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劍成
劍成的時候已經是正月末了。那天的陽光極好,葉丹歌破天荒地沒有把自己關在鑄劍室內,而是抱着劍坯和一衆工具坐到了院子裏,就這麽借着明媚的陽光開始“工作”——葉孤城握着他原先的那柄隕鐵劍,就這麽站在一旁的樹下,靜靜地看着她。
他看見葉丹歌用一塊極為細膩的磨石,借着一種像是油一般的液體,一點一點細細地打磨着劍身——磨石細膩,一次兩次根本就磨不出什麽效果,她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這樣枯燥的步驟,但……神色間自始至終都是一派專注和平靜從容,沒有半分的不耐和急躁。
磨石摩擦劍身的細微聲響就這麽不緊不慢地響了整整一個白天,不知不覺中竟是已經日薄西山,葉丹歌和葉孤城的視線卻是不約而同地齊齊變得深邃了起來,就連呼吸也在不自覺中一同放輕,目光直直地盯着葉丹歌手中的那柄劍——
那種油一樣的液體已經徹底不見了——它已經随着磨石對劍身的打磨而一點一點地徹底滲入了劍身之中。葉丹歌忽然間放下了手中的劍和磨石,而後起身,打了水将自己的雙手仔仔細細地清洗了兩遍,這才終于又回到了庭院中的石桌前,從懷裏取出一條純白的巾帕,從劍柄開始,慢慢地一點一點擦過——
她的動作很慢,眼中除了專注,竟似是還帶着隐隐的虔誠之色——葉孤城的視線随着她的手而慢慢移動,看着她仔細地擦過劍柄,而後深吸一口氣,抹上了劍身——也就在這一刻,異變陡生!
那明明是一塊再普通不過的帕子,她也不過是就這麽慢慢地擦過劍身,然而原本黯淡的劍身竟然就在着一瞬間變得锃亮,因為折疊鍛造而産生的鋼花也在這一剎那變得無比耀目,宛如流動的光華一般活生生盤踞在劍身之上,随即就有一股懾人的寒意在着院中彌漫開來——葉丹歌放下帕子,手腕微轉,漫天霞光就這麽全數映在了劍身之上,光華流轉,攝人心魄。
“光乎如屈陽之華,沉沉如芙蓉始生于湖,其文如列星之行,其光如水之溢塘。”——這是《吳越春秋》中對于名劍上鋼花的記載和描述——葉孤城自問平生見過不少神兵利器,此時此刻竟也少見地有些怔愣,腦海中居然像是有一瞬間的空白,除了這一句之外,竟是再也找不到第二句話來形容此時此刻眼前所見。
沉默了一整天的葉丹歌終于笑了起來,伸手屈指在劍身上輕彈,劍身立時就發出了一聲輕吟,聲音并不大,但這一聲輕吟卻好像是伴着接下來的輕顫一起刻到了葉孤城的腦海之中一般,而後帶起了一陣共鳴。
葉丹歌滿意地眨了眨眼,雙手托劍,仰起頭看向葉孤城:“城主,請。”
葉孤城微微颔首,伸手将劍接過,下意識地挽了個劍花——很奇怪,明明只是第一次用這柄劍,卻沒有任何的陌生和不适應,反而如臂使指一般自如而妥貼,就好像……這柄劍是已經伴随了他多年的老友一般。
葉丹歌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愣神的葉孤城,而且他愣神的原因還是因為自己鑄的劍——心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自豪感不斷湧起,少女歪着頭笑了笑,眼珠微轉,像是忽然間想到了什麽一般,徑直就回了房。
葉孤城将視線從劍上收回,擡眼時卻已經不見了葉丹歌,微微一怔,卻立時就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嗓音自背後響起,回過頭,就見葉丹歌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将她自己的那一對輕重劍從屋內取了出來,這會兒正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雙手握着重劍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眼神裏竟似乎是有着隐隐的挑釁和躍躍欲試:
“寒劍已成,不若一戰?”
