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丁香曲
秦雪彤道:“回郡主,臣女不會寫詩。”
秦素雅坐在旁邊的矮桌旁,拿着毛筆道:“郡主,雪彤姐姐從曲城那小地方來的,都不識字,怎麽可能寫詩呢?”
說罷咯咯笑起來。
其他貴女也噗嗤笑出聲,還有人好奇道:“秦小姐居然不識字?”
不識字的貴女,當真是稀罕物,衆人紛紛擡起頭來,打量從曲城來的秦雪彤。
LJ
居然有貴女不識字,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以後誰敢娶她做主母?娶回去怕是要被人笑話。
原本秦雪彤生得美貌,雖然比不上秦雪靈,皮膚粗糙,但五官和身段卻比在場的貴女們好許多,好幾個貴族公子偷偷地打量她,萌動了心思。
秦素雅這一嗓子吼出來,那些公子們頓時打消了追求秦雪彤的念頭。
“聽說是個養在鄉野的庶女。”
“原來是庶女啊,也難怪。”
“再如何,也不該不識字吧。”
“聽說身體不好,只能在曲城修養,才沒留在金陵。”
“那就是身體不好,身份不高,又大字不識的女子,可惜可惜。”
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
秦雪靈原本在斜對面挨着五皇子作詩,聽到貴女公子的交談,思索片刻,拿着寫好的詩歌走到秦雪彤身邊。
“妹妹,我這篇詩歌交給你,你轉交給郡主吧。”
她的目光清澈明亮,頭上的步搖流蘇伴随着動作輕輕搖晃,身上的紗織衣袂如煙霧雲霞,行走間清麗脫俗,恍如瑤池仙女。
她伸手将宣紙遞給秦雪彤。
衆人嘆道:“雪靈小姐待庶妹真好。”
聽到衆人的評價,秦雪彤微微挑眉。
對她好?
做給誰看呢?
她可不想給秦雪靈當墊腳石,拿了她詩歌又如何,所有人都知道是秦雪靈作的詩,她秦雪彤又能得什麽好處?
秦雪彤最煩秦雪靈這副裝模作樣,我為你好的樣子,實際是為了自己。比如之前的趙如霜,如果真心想幫她,在榮喜郡主打第一個耳光的時候就該站出來幫忙,等人都被趕走了,榮喜郡主氣消得差不多了,才上前自責道歉,唱戲給人看。
秦雪彤微笑着道:“雪靈姐姐還是把詩歌收回去吧,不會作詩就不會作詩,做人要真誠坦蕩,在三皇子、五皇子、世子、郡主面前弄虛作假,實在不應該。”
秦雪靈沒想到她居然拒絕自己的詩歌,而且還扣上“弄虛作假”的字眼,臉色微變。
她還未來得及說話,秦雪彤又拿話堵住她,“對雪彤來說,謹記侯爺教誨,實事求是,踏踏實實才是正理,若靠着弄虛作假沽名釣譽,那才辱沒了父親名聲。何況弄虛作假糊弄郡主,是為大不敬。”
她轉頭看向榮喜郡主,道:“郡主也不想被人糊弄吧。”
榮喜郡主眼裏露出幾分贊賞,“說得不錯,本郡主最讨厭別人糊弄我!”
秦雪彤和榮喜郡主一對一答,到顯得秦雪靈自作聰明,虛僞愚蠢。秦雪靈白皙的臉頰一陣紅一陣青,尴尬地拿着詩歌離開。
榮喜郡主并不好相處,剛應和了秦雪彤,便又馬上不滿道:“我的牡丹宴都要作詩,你不作詩,就是看不起我!”
秦雪靈聽到榮喜郡主的話,心頭稍稍消氣。
給你詩歌你不要,還給我難堪,看你現在怎麽辦。
她坐回原位,美麗的雙目盯着秦雪靈,看她接下來如何應對,如果榮喜郡主發火,那就再好不過。
秦雪彤對着刁蠻的榮喜郡主,絲毫沒有慌張,語調平穩道:“郡主,臣女不會作詩,擾了郡主雅興,不過臣女會吹埙,就吹奏一曲為郡主賠罪,如何?”
