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張幼雙一口氣說完,猛然驚覺吳修齊正探究地看着她。
呃!說過頭了!
張幼雙其實也是熱血上頭,一時沒忍住,身體快于腦子一步,脫口而出,既沒有過腦,也沒有整理措辭。
她這人平常就比較沖動。從前沒少因為學術上的事兒和沈蘭碧女士争論,常常被激得口不擇言。看起來挺冷靜的,實際上就是頭沖動又好強的犟驢。
說的時候是爽了,說完張幼雙就有點兒洩氣了。
其實文科生多多少少吧,都有點兒這中二的毛病。
她自己都在教人寫八股呢,說起來也不是這種風氣的助推者,哪來的立場說這麽多。
吳修齊眼神有點兒複雜,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似的。
出乎意料的是,他卻沒有提出反駁的意思,反倒還點了點頭,頗為贊同的模樣。
“娘子所說的,我以為不無道理。”
所以說果然新興的資産階級最能理解這一套麽!
張幼雙回過神來略羞恥:“不好意思叫你見笑了。”
“娘子莫要妄自菲薄,某雖一介商賈,卻也覺得娘子說得不無道理。”
再說下去今天這談話妥妥要跑偏,吳修齊神色從容地又将這話題引回到了正事兒上,問她對于即将刊行的書名可有什麽建議。
張幼雙松了口氣兒,有點兒感激吳修齊的包容。
為了不叫甲方爸爸失望,便使勁兒琢磨起這書名出來,如何起書名這是個講究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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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有明一代流行的那些時文吧,不是叫《拔萃》就是叫什麽《活套》、《錦囊》、《模範》的。
基本上是把“中舉登科”這四個大字兒血淋淋地糊你臉上去了!
網絡小說的取名其實也是這麽個意思,也講究“破梗”,說白了,就是把你最具有吸引力的,讀者最想看的東西,“啪”地直接擺到臺面上來,先“名”奪人。
她這钤印上刻的是三五。
張幼雙激動地一擊掌:“不如就叫五三吧!”
吳修齊:???
遲疑地問:“五三可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張幼雙臉有點兒紅,支支吾吾地說:“就……五年科舉三年模拟。”
接下來兩人就《五年科舉三年模拟》進行了熱切而友好的交流,張幼雙卯足了勁兒,各種花言巧語,甚至還興致勃勃地舉起手提出了“營銷”等種種沒節操的概念。
一場談話下來,吳修齊忍不住頻頻看她,面色詫異,默了一瞬,低嘆了一聲:“娘子大才。”
張幼雙搖搖頭。
在工作這方面兒她其實挺認真的,不做就算了,一做她就想做到最好。
吳修齊事務繁忙只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吳朋義對她這件事兒頗為關心,話說自從她搬出去之後,這二逼少年有事沒事兒就往她這兒跑,更有一次還特別憂傷地說。
“張幼雙你知道麽?其實我一直挺羨慕你的。”
少年嘆了口氣,扭過臉,不去看她。
“我一直覺得我過得挺沒意思的,他們都說舉業難,我看着其實就那樣。”
“他們這些當官的或為民或為利,可錢什麽的我家裏都有了,我也不知道考這些有什麽意義。”
張幼雙正忙着改稿呢,簡直快被他煩死了,聞言,一擡頭惡聲惡氣地瞪眼:“……你這樣很凡爾賽,很拉仇恨有沒有。”
聽完張幼雙解釋了什麽叫“凡爾賽”之後,吳朋義也有點兒不好意思了,那雙桃花眼一眨:“有嗎哈哈哈哈。”
可能是真的空虛了,旋即又興致勃勃地陪她就這還未刊行的《五三》一頓亂折騰。
從印刷到上市,每一個環節都由吳朋義和張幼雙親自監工。
這幾天張幼雙幾乎腳不沾地,事無巨細,層層把關,每天忙得像個陀螺,一沾枕頭就睡,每天一睜眼就是坐在桌子前奮筆疾書改稿子。
把這些事兒全交給別人她不放心,還是得攥在自己手裏才安心。
數天後,一本熱氣騰騰的《五年科舉三年模拟肄業精訣》,轟轟烈烈的出爐了。
書名簡直比日式輕小說還要沙雕。所以說什麽《這個勇者明明超XX卻過于XX》《轉生到異世界XXXX》的書名和老祖宗超長版的書名什麽《睡庵湯嘉賓先生評選歷科鄉會墨卷》《皇明歷朝四書程墨同文錄十五卷》相比,簡直弱爆了好麽!
《五年科舉三年模拟肄業精訣》這古今結合的書名十分奪人眼球,扉頁上更有題識稱:茲書則帳中秘也……在本坊如獲拱璧,願海內共寶夜光……
總而言之吹得天花亂墜,要多浮誇有多浮誇,末了一句“買者需認伊洛書坊原版”。
這個時候古人也已經有了正版意識。
古代所謂的題識其實就相當于現代的封面廣告介紹語,等同于“晉江超人氣大神作家XX力作”“XX萬 收藏!”“XX億 積分”。
說白了現在這一套其實都是咱老祖宗玩剩下的。
吳修齊甚至還玩了手“名人效應”,特地邀請了某某某名家親自作序。這人張幼雙也不熟悉,總而言之,若無吳修齊的助力,光靠她自己一人單打獨鬥是絕壁做不到這地步的。
……
越縣的縣學。
幾個少年正忙着收拾東西,扭着臉沖不遠處的陸承望笑着喊了一聲兒:“祖之!走了啊?”
“走啊。”幾人十分熱情地猛伸手招呼着這位新來的同學。
陸承望還有點兒不好意思,莞爾淡淡一笑。
結束了這一天的課業,幾個人嘻嘻哈哈地笑着說:“祖之走不走?”
“伊洛書坊上新書了,不妨一道兒去看看?”
跟着同伴一道兒來到伊洛書坊大門前,陸承望一擡頭就看到了書坊門前貼着的廣告。
同伴站定了,一臉驚訝:“五年科舉三年模拟,這名字好生奇怪。”
陸承望卻是有點兒愣,眼睫一顫。
他怎麽記得雙雙好像就是簽的這家來着?
身邊的同伴此時已經相繼踏進了書房大門,皺着眉,頗為挑剔地翻看着手上的書。
“這作者是何人?怎麽之前從未聽聞。”
店裏幫工的夥計留意到這兒的動靜,笑了笑說:“這三五先生是咱們店近日新簽的時文大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