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劍器
第三十六章
劍器
公孫蘭臉色立時就是一變。
周圍的空氣好像在一瞬間凝固住了,四周靜得有些可怕,葉丹歌腰側和背後的兩柄劍似乎是輕輕顫動了起來,發出了一陣似有若無的低鳴。
“你想怎麽算?”公孫蘭看她,眉宇間竟是冷漠和寒意。
葉丹歌伸手,帶着些安撫意味地拍了拍自己的兩柄劍,神色坦然:“你就是熊姥姥?”
“是。”
“那些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都是你殺的?”
“不錯。”
“那很簡單,”葉丹歌忽然間笑了起來,解下自己背後的重劍杵到面前的地上——六十多斤的重劍在她手中輕若無物,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它終于觸到地面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感覺到地面像是似有若無地顫了一下。葉丹歌卻是神色如常,淡淡地看着公孫蘭:
“殺人償命,如是而已。”
“大姐!”公孫蘭的姐妹們立時齊齊變色,滿臉焦急地就要撲上前來,剛跨出一步,卻是忽然間僵住了身子,一瞬間盡數白了臉色——
原本安靜站在一旁的葉孤城忽然間踏前一步,恰好攔在了“紅鞋子”的幾人身前、擋住了正在對峙的葉丹歌和公孫蘭。他微微擡了擡手——手中寒鐵劍明明還未出鞘,對面幾人卻好像是在一瞬間就感覺到了縱橫交錯的劍氣,下意識地僵直了身子,再不敢踏出半步。
陸小鳳的臉色終于也變了——他只覺得好像兜頭一盆涼水潑來,原本迷迷糊糊的醉意好像就在這一瞬間消散了個幹淨。看了看依然面無表情的葉孤城,轉過頭去又看了看葉丹歌,陸小鳳終于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口:
“丹歌,你這又何必呢?只要她以後不再做熊姥姥,我看今天不如就算……”
“算了?這麽多條無辜性命,如何能算了?”葉丹歌側過臉看了看陸小鳳,神色有些冷、有些陌生——簡直就像是第一次認識陸小鳳一樣,“金九齡殺人越貨該死,熊姥姥濫殺無辜,難道就不該死?更何況——你說她只要她以後不再做熊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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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丹歌說着,按在劍柄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連素來軟糯的聲音也低沉了幾分:“你倒不如問問她——事到如今,可有悔意?”
陸小鳳當即就是一噎,看了看葉丹歌又看了看葉孤城,忽然間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公孫蘭看了陸小鳳一眼,卻是忽然間笑了起來,眉宇間盡是譏诮:“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們之中——又有誰沒有殺過人?比我又好得了多少?”
“是,我确實殺過人,殺過——很多人,”葉丹歌深吸一口氣,冷冷地看着她,“像我們這樣的江湖人,誰手上又能沒有幾條人命?無論是因為什麽原因,殺人就是殺人——本就都不是什麽無辜的人,哪天若是被人殺了,也不過是技不如人、因果報應罷了,但……百姓何辜?你又于心何忍?”
公孫蘭笑了笑,雖沒有說話,卻仍是滿臉的不以為然。
葉丹歌也笑了——她的身量很嬌小,要微微仰起頭才能和公孫蘭對視,然而即便是這樣,她也沒有顯出半分遜色和卑微來,就仍是這麽坦然地直視着公孫蘭,周身卻隐隐現出一股凜然的劍意來:
“你既無愧,我也不必多說,就當做我也與金九齡一般,邀你賭上一局吧——我贏了,你死;若你贏了,便是我死——放心,公平比試,葉孤城不會因此而為難你。當然,你也可以現在就去衙門投案,那這場比鬥也就不必進行了。”
公孫蘭的臉色終于開始變了——深深看了葉丹歌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雖是未置一詞、卻始終一種保護的姿态擋在葉丹歌身前的葉孤城,眼神立時就暗了下去:“這和你本來沒有任何關系。”
“就當……是我多管閑事吧。”葉丹歌臉上的笑意很淡,“我知道要想瞞過金九齡很不容易,你一定是真的中了迷藥,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若此時動手,陸小鳳也一定要替你覺得不公平。”
葉丹歌說着,瞥了眼一旁的陸小鳳——陸小鳳有些尴尬地別開了視線,她也不介意,只是接着道:“給你一夜該夠了吧?我就在門口等你,待到旭日初升,便是了結此案之時。”