葉孤城點頭,擡起手,眼底卻像是慢慢地浮上了點點笑意:“據聞苦瓜大師近日正在江南一帶,你若勝了,我帶你去。”
葉丹歌的眼睛立時就是一亮,握着重劍就已經沖了上來:“苦瓜大師的素齋我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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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丹歌當然到底還是沒有能贏過葉孤城,耷拉着腦袋滿臉沮喪地跟在他後頭去廳裏吃晚飯,那模樣活脫脫就是一只被抛棄了的小動物——很顯然,錯過了苦瓜大師的素齋,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無比巨大的打擊。
葉孤城臉上雖是一如既往地沒什麽表情,周身的氣息卻是異常的柔和,吃過飯後到底還是拍了拍她的腦袋,淡淡地交代道:
“收拾東西,明日啓程,見過苦瓜大師後回飛仙島。”
葉丹歌愣了一下,随即卻好像一下子就來了精神,所有的沮喪一掃而空,忙不疊地應了一聲,趕緊就轉身跑回房裏——那腳步快得幾乎就要飛起來一般。
葉孤城不自覺地摸了摸腰側的新劍,嘴角有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一閃而過,轉身也回了房間。
第二日一大早,葉丹歌就鎖上了自家的大門,上了葉孤城的馬車。
葉遠駕車,葉孤城和葉丹歌都坐在車廂內——葉丹歌這半年多來幾乎沒有一天敢放松懈怠,昨日終于劍成,整個人都松了口氣,這樣一緊一松的巨大反差,造成的最直接後果就只有一個字——累。
實在是太累了……一個晚上的休息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今天早上連起來穿衣洗漱和吃早飯時都是迷迷糊糊地,到了車上,幾乎是一閉上眼就睡着了。而且……因為有葉孤城在,根本就不必擔心突發的危險狀況,這讓她在潛意識中放下了所有的警覺,睡得格外沉也格外香甜。
葉孤城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把玩着手裏的那塊玉佩——顯然是上好的昆侖玉,色白而瑩潤剔透,其上的幾朵白雲形态随意不羁,雕工卻是精致而生動。
“城主,年前那些胭脂……錢我就不還了,否則倒顯得我斤斤計較,有負城主一番好意。不過……這塊玉佩就算做是我的回禮吧,也算是多謝城主願意陪我過年。”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睡眼惺忪的葉丹歌就是一邊打着呵欠一邊說着這樣的話,不由分說地就把玉佩塞進了他的手裏,而後還沒等他回答,就已經蜷着身子往旁邊一歪——自顧自地入睡了。
葉孤城忽而挑了挑眉,将玉佩在腰側系好,側過頭——就看見了正靠着自己的肩膀睡得安穩香甜的葉丹歌。
她似乎總是很怕冷,自入了冬,就總是用鬥篷将自己裹得緊緊的,看起來活脫脫就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她原本整齊的雙馬尾已經微有些淩亂,其中一邊被她壓在了自己的頸側,大約是有些癢,她在睡夢中也總是不自覺地輕輕蹭着想要擺脫。
葉孤城伸手,将她的頭發撩開些許,動作是出乎意料地輕柔,指尖不經意地劃過她溫熱滑膩的臉頰,微微一頓,眸色不由自主地加深了些許,繼續将她的頭發撥開——沒有了壓在頸間的頭發,葉丹歌很明顯一下子就舒服了起來,忍不住蹭了蹭腦袋下的“枕頭”,似乎是察覺到了溫暖,忽然間伸手抱住了他那一側的手臂,整個人又往裏蹭了蹭。
葉孤城低頭,入目就是少女頭頂烏黑柔軟的頭發——她蹭着蹭着,就已經把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頸側。
等她醒來,若看見了這樣的情形……葉孤城的眼裏竟莫名地帶上了幾分笑意,伸手将她的鬥篷攏得更緊一些,而後移開視線,同樣閉目養神。
馬車一路都很平穩,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停了下來,葉遠掀開車廂的門簾,探身進來:
“城主……”
才剛開了口,卻是立時就是一愣,臉色微紅——車廂內,葉丹歌赫然正窩在葉孤城的懷裏睡得香甜!
“說。”閉目養神的葉孤城睜開眼,淡淡地看着他。
葉遠趕緊低下頭不敢再多看,恭恭敬敬地答道:“城主,已至中午,此處正是此地最好的酒樓,我們是否先吃午飯?”
葉孤城應了一聲,低頭去看懷裏的葉丹歌,葉遠立時放下門簾,背過身去再不多看。
葉丹歌只覺得這一覺睡得格外溫暖安心,也不知多久之後,終于被葉孤城叫醒——很奇怪,他的聲音并不大,沒有什麽起伏,但就是這麽冷冷淡淡的一聲“葉丹歌”響在她的夢中,讓她一下子就驚醒了——這似乎,還是認識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葉丹歌打了個呵欠,揉着眼睛慢慢醒來,而後立時就是渾身一僵,有些機械性地擡了頭,立時就對上了葉孤城那一雙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睛——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對視了一會兒,葉丹歌的意識終于全部回籠,轟的一下燒紅了整張臉,像是觸了電一般飛快地松開手,從他懷裏一躍而起——
下一刻,“砰”的一聲大響伴随着少女痛極的一聲低呼立時就在車廂內響了起來。
葉孤城的馬車雖寬敞,但高度也絕對不夠一人直立——葉丹歌忽的跳起來,自然是一下子就撞上了車頂。
“城主,我、我……”葉丹歌漲紅了一張臉,捂着頭頂根本不敢看葉孤城,在心底暗罵自己睡相糟糕,讷讷地說不出話來——上一次靠着他睡也就算了,這一次怎麽就變本加厲、都蹭到他懷裏去了呢?葉孤城顯然是不喜歡和別人太過接近的性子,自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逾越輕薄,他就算上次沒計較,這次也一定……
“走,”葉孤城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瞬間就恢複了平靜,将視線從紅着臉手足無措的少女身上移開,随手撣了撣自己的衣擺,拉了她的衣袖就起身下車,“下車,吃午飯。”
作者有話要說: 城主爹♂爹已經開始出手了(話說其實除夕那天城主就已經很明白自己的心思了,不然不可能主動去陪小丹歌過年的╭(╯3╰)╮),葉遠小哥你害什麽羞啊2333333333
PS:謝謝大家的祝福和借我用的人品值,昨天去筆試啦,然後……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答得好不好,反正已經是盡力啦,靜等通知,非常感謝大家!
話說,我本來以為昨天的筆試題裏,寫作是最不用擔心的部分,結果……你們造嗎?寫作題目居然是《試論我國改革深化過程中形式主義的危害性及破除方法》——國企的題目簡直喪心病狂!
☆、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