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長生
第五十二章
長生
“過來。”葉孤城喊她。
葉丹歌點點頭,放下手裏的木甲鳥,走到院子裏,見他一身白衣如雪、手裏卻提着棵樹苗的模樣實在有些滑稽,趕緊伸手從他手裏把樹苗接了過來,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後立時就是一愣。
葉丹歌對花草實在是一竅不通,但這樹苗上的葉子形狀卻實在是太過獨特也太過熟悉,讓她幾乎是一眼就辨認了出來——
“這是銀杏,”
葉孤城點頭,擡起頭四下裏環視了一圈,而後伸手指了指略靠近院子牆邊的一塊空地,淡淡道,“種在那裏吧。”
葉丹歌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随即空着的左手就已經被他納入了掌心、整個人都被他拉着往空地的方向走,才剛一站定,下人們就手腳麻利地将鐵鍬送了過來——葉孤城松開她的手,接過鐵鍬就要開始挖坑,葉丹歌趕緊前跨一步攔住他:
“你別動!這種粗活還是我來做吧!”
——她實在是沒有辦法想象出清冷孤高的白雲城主大人挽着袖子、舉着鐵鍬努力挖坑的樣子!
葉孤城沒有說話,低頭看她。
葉丹歌把樹苗塞進他的手裏,又搶過他手裏的鐵鍬、毫不費力地單手拎着,順便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胸口,一派理所當然:“我力氣大嘛!”
葉孤城不知是想到了些什麽,神色略沉了沉,卻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葉丹歌笑着将鐵鍬随手往身前的空地上一插,而後開始挽自己的衣袖——就是這麽随手一插,鐵鍬頭竟已是立時就陷進了泥土之中,立得穩穩當當。
這幾日仍還尚算是新婚燕爾,替她梳頭上妝、收拾衣物的丫鬟們總是格外喜歡給她選一些柔美又繁複的衣着發飾,葉丹歌想着反正這些日子也沒有什麽事要做,便也就欣然接受了——就像是今天穿的這身衣服,衣袖寬大,看起來飄然若仙、和葉孤城倒是頗為相稱,只是此時此刻活動起來,實在是頗為不便——葉丹歌皺着眉有些費力地收拾着自己的衣袖,卻是越急越容易出錯,很快就有些手忙腳亂了起來。
葉孤城的眼底似乎是浮起了幾分無奈,将手裏的樹苗橫放到一旁稍遠處的空地上,而後回過身來,将葉丹歌半攏進自己的懷裏,微微俯下了些身,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不緊不慢地替她挽着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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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孤城的手指袖長卻并不顯得瘦弱,反而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蘊含的力量和銳意,格外賞心悅目。葉丹歌正盯着他的手指有些出神,葉孤城盯着被自己扣在掌中的那一截白皙瑩潤的手腕,眼神卻也是忍不住暗了暗,不動聲色地松開手,又握住她另一只手腕,繼續替她挽衣袖。
寬大的衣袖很快就被整整齊齊地挽了起來——葉丹歌一身衣衫發飾俱是精致華美,唯獨衣袖卻是挽起一大片、露出她白皙細膩的手腕和一截小臂,看起來頗有些不倫不類,但葉丹歌自己卻似乎是絲毫不以為意,揮了揮手示意葉孤城稍稍站遠些,提起鐵鍬就開始挖了起來——
一個不小的方形土坑很快就在葉丹歌的手下成了型,葉孤城上前幾步、按住葉丹歌還想要繼續挖下去的手,一邊遞過樹苗一邊淡聲道:“足夠了。”
葉丹歌點頭,葉孤城把銀杏的樹苗放進土坑的正中,小心地讓它的根自然舒展開來,而後對着葉丹歌點了點頭,示意她将土填回來……
兩人一個扶着樹苗、一個邊填土邊踩實,很快就完成了這道工序。
“還要澆水是不是?”葉丹歌拎起灑水壺,扭頭仰着臉問葉孤城。葉孤城點點頭,伸手覆上了她的手,帶着她一起在新填好的土上澆上“定根水”。
一切終于完工,葉丹歌的額頭上也難免沁出了些許薄汗,葉丹歌毫不在意地伸了手,随意地抹了抹——先前挖坑時手上沾了些泥,這會兒立時就全蹭到了額頭上,被汗水暈染開來,讓她一下子就成了大花臉。
葉丹歌卻還是猶自不覺,眨着眼睛興沖沖地仰臉看着葉孤城,一張臉上寫滿了“求誇獎”三個大字。
葉孤城的心情似乎是頗為不錯,難得地笑了笑,伸手捧住了葉丹歌的臉固定住,而後從懷裏取出了一條手帕,動作輕柔地擦了擦葉丹歌的額頭。
“哎?”葉丹歌一愣,被捧住了臉動彈不得,便一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一邊猛眨眼睛,“這手帕……不是我的嗎?好像是、是……對了,是去年中秋的時候給你墊着坐在屋頂的,是不是?”
