!”
以後不能在侯府當差,到底保住一條性命。
林夫人又瞥了一眼戰戰兢兢的宋媽媽,“這刁奴十足可惡,打三十大板也發賣了!”
宋媽媽哭着謝恩。
老夫人站起身,拄着拐杖道:“今日之事,不許外傳!”
衆人連忙答是。
不用老夫人提,所有人都曉得厲害,絕不會去嚼舌根。
老夫人和林夫人對着秦雪彤噓寒問暖一番,才帶着秦雪靈離開。
秦雪彤自然做足了傷心欲絕的模樣,眼眶紅紅的,眼淚要掉不掉,惹人憐惜。
等人一走,她才收起眼淚,揉着太陽穴進屋養神。
雖然扳倒蘇姨娘,情形卻十分兇險,費神得厲害。
在軟塌上躺下,讓連翹端來炭盆放在軟塌邊,裹上蠶絲絨被,身子暖烘烘的,緊繃的神經也慢慢放松。
想起上輩子在秦府也是如此般殚精竭慮,為自己謀劃前程,争奪寵愛,這輩子原不想這麽累,沒曾想秦府依舊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窩,她必須時時刻刻打起精神。
沒關系,終有一天,她會過上自由的生活。
秦雪彤将身體蜷縮在絨被裏,巴掌大的小臉上,兩只如黑潭的眼眸幽深平靜,神情自若,胸有乾坤,誰也看不出她心裏的疲憊。
連翹放完炭盆,悄悄立在一邊不打擾她。
四小姐,真的好厲害啊!
她偷偷瞄着合上眼假寐的秦雪彤,明明身段嬌小,年齡尚幼,身上卻彌漫着讓人安心的力量。
遇到危機,不慌不忙,從容應對。原本先前對峙時她是心慌的,然而小姐的冷靜讓她也冷靜下來,才能順利如計劃般渡過難關。
小姐了不起。
正思考着,榻上的小姐忽然睜開眼睛,“差點兒漏了一件事。”
連翹:“小姐?”
“把紫惠叫進來。”
“是。”
連翹匆匆出屋,很快帶着紫惠進門。
“小姐。”紫惠走到榻前,恭敬道。
“你在外面守着,叮囑守門的媽媽們,盯緊翠竹軒,瞧瞧有哪些人進出。”秦雪彤說。
紫惠略有不解,卻并不多問,應了一聲便退下。
第二日,秦雪彤精神好了許多,閑來無事拿着龍旭陽賞賜的書本翻看,發現裏面夾着大家的字帖,便讓連翹研墨寫字。
練字能靜心,也不用費神,不失為修身養性的好辦法。
傍晚時分,守在外面的紫惠走進屋,微微躬身禀告:“小姐,盧媽媽剛才看到大小姐進了翠竹軒。”
執筆的素手微微一頓,秦雪彤在硯臺上擱筆,擡眸道:“秦雪靈?她去見蘇姨娘?”
紫惠:“許是念着蘇姨娘以前救過她,如今蘇姨娘落難,特意探望?”
秦雪彤笑了笑,“或許吧。紫惠,你繼續盯着。”
紫惠應了一聲便下去了。
等人一走,連翹便道:“小姐,我可不信大小姐會好心探望蘇姨娘。”
秦雪彤表情不變,“為何?”
連翹道:“直覺。自入侯府,大小姐的所作所為,和外界傳言差得太遠。她連許諾乞丐的馍馍都不給,說明沒有絲毫憐憫之心,怎麽可能為蘇姨娘出頭呢?”
秦雪彤含笑,“你到聰明了幾分。”
連翹被誇獎,福了福身道:“全賴小姐栽培。”
秦雪彤道:“不錯,秦雪靈來翠竹軒,絕非因為同情蘇姨娘的遭遇。”
如今蘇姨娘死到臨頭,肯定不會輕易就範,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秦雪靈了。
只是不知,秦雪靈到底會成為救命稻草,還是成為催命符呢?
秦雪彤輕笑一聲,又拿着狼毫筆寫字,她的字體并不漂亮,哪怕上輩子苦練兩年,到底沒有從小練字的功底,寫出來的字也就堪堪能入眼而已。
為此遭受許多人的嘲笑。
她不甘心,勤奮刻苦地練習,希望有朝一日能追上秦雪靈,也獲得家人的贊賞,結果……
秦雪彤寫完字,将宣紙揉成一團,扔在一邊。
何苦呢?
這輩子,她不會再為了任何人練字。
她做任何事,只會為了自己。
大概一個時辰後,紫惠又來報,大小姐離開了翠竹軒。
秦雪彤問:“她離開時,表情有何異樣?”
紫惠搖搖頭,“并無異樣。”
秦雪彤疑惑,難道猜錯了?并不是蘇姨娘把秦雪彤叫過來告知真假千金的真相,央求她救她?
還是說,秦雪靈胸有城府,即便知道真相,也壓下心頭驚訝。
她道:“繼續守着翠竹軒。”
然而一連幾日,翠竹軒都平靜無波,無人進出。
就在秦雪彤以為自己猜蘇姨娘并未透露消息時,翠竹軒裏忽然傳來一聲驚叫,聲音尖利,連寶雲軒的人都聽到了。
“發生何事?”連翹高聲問。
紫惠匆匆跑進來,臉色驚恐,“小姐,蘇姨娘……蘇姨娘沒了!”
“死了?”秦雪彤驚訝,“怎麽死的?”
