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小姐菩薩心腸
秦雪彤将蘇姨娘送的東西典當出八百兩銀子,為蘇茜父女兩付了一年房租,又給他們一百兩銀子開銷,才在蘇茜的千恩萬謝中打道回府。
出府的事自然傳到老夫人耳中,但老夫人并沒有反對,在聽人說起秦雪彤救助一名孤女後,更是誇獎道:“我們雪彤,心地善良着呢。”
林夫人點頭說是。
和林夫人一起拜訪老夫人的秦雪靈眉心微動,見老夫人和林夫人對秦雪彤贊賞有加,咬了咬唇。
秦雪彤并不知道老夫人和林夫人私下誇她的事,秦府人如何評價她,她并不關心。
等湊足銀兩,就該搞個貴重身份,再讓蘇茜進門,自個兒潇灑離去。
過了兩日,秦雪彤聽下人說秦雪靈在城內為乞丐發放吃食,獲得侯府上下,乃至全金陵的贊賞。
“大小姐是個菩薩心腸的人兒。”
寶雲軒,連翹從銅盆裏絞幹手帕,為秦雪彤敷手。
最近天氣越來越冷,半開的軒窗外,地面、樹木都積着厚厚的雪,潔白無瑕。
剛回金陵一直下小雪,昨日總算下了場大雪,把萬物都覆蓋了。
秦雪彤盯着自己修長的手指,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菩薩心腸?”
“是呀,天氣寒冷,好多乞丐都會被凍死,大小姐分吃食給乞丐,是大善舉。”連翹道。
紫惠拿着書本進來,聽到連翹的話,道:“大小姐嫌冷,人都沒出去,就讓丫頭們買了馍馍扔到乞丐窩,回來善良的名聲就傳遍金陵,到底是真想幫人,還是為了名聲,不好說。”
連翹吓了一跳,“紫惠,別亂猜大小姐的舉動,小心叫人聽了去。”
“怕什麽,這兒只有我們三人。”紫惠道,“奴婢可沒瞎說,這事兒啊,怪得很。四小姐剛幫了孤女,得衆人誇贊,大小姐就緊跟着分食物給乞丐,她是不是在學咱們小姐啊?”
“咱們小姐大街上救助孤女,名聲可沒大小姐響亮,現在金陵城裏都在傳大小姐的美名,沒人提四小姐!”
連翹想了想,“确實如此。”
紫惠道:“還有些小姐跟着學,她們都不是真心,做給人看的,還是我們小姐心善。”
連翹:“說得對!”
自從英雄救美後,兩丫頭對秦雪彤十分崇拜。
秦雪彤笑了笑,“不管是真是假,若她能天天送吃食,也當得起大善人的名聲。”
聽到府上的人誇秦雪靈,秦雪彤一點兒嫉妒之心都沒有,因為那與她無關。
上輩子她在知曉自己是真千金之後,總想和秦雪靈比,聽到府上的人誇贊秦雪靈,心裏頭吃了酸橘子似的。一樁樁一件件,侯府裏的區別對待,讓她夜裏輾轉反側,吃不好睡不香。
秦雪靈有意無意地炫耀父親、兩個哥哥對她的好,秦雪彤便心如蟻噬,難受得很。
上輩子那般瘋狂,都是被秦雪靈有意無意地挑撥嫉妒心,侯府裏人不重視她引發的委屈造成的。
如今重生歸來,知道自己也是個假千金,秦雪彤便完全沒有嫉妒心。
哪怕秦雪靈被誇成朵花兒,哪怕全天下的好男人都為秦雪靈要生要死,都與她秦雪彤無關。
侯府人的态度,更是無所謂。愛也好,不愛也罷,她都不在意。
手帕熱度褪去,秦雪彤舉起手,伸到連翹面前,“幫我揉揉。”
“是。”連翹熟練地揉着秦雪彤的手指。
秦雪彤的手指細長柔韌,卻并不滑嫩,就如同她的皮膚,略微粗糙。
過去十五年,生活在別莊裏,被嬷嬷和下人磋磨,幹農活,喂雞鴨,做飯洗衣。
曲城的冬天同樣下大雪,冰天雪地裏,小小的秦雪彤要在冰水裏洗嬷嬷和丫鬟們的衣裳,十根手指凍得通紅,常常得凍瘡,紅腫糜爛,久而久之,手上都是老繭和疤痕。