榮喜郡主來了興趣,“你會吹埙?”
秦雪彤點點頭。
榮喜郡主轉頭對三皇子道:“堂哥,她會吹埙呢!我記得堂哥也擅長吹埙,可以點評一二。”
秦雪彤驚了,忍不住看向坐在最前方的三皇子,他竟然會吹埙?
萬一他說自己吹得不好怎麽辦?
龍旭陽老神在在,語氣平淡,打量秦雪彤的目光裏充滿了探究,“那就吹吧,讓我聽聽。”
秦雪彤很快平靜心緒,對紫惠道:“給我吧。”
紫惠應了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巧的紫褐陶埙。
秦雪彤拿出陶埙,坐在椅子上輕輕吹奏,悠揚的埙聲飄蕩在空氣裏,混合着牡丹的花香,暖閣的色彩,營造出寧靜、溫柔的氛圍。
原本正在構思的公子貴女們,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中的筆,看向秦雪彤。
少女坐在椅子上,姿勢端正,微微垂着頭,長長的睫毛顫動,纖纖十指握着精巧的陶埙,紅唇微動,悠揚美妙的曲調從陶埙中傳出。
她寧靜美好得如同一幅畫,盛開的牡丹圍繞着她,絢麗燦爛,少女與牡丹,牡丹襯得少女更美,少女讓牡丹更豔。
公子們的眼中,露出驚豔的神色。
貴女們回過神,紛紛扼腕嘆息,她們怎麽沒想到秦雪彤居然還會這一招!什麽不會作詩,分明是以“不會作詩”為借口,在衆人面前表演吹埙。
秦素雅也氣得面孔發白,明明她想讓衆人知道秦雪彤大字不識,讓人嘲笑她的,結果卻讓她大出風頭。
陶埙小巧,可以随意攜帶,若是換成古琴琵琶,哪有人會抱着大件樂器來參加宴會的,那也太過刻意。只有陶埙和短笛,可以很自然地拿出來顯擺。
難怪秦雪彤想學吹埙!
這女人,也太有心機了!
秦雪靈也覺察到這一點,忍不住捏緊了手,掌中的宣紙,被力道揉成一團。
與衆人或贊賞或嫉妒的神色不同,龍旭陽的神色在一小節音符響起後,變得驚訝起來,随後又歸于嚴肅。
秦雪彤一曲吹完,站起身朝三皇子和榮喜郡主的方向微微躬身。
龍旭陽道:“是《丁香曲》?”
秦雪彤詫異,“三皇子聽過此曲?”
龍旭陽點點頭,“以前經常聽,近兩年不聽了。”
榮喜郡主拍着手道:“三皇子殿下,秦小姐吹的埙,好不好呀?”
龍旭陽沉默。
秦雪彤有點好奇他會做何評價,她自個兒知道,今日的埙聲只能算馬馬虎虎。
好一會兒,龍旭陽才笑着點頭,“吹得很好。”
有了三皇子的肯定,秦雪彤微微一笑,朝他躬身行禮,“殿下過獎,臣女學埙時日尚短,獻醜了。”
榮喜郡主高興了,對周圍人道:“你們別顧着聽埙,趕緊作詩呀!”
衆人回過神,紛紛低頭奮筆疾書。
如今秦雪彤已經出了風頭,他們只能在詩作上出風頭了。
一炷香後,五皇子等得無聊,道:“榮喜,趕緊讓人把詩作交上來吧。”
榮喜郡主對衆人道:“聽到沒有,趕緊交詩作!”
公子貴女們哪敢不聽命令,紛紛讓丫鬟們呈上宣紙,讓兩位殿下、世子、郡主點評。
“剛才三皇子殿下點評了埙聲,現在就由五皇子殿下點評詩作吧。”穆王世子将丫鬟收集起來的詩作交給五皇子。
“本宮這點兒墨水,哪能做點評呢?”五皇子嘴上謙虛着,卻接過了詩作。
“五皇子才高八鬥,不過區區的牡丹詩而已,有何不能點評的?”穆王世子笑着道。
衆人也紛紛恭維,馬屁聲四起。
五皇子聽着衆人的馬屁,低頭看手上的詩歌,片刻後,五皇子的眉心皺起。
穆王世子善于察言觀色,道:“殿下,怎麽了?”