公孫蘭的臉色更沉了,盯着葉丹歌的眼睛看了許久,終于轉身,一言不發地進了屋,“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她已沒有別的選擇,若是葉孤城也一起出手,她根本就沒有半點機會,倒不如和金九齡一樣,放手一搏。
公孫蘭進了屋,屋外的氣氛卻沒有半點放松下來,葉丹歌似乎是毫無所覺,一撩衣擺,就這麽盤着腿席地而坐,将重劍橫放在自己身前,閉上眼睛靜靜地開始打坐。葉孤城跨前半步,一言不發地擋在她的身前。
時間好像過得很慢,又好像過得極快,誰也不知道究竟是等了多久,在不知不覺中,漆黑的夜色裏終于開始有了第一縷光亮——葉丹歌睜開眼,抱着劍站起身來,仰着頭定定地看着正一點一點升起的太陽,片刻後,忽然間拉了拉葉孤城的衣袖。葉孤城低頭,正對上她那一雙清亮的眼睛,葉孤城伸手,握緊了她的手——葉丹歌歪了歪頭,定定地看着他。葉孤城的臉色沉了沉,卻是始終都沒有動作,良久後,才終于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葉丹歌輕輕笑了一聲,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輕輕碰了一下,低聲道:
“別擔心。”
葉孤城伸手拍了拍她的頭,臉色稍稍柔和了些許。
身後傳來“吱呀”一聲輕響,葉丹歌回頭,就見公孫蘭已經握着雙劍走了出來——她似乎是整理打扮過了,妝容精致、彩衣燦爛,簡直如同彩霞一般,明豔不可方物。
葉丹歌也不多話,“铮”地一聲拔了輕劍出鞘,直指公孫蘭:
“拔劍吧。”
這還是陸小鳳第一次看見葉丹歌出手。他雖然早已猜到她的武功一定不錯,但也沒想到真正動起手來竟會是這樣的場景——握輕劍時靈巧而輕盈,重劍在手時卻又似是帶着一種劈山開岳般的氣勢,更重要的是……如她所說,她一定殺過很多人,劍鋒所指之處,盡是血腥與肅殺之氣,但卻又偏偏好像帶着一股凜然的浩氣。
兩相對比之下,公孫蘭的劍招美則美矣,卻似乎莫名地顯出一股異樣的“邪氣”來,惑人心智。
公孫蘭一身彩衣,衣帶飄飄,整個人都如同彩霞一般,令人神迷目眩,幾乎都要看不清她的身法和劍招——葉丹歌神色一凜,微一側身,看看避開了公孫蘭疾刺而來的劍鋒,一旋身順勢就已經握着手中的重劍重重地向她攔腰橫掃而去。
她的劍招裏,确實有着七秀坊劍舞的影子,但……也僅僅只是影子罷了——真正的公孫劍舞,明豔而爽利,觀之只覺磅礴浩然,即便是粗布麻衣也難掩其風姿,何須刻意塗脂抹粉、以彩衣惑人心神?
流于表象,無非是舍本逐末、走火入魔罷了。
心既不誠,何以執劍?以心伴劍、以心觀劍,又怎麽可能被五色所迷?
公孫蘭的雙劍已然到了面前,葉丹歌不退反進,就這麽挺身迎了上去,陡然間低喝一聲,手中那柄六十多斤的重劍竟是一瞬間疾若閃電,未等公孫蘭擰身閃躲,一招“峰插雲景”就已經是重重地擊到了她的身上——公孫蘭低呼一聲,迫不得已只能順勢向後倒飛而去試圖卸掉這股力道,葉丹歌卻是足尖輕點地面,眨眼間就已經到了公孫蘭的面前,手中重劍立時狠狠地砸了下來……
天光已經大亮了,葉丹歌的額頭早已沁出了一層薄汗,拄着劍不停地喘息着——她身前的地上躺着一具屍體,鮮血從她胸口的巨大劍痕中一點一點流出來,慢慢地浸透了她一身精致的彩衣,看起來有些邋遢,再不複生前的美麗。
所有人死了之後,本來就都是一樣的——無謂美醜,都只是一條同樣的生命而已。
葉孤城上前兩步走到她的身邊,伸手——葉丹歌仰頭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放進了他的掌心,而後立時就被他半扶半攬着摟到了懷裏穩住身形。
“說實話,她的劍法其實還要略勝我一籌,”葉丹歌靠着他,呼吸漸漸平複了下來,她頓了頓,反手握住了葉孤城的手,語氣淡淡,“只可惜——她的劍,僅止于‘術’。而且……我說過的,我見過真正的公孫劍舞——所以我沒死,死的是她——我不會輸。”
葉孤城颔首,輕輕拍了拍葉丹歌的腦袋,接過她的重劍背到自己身後,而後微微彎腰,一把将葉丹歌打橫抱了起來。
葉丹歌下意識地抓緊他的衣襟,一瞬間漲紅了臉:“葉孤城,你……”
“我們回去,”葉孤城稍稍調整了下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些,抱着她就往來時的路走,腳下步履穩健,語氣依然淡淡,“一夜沒睡,你該休息了。”
葉丹歌愣了愣,終于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通紅的臉埋進了他的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打鬥無能,大家領會精神就好,總之就是峰插+鶴歸,照臉掄什麽的你們都懂的╭(╯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