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誰推的人
趙如霜和秦素雅狼狽地從雪地裏爬起來,帆船上的雪渣落在她們頭上、身上,淩亂不堪。
丫鬟們趕緊上前幫兩人拍打身上的雪。
“你們把榮喜郡主的帆船撞壞了!”有人尖叫。
趙如霜和秦素雅聽到呼喚,渾身一震,顧不得拍打身上的雪渣,轉過頭,發現帆船果然被毀得七零八落,臉上頓時露出惶恐的神色。
“不是我!”兩人異口同聲,互相對視一眼。
“是趙如霜撞我!”秦素雅道。
“有人推我!”趙如霜大聲辯解。
雕工如此精細的帆船必定貴重無比,這兒又是榮喜郡主的地方,榮喜郡主出了名的脾氣不好,她們可不敢背鍋。
趙如霜手指着秦雪彤,眼裏充滿憤恨,“是她!是她推我的!”
秦雪彤吃了一驚,看看左右神色莫名的人,臉上驚慌不已,“趙小姐,你怎麽可以含血噴人?”
趙如霜跺腳,“就是你!”
秦素雅對衆人道:“反正不能怪我,是趙如霜撞我,我才撲上去的!”
她可不管趙如霜如何撞過來的,反正她只認趙如霜撞了她,衆人也看到是趙如霜撞到她,就算待會兒榮喜郡主發脾氣,也不能發到她身上。
趙如霜氣急敗壞地對秦素雅道:“秦雪彤推我,我才撞到你!”
秦素雅見她說得信誓旦旦,臉上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
“郡主來了!”
一聲呼喚讓兩人停止争吵,衆人紛紛擡頭看向前方。
幾個貴女簇擁着一名身穿火紅襖裙的少女走過來,那少女長得十分美貌,明豔動人,正是穆王府的榮喜郡主。
然美則美矣,臉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色卻十分高傲,像是高高在上慣了,看不起任何人。
秦雪彤早有耳聞,榮喜郡主出了名的脾氣火爆,待人苛刻,不止随便打罵下人,就連地位比她低的貴女,也是說打就打。
她一出現,所有人都變得戰戰兢兢,眼神亂飄。
秦素雅和趙如霜兩位跋扈的少女,臉色也微微發白,眼裏流露出惶恐的神色。
“發生何事,吵得裏面都聽到了。”榮喜郡主慢慢走過來,細細的眉毛挑起,語音裏充斥着不滿。
“參見郡主。”“參見郡主。”
貴女們紛紛福身行禮,問候聲此起彼伏。
“不用多禮。”榮喜郡主微微擡雪白的下颌,目光在衆人身上掃視,随後轉到身邊的帆船上。
帆船巨大,破損的桅杆和帆顯眼無比。
“我的船!”榮喜郡主瞳孔睜大,慌忙走進栅欄,仔細檢查帆船。
那船從前端裂開,桅杆和帆也掉了,根本沒法修理。
趙如霜和秦素雅兩人戰戰兢兢地立在旁邊,身上還帶着雪。
榮喜郡主痛苦地看完船,轉頭狠狠盯着趙如霜和秦素雅,“是你們兩弄壞的?”
“郡主,我們不是故意的!”秦素雅急忙道,“是趙如霜撞我。”
趙如霜趕緊辯解,“我是被人推的……”
話沒說完,榮喜郡主便揚起手,狠狠抽了趙如霜一巴掌。
啪地一聲,耳光響亮。
衆人呆住,現場原本還有些竊竊私語,如今全部消失無蹤。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趙如霜身上。
趙如霜沒想到榮喜郡主居然當衆扇她耳光,臉上火辣辣的疼,更疼的是她的自尊心。
她居然在大庭廣衆下被扇耳光!
她感覺,衆人的目光,此時統統變成刀子,刺在她的身上,要将她淩遲!
秦素雅吃驚地站在一邊,還沒反應過來,榮喜郡主又啪地一聲扇到她臉上。
趙如霜和秦素雅捂着臉,呆了片刻,兩人的眼眶慢慢變紅。
榮喜郡主纖纖十指點着兩人,語氣陰冷,“敢毀我們的船,誰給你們的膽子?”
“不是我……”趙如霜含着熱淚開口。
啪地一聲,榮喜郡主又一耳光扇過去,瞪着眼睛道:“還敢頂嘴?”