“別動。”葉孤城稍一用力掙開了她的手,繼續給她擦臉,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也并沒有否認——這對葉孤城來說,很顯然就已是承認了的意思。
葉丹歌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好不容易擦完了臉,葉孤城剛一收回手,就被她扒着手腕興致勃勃地追問着:“那時候我還在想怎麽突然不見了,還以為是中秋那天喝多了不知道放到哪裏去了,原來是在你這裏。你一直都放在身上啊?從那時候就喜歡我了?”
葉孤城冷冷看她一眼,也不答話,拉着她轉身就往房裏走。
葉丹歌卻是怎麽也不肯放過他,一路晃着他的手不停追問着,一直到踏進了房間,葉孤城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她,眼底滿是警告的意味——葉丹歌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被看得有些頭皮發麻,低低咳嗽了一聲,立時就板起臉換上了一副一本正經的表情,“認真”地問道:
“那……為什麽突然想到要種銀杏?”
葉孤城眼神微閃,拉着她在桌前坐下,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間淡淡道:“你說藏劍山莊有一棵千年銀杏,你很喜歡。”
葉丹歌立時就是一愣,葉孤城卻是稍稍頓了頓,随即又用那一貫清冷的語調将話接了下去:“千年古樹移植不易,但銀杏長生。”
葉孤城說到這裏,就已經止住了話頭,給自己倒了杯水悠閑地喝着,但他的話沒有說完,葉丹歌卻是已經懂了——千年古樹移植不易,所以沒有辦法再找一棵和莊內當年一樣的樹來。但銀杏長生,只要飛仙島還在、白雲城還在,這棵銀杏終究會從今天的小樹苗長成參天大樹,哪怕幾十、數百上千年後她和葉孤城都早已經作了古、成了飛灰,這棵他們今日親手種下的銀杏也會一直立在這裏……
葉丹歌咬了咬唇,側過身趴進了葉孤城的懷裏,垂眸低聲道:“謝謝。”
葉孤城攬住她,擡手似乎是想要摸摸她的頭,卻在看見她頭上那繁複的發式時稍稍頓了頓,轉而拍了拍她的背。葉丹歌蹭了蹭他的胸口,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葉丹歌醒來的時候正躺在床上,整個人都被葉孤城抱在懷裏——看來他今天确實是心情極好,居然還有這個耐心陪着她一起睡午覺。
大概是睡得比她晚多了,葉孤城還沒有醒。葉丹歌撐着下巴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間歪着頭笑了笑,輕手輕腳地披了衣服起床,随手用發帶将自己的頭發一把豎起來,而後翻箱倒櫃地找出了筆墨紙硯來,鋪開宣紙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終于提了筆——
葉孤城醒的時候,一眼就看見葉丹歌正站在桌前畫畫,便沒有叫她,一個人起身穿了外衣,放輕了腳步,走到葉丹歌身邊的時候就見她已經畫完了,正在題字,提的卻正是那一首《涼州詞》——“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葉丹歌寫完最後一個字,擱了筆,轉過頭像是獻寶一般拉着葉孤城來看:“看,畫得怎麽樣?”
畫得怎麽樣?葉孤城早先就見過她畫畫,知道她的功底自然是相當不錯的,只是這畫——畫裏和如今一樣都是秋日,看周圍的格局,應當就是他的院子,先前他們種樹的地方正畫了一棵參天的銀杏古樹,樹下擺着一張貴妃榻,一個一身白衣的男人正斜倚在榻上阖眸小憩,正值落葉時節,銀杏枯黃的樹葉落了滿地,偶有幾片在風的吹拂下落到了男人的衣服上——男人衣襟半開、神色是說不出的慵懶,五官卻分明就是他葉孤城的模樣!
葉孤城的眼神暗了暗,冷眼看葉丹歌,眼底已帶上了幾分警告的意味。
葉丹歌卻似乎是猶自不覺,興沖沖地指了指畫上的男人,滿臉的得意:“怎麽樣?是不是秀色可餐?”
秀色可餐?葉孤城的臉色已經隐隐有些黑了,沉聲問:“是誰?”
“當然是你啊!咦,不像嗎?”葉丹歌仰頭看他,看完後又低頭看畫,有些疑惑地摸了摸下巴,“不會啊,我覺得畫得可像可傳神了,我要把它裱起來!”
葉丹歌一邊說,一邊将畫稍稍掀起了一角,輕輕地扇着風,似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等它幹了好裱起來。葉孤城伸手扣住她的手,葉丹歌擡頭,就見他的臉色黑得幾乎能滴出墨來。
“像?”葉孤城的聲音異常低沉,“神不似,算不得佳作。”
“明明就很像啊!”葉丹歌猛搖頭,而後接着卻又是用力點頭,聲音一下子低了下去,“你……咳咳,晚上的時候比這還要秀色可餐多啦!”
作者有話要說:這幅畫的名字叫美人春睡,啊不,城主秋睡圖【喂!】,筆法靈動、畫面栩栩如生,是一幅極其出色成功的春宮圖(大霧)23333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