臉上的皮膚也一樣,大家小姐養在深閨裏抹油膏,吃香喝辣,她卻風吹日曬,時間長了,皮膚自然不如大家小姐般光滑細膩。
女孩子的皮膚不好,氣質就跟着大打折扣。
不過,她現在有了銀錢,也可以用上好的油膏。做厲鬼那段時間,她曾入過皇宮,見到後來最受寵的梅妃制作過油膏,抹上油膏,皮膚就會變得光滑細膩。
梅妃就靠着潔白如玉、滑膩如脂的皮膚得到寵愛。
秦雪彤準備過幾天就配制油膏,好好捯饬自己的皮膚。
“小姐,您的曲譜。”紫惠将藍皮書本放在矮桌上,見連翹在壓秦雪彤的手指,道,“小姐莫要太過辛勞,練習陶埙,并非幾日就能練成,若把手指練壞了,得不償失。”
救助蘇茜回來那日起,秦雪彤每日請安後便呆在寶雲軒練習陶埙,沒有必要絕不出寶雲軒一步,經常從早練到晚,手指都有些痛。
家裏人的聚會之類,也以身體不适推脫。
她這一行為,不受秦政岳、秦成龍、秦成君的喜歡,認為她太過嬌弱,小家子氣,倒是讓老夫人和秦雪靈暗暗高興。
老夫人高興,是因為秦雪彤不是惹事生非的性子,只在回來那天硬氣過一回,後面便老老實實,看起來比較好掌握。
秦雪靈高興,是因為父親和哥哥們不喜歡秦雪彤。
唯一讨厭秦雪彤的就是蘇姨娘。
寶雲軒和翠竹軒挨得很近,秦雪彤還經常坐在走廊裏吹埙,從早吹到晚,連午覺時都不放過,害得蘇姨娘連覺都睡不好。聽到埙聲便想起秦雪彤從她手裏硬生生扣走錢財的事,不由胸悶氣短,恨得牙癢癢。
聽到紫惠奉勸少練習,秦雪彤道:“無妨,我自有分寸,只要能練好一首曲子就行。”
過段時間,會有位大人物到白馬寺上香,到時候,她得在白馬寺大顯身手,搏一搏前程呢!
至于蘇姨娘那邊,蘇姨娘讓她不高興,她肯定不會讓蘇姨娘過得痛快。
蘇姨娘能不能午睡,幹她何事?
傍晚,秦政岳終于來翠竹軒。
蘇姨娘歡欣鼓舞,自上次的假佛像事件後,秦政岳便冷了她,很長時間都沒來過。
蘇姨娘并非乖乖等候臨幸之人,暗地裏吩咐秦成蛟經常去纏着秦政岳。
秦政岳見到秦成蛟,自然會想到蘇姨娘,心慢慢軟化,便來見蘇姨娘了。
“侯爺,小蝶等您好幾天了。”
秦政岳剛進翠竹軒,蘇姨娘便提着裙擺小跑出來,紅着眼眶,淚水盈盈。她特意穿了一身桃紅色的長裙,并未穿冬日裏穿的棉襖,腰帶勒住腰身,腰肢細細的,不盈一握。
蘇姨娘非常懂得發揮自身的優勢,為了拴住秦政岳的心,大雪天穿夏秋季節的長裙,突出纖細美麗的身段,美則美亦,卻也凍人。
秦政岳見她奔跑過來,就像回到當年第一次見到蘇姨娘的情形,青蔥年華,美麗無暇。
一瞬間,所有的不滿消失無蹤。
畢竟是他的女人,嬌嬌柔柔,只有他能為她遮風擋雨。
蘇姨娘走到秦政岳身邊,仰起頭,眼神裏充斥着期待、委屈和崇拜。
“侯爺,您終于來了。”隐隐哽咽的聲音。
潔白的雪景,桃紅的衣裳,落淚的美女。
天時地利人和。
秦政岳心頭蕩漾,仿佛回到年輕時候,取下身上的披風,溫柔地為蘇姨娘披上,捏着她的手,頗有些深情地道:“小蝶。”
“侯爺。”
兩人深情對望,含情脈脈,氣氛極好。
卻在這時,一曲刺耳的埙聲從隔壁傳來,忽短忽長,不成曲調,将雪前月下氛圍攪得一幹二淨。
蘇姨娘聽到這聲音,臉上控制不住地露出憤恨的表情,面孔扭曲後,臉上的脂粉跟着顫動,露出點兒痕跡來。
秦政岳也回過神,再細看蘇姨娘,忽然注意到她塗抹的脂粉掉落後,眼角居然有幾條細紋,一時間心裏的蕩漾變得索然無味。
“天氣冷,屋裏去吧。”秦政岳捏着蘇姨娘的手道。
“是。”蘇姨娘壓下心裏的憤恨,嬌羞低頭。
兩人進屋,坐在軟塌上說話。
沒說兩句,又聽到斷斷續續的埙聲。
實在太過難聽,秦政岳皺眉問道:“誰在吹埙?”