又被扇一巴掌,趙如霜再也忍不住,捂着臉哭起來,恨不得鑽進地縫裏消失。
“居然還學本郡主穿紅色衣服!你們配嗎?”榮喜郡主厲聲道。
趙如霜吓了一跳,含着淚,脫下紅色披風扔在一邊。
秦素雅臉色煞白,她身上的紅色襖裙可不能脫。站在附近的秦素心咬咬牙,忍着被榮喜郡主遷怒的危險,解下身上的藍色披風給秦素雅圍上。
庭院裏看熱鬧的貴女們,聽到榮喜郡主的話,互相打量,有些穿紅衣服的,悄悄把身體藏在衆人之間。
“這雪雕花了本郡主無數心血,居然被你們弄壞,真是氣死我了!”榮喜郡主道。
趙如霜和秦素雅臉色煞白。
趙如霜穿得比較少,取掉披風後,冷得瑟瑟發抖,她已經很丢臉,不甘心只有自己和秦素雅被罰,指着秦雪彤道:“郡主,是她推我!”
榮喜郡主看向秦雪彤,目光陰冷。
秦雪彤表情不變,朝她福了福身道:“郡主,剛才趙如霜想推我,我只是避開了而已。”
“你胡說!”趙如霜尖叫。
秦雪彤沒理她的喊叫,對榮喜郡主道:“郡主,剛才雪雕旁邊并沒有多少人,大家井然有序地觀賞帆船,後來趙如霜忽然大叫,讓大家都來看雪雕,大家聽到呼喚才紛紛圍過來,随後才發生推攘的事,撞到帆船。如果趙如霜不把人叫過來,是不會發生後面的事的。”
榮喜郡主一聽,臉色極其陰沉,環顧四周,“是不是這樣的?”
衆位貴女已經被榮喜郡主扇耳光的陣仗吓住,仔細回想,的确是聽到趙如霜的聲音才過來,便點頭應和。
“對對對,剛才我們在看兔子,聽到趙小姐的聲音才過來。”
“我們在看小鹿,也是聽到趙小姐的聲音才過來的。”
其他貴女們也發表言論,佐證秦雪彤的說辭。
“趙小姐故意引人過來,大概是想趁着人多渾水摸魚。”秦雪彤繼續道,“大家再想想,我當時站在栅欄旁邊,趙小姐站我後面,怎麽可能是我推她呢?就算要推,也該把她往後推,而不是往帆船上推呀。”
衆人一聽,甚有道理。
不錯,秦雪彤站在趙如霜身後,怎麽可能是秦雪彤推趙如霜?
難道真是趙如霜故意把人叫過來,想趁着人多推秦雪彤?
好狠毒的心思!
趙如霜尖叫:“胡說!我只是喊大家過來看雪雕而已!我站在你旁邊,哪有站在身後?”
榮喜郡主冷冷環顧四周,“你們看到沒有?趙如霜當時站在哪兒?”
貴女們哪會為了一個不認識的庶女出頭,得罪趙如霜又沒好處,紛紛回答:“回郡主,當時人太多,情況太亂,我們沒看到。”
秦雪彤嘴角微微勾起,上輩子她就經歷過類似的事情,無人相助,無人幫她說話。
這群人,眼裏只有利益,判斷一個人适不适合做朋友,要先看對方的地位權勢。哪怕真相明明白白,她們也會當瞎子、啞巴。
她讨厭這群人,一點兒也不想與之相處。
榮喜郡主皺起眉頭。
趙如霜又說:“郡主,真的是她推我!要不然好端端,我幹嘛要毀郡主的船?”
她今日費盡心思陷害秦雪彤,結果反被将了一軍,如果不把秦雪彤拉下水,她就白白挨打,會氣到吐血。
秦雪彤又福了福身,委屈道:“郡主,我沒有。”
她轉頭看向身邊幾位貴女,道:“你們明明看到趙如霜站在我身後推我,為什麽不肯為我作證?是因為趙如霜地位比我高,所以你們幫她不幫我?可是趙如霜地位高,能高過郡主?你們為了保護趙如霜,情願欺瞞郡主嗎?”
她目光冷冽,在無一人相助的情況下,依舊不急不緩,語氣平靜,“你們可要想清楚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麽多人,萬一哪天有人向郡主說出真相,那你們就是助纣為虐,欺瞞郡主!”
