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鏡裏衆生相（1）
我看見眼前一片的空。
在這如同空城的寂靜裏,漸漸的，四周開始起了薄薄的霧氣。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進入了這裏,我只知道,當這霧氣慢慢将眼前的一切暈出一團模糊的影時，我看見一道漫漫延伸至雲山深處的石級出現在了視線裏,很快,又一名身穿月白色曲裾的古裝少女便被描摹了起來。
她跟我相距似乎并不遠,不過由于她背對着,所以此刻我只能瞧見她一個背影：撐着把銀朱色的傘，傘下的身量雖不高,但顯然很窈窕，她垂順的發絲披在清瘦的背脊，只末端以一個白玉的環扣簡單束起。
她就這樣向前又走了幾級,忽然間，她停住了。她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将握着傘柄的手突然緊了一緊，然後迅速向我的方向掠了一眼。
我心中一驚，以為是她發現我了，情急下趕忙将臉避過，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就在這錯過的瞬間，一種難以說清的感覺忽然湧上了我的心頭，這種感覺強烈異常，到最後都統一化成一個聲音：
這個身影，我一定在哪裏見過！
懷着巨大的震驚，我才停了幾步，就趕忙跟上，好在這一次她并沒有再回過頭，只是顧自的靜靜朝前走。
可惜，并沒有過多久，我就發現我的身體甚至意識都開始管不住我的腳步，而這種情況，就好似我整個人都被夢魇住了，或者說被這道身影本能的吸引了，但這又……怎麽可能？
難道說我是又回到了開始的夢境中嗎？我假設着，努力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然而，又一道身影的出現卻讓我整個心都募地懸了起來。此刻，他就這麽毫無征兆的停在我的面前，哦不，準确說是停在了那個撐傘少女的面前，他束着高冠，身穿玄袍，他配着長劍，不言茍笑，他就這麽出現在那裏，仿佛是另一個時空裏的……卓揚？
這是在開什麽國際玩笑！
我瞪大眼，下意識的就要後退，但我的腳卻被死死黏住了，甚至，我的整個身體也像被不得進退的卡住了，卡在了一個斷層的時空中，這讓我不禁開始混亂，我看着眼前的人，更看着周圍如同霧氣的蒙蒙細雨，恍然間察覺它們其實并不能沾濕我的衣袖。
果然，這是個夢。可是，為什麽會是這樣的夢？
我想起了之前的那個聲音，他說，你也有夢嗎？難道說，這就是他話的意思？這是屬于我的夢？
但這讓我無法理解。
于是我只好再次将目光對向了面前的“卓揚”，但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刻的他竟然也和我一樣露出了驚詫的表情，但并不是對我，而是對着他面前的少女。下刻，讓我費解的一幕發生了，“卓揚”居然一把拽住了少女的手腕，沉聲道：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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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目光樣的架勢這這樣的臺詞說一句強搶民女想必也不為過了吧，只是，他這句就是你了？是什麽意思？
我皺眉，正想着要努力多聽一點，然而，開始的霧氣卻像是能聽到我的心聲似的，故意向這裏聚攏了過來，我暗罵了一句靠，一個眨眼間，視線就被濃得如同米湯般的霧氣遮蔽了，更可惡的是，我的耳邊也再聽不到了任何聲音。
焦急的等待上許久，當濃霧散去，我眼前的場景已然變幻作了一個古代的中型宅邸，又從它的屋檐并沒有“飛檐”這一點判斷，我認為這裏應該是漢以前的建築。不過，現在最吸引我注意力的并不在這點，而是……
此時，再次背向我的少女已經跟卓揚面對面坐在一起了！除此以外，在少女的身前，竟然還盤騰着一條金色的，足有一輛重型卡車那麽長的長龍！
說起龍，自我從陰司鬼市一行回來後，曾很特意的去查過一段時間資料，說的是龍這一概念誕生于新石器時代早期，後經商周至戰國時期發展，至秦漢基本成型。但在這段時期，一共産生了夔龍和應龍這兩個概念，而夔龍雖然在很過古籍裏被描述成蛇的樣子，不過根據《說文解字》夔，神魅也，如龍一足的描述，可以看出，它應該是像龍一樣，不過只生有一只腳的神獸。
這樣一對比，夔龍就和眼前的這條就對不上了，又根據開始的對周圍建築的年代估計，想來也只能是燭陰口中的應龍了。