“本宮發現一件奇怪的事。”五皇子擡起頭,神色詭異。
榮喜郡主道:“堂哥,什麽事呀?”
五皇子環顧四周,抽出兩篇詩作,慢悠悠道:“這兩篇詩,遣詞造句一模一樣。”
話一出口,衆人震驚。
榮喜郡主立即上前,“讓我看看,誰作的?”
五皇子将兩篇詩作遞給榮喜郡主,臉色似笑非笑,“我竟不知,還有人能做出一模一樣的詩歌來。”
榮喜郡主快速看了兩張詩作,登時柳眉倒豎,“秦素雅!張婉兒!你們的詩歌為什麽一字不差?”
原本安然坐在椅子上的秦素雅一愣,随即臉色煞白。
秦雪彤詫異地瞧着她,沒想到秦素雅居然會去求人代筆,秦素心就是個才女,不會近水樓臺先得月麽?
人群中一名貴女也露出驚慌的表情。
五皇子繼續查看手裏的宣紙,“喏,還有一張也差不多的,看來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點出上面的名字,“秦素玉。”
秦素玉的身體驟然緊繃,玉白的小臉,白得透明。
秦雪彤驚訝地左右觀望,真沒想到居然連秦素玉也參與其中。
三皇子瞧着衆人臉色,對五皇子道:“五弟,還有嗎?”
五皇子笑着說:“三哥,你也幫我瞧瞧吧。”
他将一疊詩作交于他,又把榮喜郡主手裏的詩作遞過去,“三哥請看,是不是一模一樣?”
三皇子看了會兒,點點頭,“的确。”
兩人興致勃勃地将所有詩作看完,又挑出三張一樣的詩作,一個貴女,兩名貴公子。
榮喜郡主氣得渾身發抖,念出上面的名字,拿着六張紙對衆人道:“好啊,六個人!六個人寫的詩歌一模一樣,你們趕緊出來解釋!”
秦素雅和秦素玉站起身。
另外兩個貴女貴公子也趕緊走出來。
“說!為什麽詩歌一模一樣!”榮喜郡主拿着宣紙質問,臉色漲紅。
幾人見到宣紙上面的字句果然相同,抵賴不掉,相互偷看。
“你找周長明代筆了?”
“是呀,你也是?”
衆人交流一番,發現居然都找的同一個人代筆,不由無言以對。
“回郡主。”一名貴公子硬着頭皮道,“我們找周長明代筆作詩,周長明把同一首詩歌賣給我們幾個人……”
秦雪彤沒想到還能看到這出好戲,搖搖頭,端起茶杯喝水。
“好個周長明,拿了錢居然坑我們!”秦素雅怒氣沖沖道,“也不曉得換首詩歌分開賣!”
秦素心急得跺腳。
榮喜郡主陰測測地看向秦素雅,“你的意思,是周長明的錯,你沒錯?”
秦素雅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吓了一跳,“郡主恕罪,臣女不是這個意思!”
榮喜郡主目光冰冷,“秦素雅,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找人代筆糊弄我!”
秦素雅見榮喜郡主朝自己發火,急忙道:“郡主,又不是我一個人找人代筆,這兒都有五個呢!”
另外五個被抓出來的貴女公子臉色又尴尬又難堪,暗恨秦素雅多嘴。
秦素雅顧不得得罪其他人,她剛才撞壞帆船,已經惹了榮喜郡主厭煩,現在哪敢獨自攬下黑鍋,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指着周圍人道:“不止我們幾個,在座的各位,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找人代筆!他們不過運氣好,沒被抓出來罷了!”
全都是烏鴉,也就不顯得她黑了。
座位上的貴女公子們,被她氣了個倒仰,臉色非常難看。
秦素心捂住臉,為自家妹妹痛心。
秦雪彤用近乎憐愛的目光注視着秦素雅,或許不用她出手,這大嘴巴也會被人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