一番話讓幾個貴女渾身一震。
是啊,趙如霜的地位能高過郡主?萬一哪天有人說她們故意揣着明白裝糊塗,那能在郡主面前得好?
有些與趙如霜相交不深的,更是覺得完全沒必要。
反正的确是趙如霜先推人的嘛。
于是,有人神色萌動,欲言又止。
秦雪彤笑了笑,不再說話。
趙如霜臉色煞白,她沒想到秦雪彤這麽難纏!她那番挑撥離間的話,在這種場合下,極有可能發生作用,到時候有人作證,她就完了。
這時,被秦雪彤拉住,免去責罰的秦素心咬咬唇,弱弱道:“我可以作證,當時趙小姐的确站在雪彤的身後。”
她一開口,趙如霜冷厲的眼神便射過來。
秦雪彤有點意外,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為她作證的,居然是秦素心。上輩子沒和這位堂姐有過多交集,她記得秦素心很快就會定親,嫁去了封地,不再回來。
有了她出頭,有兩個貴女猶猶豫豫道:“郡主,趙小姐站在這位小姐的身後,我們當時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
趙如霜臉色更白,完了!
秦雪彤勾唇微笑。
榮喜郡主又問:“那你們誰看到趙如霜推人的?”
衆人紛紛搖頭,當時那情形,人多手雜,誰也沒看清。這次大家到沒說謊,因為趙如霜的動作很隐蔽,何況當時衆人的注意力都在帆船身上,誰會特別注意趙如霜呢?
秦雪彤依舊沒有絲毫焦慮,對榮喜郡主道:“郡主,我感覺到趙如霜推我,就閃到一邊,誰知她自個兒沖撞了別人。”
她想了想,“難道是趙如霜周圍的人推了趙如霜嗎?”
站在趙如霜身邊的幾個人立即吓得臉色發白,慌忙道:“我們沒推她!是她自個兒沖上去推你的!”
“對,就是她自己要推秦小姐!”
幾個貴女一開始不想摻和,有些人被秦雪彤一番威脅的話說得心動,但依舊沉默不語,畢竟她們一口咬定沒看到,誰也不能拿她們怎麽樣。
然而沒想到,秦雪彤還有殺手锏。
不承認?沒關系,再逼一把。
趙如霜如果是被人推的,那站在她身邊的人都有嫌疑。現在已經證明秦雪彤很可能是無辜的,那趙如霜撞壞帆船,只可能有兩種情況:被她身邊的人推的,她自個兒撞的。
涉及到自身利益,哪有人會顧得上趙如霜,為了甩脫嫌疑,自然紛紛踩趙如霜,畢竟,誰也不想被當衆甩耳光。
趙如霜沒想到情況會變成這樣,臉色慘白,嘴唇顫抖,“不是,真的是秦雪彤推我……”
然而,她的話十分蒼白無力。
都到這個時候,居然還想栽贓陷害,秦雪彤不由搖搖頭,輕聲道:“趙小姐,你站我後面呢,我怎麽可能把你推到前面去呀。”
一句話堵住趙如霜的嘴。
她能狡辯把人叫過來是為了看熱鬧,但确實沒法解釋站在秦雪彤身後的事。
“若你要狡辯說我拉你,那我得在衆人圍着的情況下轉過身,把你拉過來,再往素雅那邊推過去,動作那麽大,別人會毫無覺察?你會乖乖被我推過去,不掙紮?”秦雪彤每說一句,趙如霜的臉色便蒼白一分,“分明是你想推我,我注意到了往旁邊閃避,你用力過猛,撞到了素雅和素心,我拉住了素心卻沒拉到素雅,于是你們兩就撞向了帆船!”
有理有據的說辭讓趙如霜渾身顫抖,無言以對。
她沒想到秦雪彤早有準備,也沒想到她口齒如此伶俐。她知曉是自己先動手,被秦雪彤順水推舟給收拾了,如今其他人都站在秦雪彤那邊,不由痛哭失聲。
秦雪彤可不會就此放過她,三番兩次惹人煩,欠收拾,便慢吞吞道:“我知道趙小姐不喜歡我,對我有意見,可這是在郡主府,你不能拿郡主心愛的寶物來陷害我呀。”
榮喜郡主想到自己心愛的帆船,眼中怒色一閃而過,她已經大致知曉真相,知道事情是趙如霜挑起的,心中怒火中燒,上前又甩了趙如霜一巴掌。
“滾出去!以後別出現在我面前!”