應龍，傳說為龍中之貴，其中五百年為角龍，千年以上才能被稱為應龍。不過，就我得到的資料來看，我發現應龍最值得人留意的地方并不在以上，而是幾千年前它曾幫助過大禹治水。大禹，即後來的夏禹，如果說，軒轅夏禹劍曾經以他的名字命名，所以這兩者必然關系緊密的話，那麽，這個應龍是不是也跟軒轅夏禹劍有些關系呢？
一個由A→B，B→C，推出A→C的命題，從數學上看成立，從邏輯上講合理，但在這裏，卻隐隐像在昭示着什麽不可言說的秘密。
我屏息，重新打量上這條應龍，此時，它正歡快的盤騰在少女的跟前，而少女顯然也對它并不畏懼，甚至是對它過分的親昵，不時地摸摸它的頭，或者拍拍它的身子。
看到這，就連身為陰陽師的我都要開始佩服起這名少女的膽識了。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由于現在這周圍并沒有其他的人，所以我一時無法判斷這名少女究竟是如何看見這條龍的，亦或者，這條龍實際上是真實存在的？
可惜時間并不容我思考，因為就在這一瞬的分神裏，那濃霧又起，接着幾個聚散間，場景就被換到了另一個的地方——一個只從院落一角，就能想象出這裏到底有多奢華的宮殿。
現在，在這庭院深處，栽種的幾株銀桂樹上已經綴滿了花朵，如此，我猜測這時應該是在九月前後。但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這個場景中，卓揚并沒有直接出現。至于這點，則是通過此時背對着我在偷聽房內人談話的黃衫少女的舉動猜測的。
一開始，她只是側耳聽着，接着，她的動作加上了雙肩微微顫抖。再過了一會，她顫抖的動作增添了一個小後退半步再上前。到最後，她索性用雙手捂住臉，又謹慎後退了好幾步，這才倉促了跑了開。
此情此景，最直接的推理是少女被嚴重的刺激到了，至于原因，一般的假設也無非是人或事這兩種。再結合我之前看到的場景中只出現過卓揚這麽一個男人，所以現在，我只能将懷疑對象暫定在了他的身上。
但，這名少女和他究竟有什麽關系呢？我心一沉，竟莫名的開始不痛快，我想了又想，終于，我的思路停在了卓揚曾跟我提過的他曾收過一名聰明徒弟的事情上。難道說，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孩兒就是她徒弟？
不過話又說回來，從這少女在被人刺激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先穩住自己，再做第二步的決定看，我以為，這份定力确實不是一般女孩兒能有的。
就這麽思索着，忽地，畫面又是一次不由分說的切換，但這次的速度似乎比前面的還要快上不少，至于內容……
我深吸了口氣，視線随即就僵在了這間漆黑房間的床上，此刻，我們的男主角卓揚他……他竟然被少女偷襲強吻了！不單被強吻，現在的姿勢更是，女上男？哦不，當然不是，我想他只是震驚了，甚至完全沒搞清楚目前的情況，因為少女垂下來的發絲已經盡數拂在了他的臉上，而等他回過神來，他居然不解風情的将少女錯手推到了對面的牆上。
是的，對面的牆壁上！
這次連觀衆都震驚了！因為那名緩緩擡起頭的少女，竟然是……她？那個我曾在文博館密室中一瞬見過的影像，那個甚至讓我懷疑是世界上另外一個自己的人！
一瞬間，我懵住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此刻的感覺，或者這根本就像你自以為解氣的甩了別人一個耳光，結果你發現，這個響亮的耳光竟然落回到了你自己的臉上。所以你的确不知道應該再說什麽好，因為你，已經啞了，徹底的啞了。
然而，畫面到此并沒結束，長達二十秒過後，穿着件白色棉質裏衣的卓揚一步步走向少女，他看定她的眼，震驚的表情像好不容易才壓下怒氣，他說：
“雲珂，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雲珂？這個和我長的一模一樣的姑娘名叫雲珂？我瞪大眼，耳邊頓時重疊起了山谷中那聲猶如錯覺的，我終于找到你了，雲珂。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搖着頭，吃力地蹲□來，此時此刻，我只覺整個腦袋都快要裂開，在我眼前，天地一時昏暗，影像也一齊倒轉，如同斷層的時空中，我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接近答案，但——
“破——”
燦然無雙的銀光伴随着一道霸氣耀眼的金芒一并将夢境打碎，我擡頭，看見渾身爆發出耀眼金光的陸溫茗就這麽站在了我的眼前。
第二次以這樣的架勢毫無征兆的闖入人的視線，甚至比鬼樓的那次爆發的更加強烈的，究竟是因為什麽？我看着他，耳畔募地傳入一個低沉又耳熟的男音，他說：
轉世的應龍，你終于蘇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