紫惠搖頭,“不清楚。”
秦雪彤提起裙擺,“我們過去瞧瞧。”
走了兩步,意識到自己頭上插着珠釵,便趕緊拔珠花遞給連翹,只留一根樸素的玉簪,才和紫惠一道出門。
翠竹軒內,一個嬷嬷跪在蘇姨娘身前哭泣。
蘇姨娘被禁足後,翠竹軒只留一個嬷嬷伺候,其他丫鬟婆子全被放到各房各院。
秦雪彤走進屋內,見到蘇姨娘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白色亵衣,頭發披散着,眼睛嘴巴大張,面容扭曲,恍若厲鬼,十分駭人。
若是不經意間看到,可能會被吓暈過去。
難怪嬷嬷會叫得那麽大聲,連寶雲軒這邊都聽到了。
秦雪彤也吓了一跳,捂住胸口後退一步,然而她自己已經死過一回,很快穩定心神,朝蘇姨娘的屍體走過去。
“小姐!”“小姐!”
連翹和紫惠連忙拉住她。
兩個丫頭平時膽子挺大,此時也吓得厲害,拉住秦雪彤的手微微顫抖。
“別、別去啊小姐……”紫惠哆哆嗦嗦地說,眼睛忍不住往床上瞄,卻又害怕地轉開。
連翹吓得別過臉,看也不敢看,雙腿直打擺子。
蘇姨娘的死相,實在太過可怕!
秦雪彤輕輕拍開兩人的手,悄悄吸了口氣,慢慢走到床邊。
連翹和紫惠吓得不行,見小姐過去,也只能硬着頭皮挪過去,眼睛卻一點兒也不敢往前方瞄。
秦雪彤前行兩步,腳下忽然踩到硬邦邦的東西。
低頭看去,地上躺着幾只珠釵、項鏈。
秦雪彤皺眉,略過哭泣的嬷嬷,俯身朝蘇姨娘看去。
蘇姨娘姣好的容顏扭曲,眼睛大瞪,嘴巴張着,像是死不瞑目。
床上打翻了一個檀木匣子,女人的首飾散落一旁。
“姨娘啊!你怎麽就想不開自盡了啊!”嬷嬷大聲哭着,傷心欲絕。
秦雪彤轉身詢問跪在床榻下方的嬷嬷,“你怎知姨娘是自盡而亡?”
嬷嬷哭着道:“四小姐!您看姨娘的嘴!她分明是吞金而亡啊!”
經提醒,秦雪彤再度查看蘇姨娘的嘴,發現裏面隐隐透着金色。
“姨娘這匣子寶物,奴婢之前看過,裏面存着好幾錠金子,姨娘定是想不開,吞金自盡!”嬷嬷抹着淚道。
“小蝶!”門外傳來秦政岳的呼喊。
片刻後,秦政岳沖進來,“小蝶!”
他沖到床前見到蘇姨娘的屍體,剎那間大受沖擊,吓得連退好幾步。
秦雪彤雙目含淚,盈盈朝秦政岳福身道:“父親,姨娘……姨娘已經過身了。”
由于屍體太過駭人,原本還有點難過的秦政岳被吓回神,摸着胸口道:“蘇姨娘,到底怎麽死的?”
秦雪彤還沒回答,旁邊的嬷嬷便答道:“侯爺,蘇姨娘是吞金而亡啊!您瞧瞧地上的首飾,床上的木匣子,昨晚姨娘抱着匣子吞了金,奴婢睡在隔壁,今兒才發現,姨娘的身子都冷透了!”
秦政岳像是失去了力氣,跌坐在旁邊的凳子上。
門外又是一陣響動。
林夫人帶着丫鬟婆子走進來。
紫惠上前道:“夫人,使不得,姨娘死狀太慘,您還是別看了。”
林夫人一聽,剎住腳步,焦急地喚道:“侯爺。”
秦雪彤什麽話也沒說,捂着臉哭。
“罷了。”好半晌,秦政岳才疲憊地揮手道,“埋了吧。”
說完便佝偻着身子離開房間。
林夫人喚道:“雪彤,你也走。”
“是。”
秦雪彤這才放下捂着臉的手,跟在林夫人身後離開翠竹軒。
林夫人嘆了口氣,“這樣也好。若是等侯爺查出她的事情再賜毒酒,死得不名譽,還不如就這樣。”
聽她的口氣,應當推測蘇姨娘自知難逃一死,幹脆自我了斷的意思。
秦雪彤眼睛紅紅的,沒吭聲。
林夫人拉起她的手,“今日受驚了,回去好好休息,這幾日的問禮也免了,祖母那邊我會去說。”
秦雪彤福了福身,“謝母親。”
兩人又聊了幾句,秦雪彤才轉身走進寶雲軒。
林夫人瞧她頭上沒戴頭飾,衣服也僅僅穿着普通的淺白色衣裙,整個人顯得蒼白無力,不由微微嘆了口氣,升起幾分憐憫之心。
前不久蘇姨娘誣陷秦雪彤,想來傷了她的心,如今蘇姨娘又死了,恐怕更受打擊吧。
林夫人回去向老夫人禀報後,老夫人神色淡淡,“死了就拉出去埋了。”
她早就看蘇姨娘不順眼,何況還做出不三不四的事,早晚都要死的。
林夫人便差人裹了蘇姨娘的屍體,扔進亂葬崗了事,一個污名在身的姨娘,也只配得到這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