趙如霜被扇倒在地,捂着臉痛哭不已,頭上的發髻散開,狼狽得比在場的丫鬟都不如,哪有千金小姐的氣勢。
經過此事,她算是在金陵出了名了。
衆人都用鄙夷和笑話的目光盯着趙如霜。
秦素雅也很生氣,她完全是遭受無妄之災,狠狠地盯着趙如霜。
“還不快滾!”榮喜郡主怒斥。
翠紅趕緊上前扶起趙如霜,連披風都沒敢去撿,扶着趙如霜灰溜溜地走出王府大門。
周圍傳來竊笑,如同一柄柄利劍插進趙如霜的心髒。
趙如霜哭得鼻子通紅,一直低着頭,恨不得原地消失。
此次宴會後,趙如霜落魄的模樣,被金陵貴女們津津樂道了許久,聽說趙如霜回去又被肅毅伯家禁足,可謂倒黴透頂。
趙如霜離開,秦素雅戰戰兢兢地站在原地,心中痛罵趙如霜。
秦素心咬咬牙,上前對榮喜郡主道:“郡主息怒,素雅妹妹是無心的。”
秦素雅見有人幫她出頭,罪魁禍首也被收拾了,立即說:“郡主,這事兒都怪趙如霜,不關我的事!你不能責罰我……”
秦素心吓了一跳,這妹妹在家裏口無遮攔就罷了,居然在郡主面前也不注意言辭。
榮喜郡主臉上怒意一晃而過。
秦素心拉着秦素雅鞠躬道歉,“郡主,對不起!”
榮喜郡主吸了口氣,到底沒再責怪秦素雅,冷冷對秦素雅道:“你衣服濕了,去換身衣服。”
秦素雅大喜,忍不住感激看向秦素心。
周圍人暗暗松了口氣。
“郡主。”從頭到尾當隐形人的秦雪靈走過來,打了聲招呼。
自然、熟稔的語氣就好像她剛剛才到現場,之前發生的一切都不知情,被打的趙如霜和秦素雅,不是她的表姐堂妹,被陷害的秦雪彤,不是她妹妹。
然而,沒人發現這一點,也沒覺得奇怪。
秦雪靈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做錯了事,很容易得到別人的諒解。畢竟,她是天上的仙女,剛才的吵架陷害,怎麽可能和仙女産生聯系呢?
“走吧。”郡主露出點笑意,拉起秦雪靈的手,往不遠處的暖閣走去。
貴女們也歇了繼續看雪雕的心思,跟随榮喜郡主進入暖閣。
衆人剛進暖閣就愣住。
暖閣裏面,已經坐了好幾位公子,正互相調笑。那些公子,個個衣服華貴,氣度不凡,全是出身高貴的大家公子。
暖閣中間擺着幾盆牡丹,用帕子蓋住。
貴女們猝不及防和男人相遇,立即紅了臉蛋。
大家都心知肚明,所謂宴會,一來交友,二來便是見公子的,若是看對了眼,就能男婚女嫁。不過乍然見到,有幾分羞澀。
榮喜郡主落落大方地走進去,問:“你們怎麽過來了?”
“我帶他們過來的!”一道聲音從走廊傳來。
衆人循聲而望,恢弘大氣的走廊裏,三名男子并排走進暖閣,個個容貌俊美,氣質高貴。
秦雪彤默默看過去,左邊那邊,是王府世子穆王世子,走在中間那個氣質傲慢的,便是上輩子風頭極勝,最終榮登寶座的五皇子,至于右邊那人……
秦雪彤皺皺眉,她從未見過這名男子。
上輩子她并沒有出席過牡丹宴,自然也沒見過此人。
那男子穿着一件天青圓領回字長衫,高挑修長,寬肩窄腰,容貌更是俊美無俦,高鼻深目,眼睛深邃,單論容貌,在場的男子無一人能比得過他。
然不知為何,此人臉色蒼白,身形也很瘦削,就像在生着病,或者病好了未完全康複的模樣,反而沒有五皇子光彩照人。
“呀,是三皇子和五皇子!”
旁邊傳來貴女小聲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