蘇姨娘早就在等秦政岳問話,心裏暗樂,嘆氣道:“是雪彤在吹呢,這幾日,雪彤不知為何愛上了吹埙,從早吹到晚,害得我午覺都睡不好。”
秦政岳揉揉眉心,指着旁邊的丫鬟道:“去寶雲軒,讓雪彤不要再吹了。”
吹得他頭疼。
蘇姨娘心頭爽快,對那丫鬟道:“懷不快去!”
丫鬟應聲退下,匆匆走出翠竹軒。
片刻後,埙聲停了,再過片刻,丫鬟趕回來道:“侯爺、姨娘,四小姐來了。”
蘇姨娘問:“她來做什麽?”
丫鬟說:“四小姐想拜訪侯爺、姨娘。”
蘇姨娘心頭暗恨,轉頭問秦政岳,“侯爺,要讓雪彤進來麽?”
秦政岳遲疑片刻,點頭,“來都來了,讓她進來吧。”
蘇姨娘吸了口氣,聲音平穩地對丫鬟道:“請四小姐進來。”
丫鬟打開簾子,秦雪彤帶着連翹走進暖房。
“見過父親。”秦雪彤福了福身,又甜甜地叫了一聲,“姨娘。”
蘇姨娘笑着道:“雪彤,你以後別吹埙了,侯爺不高興呢。”
“啊?”秦雪彤眨眨眼,委屈地看向秦政岳,“父親,我連埙都不能吹嗎?”
秦政岳還未說話。
秦雪彤又委屈兮兮地說:“素心姐姐能彈琵琶,美名傳到曲城,其他小姐都能彈琴作畫,只有雪彤一無是處,我就想着,能學個樂器,給侯府長長臉面……”
秦雪彤低着頭,聲音漸小,“雪彤還想等練好了陶埙,為父親和姨娘演奏一曲。”
秦政岳的臉色在聽到為侯府長臉面時便大為好轉,道:“你有心了。”
他想,秦雪彤是侯府小姐,若是琴棋書畫樣樣不精,的确會惹人笑話。這段時間忙着其他事務,都沒為雪彤考慮。
“以後你便繼續練吧,一定要練好,莫要丢侯府的臉面。”秦政岳叮囑,他并不天天來翠竹軒,自然不會知曉天天被埙聲騷擾的痛苦,無法和蘇姨娘感同身受。
秦雪彤高興道:“是!”
蘇姨娘一聽,眼睛都紅了,侯爺不僅不阻止那死丫頭,居然還鼓勵她好好練?那她以後都得聽那難聽的聲音嗎?
秦政岳覺得秦雪彤識大體,曉得學樂器掙臉面,便道:“不止樂器,身為侯府的女兒,也該去族學讀讀書,裝點兒墨水,別出去鬧笑話。近日雪大,族學停了,等天氣好轉,就去族學跟着兄弟姐妹一起念書吧。”
秦雪彤福了福身,“是!”
蘇姨娘聽了,手幾乎将帕子攪爛。
死丫頭居然能進族學了!
當初她使出各種方法才讓秦成蛟進族學,如今秦雪彤卻随随便便就能進。
氣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