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借住
或許是因為一日三餐都吃得格外豐盛和滿足的緣故,手頭這柄寒鐵劍雖是到目前為止打得最難最辛苦的一次,但葉丹歌卻是覺得前所未有的惬意和專注,無論是每日裏接連不斷的高強度鍛打,還是一日三餐,對她來說都像是一種享受一般,甚至……每每吃過飯後,好像連揮動鐵錘的動作都覺得輕松順手了不少,到了十一月的時候,十五次折疊鍛打終于全部完成,葉丹歌放下鐵錘,看着鋼材上那一層極其不顯眼、若不細看幾乎難以發現的鋼花,拍了拍手,滿意地笑了起來。
折疊鍛打完成之後,下一個步驟就是灌鋼——所謂灌鋼,就是将兩塊經過折疊鍛打的鋼材夾住一塊硬質的鋼材,通過爐火燒融和捶打使它們緊密地貼合在一起,以柔鐵為劍身,以鋼為刃,正是剛柔并濟。
劍爐內的火焰已經徹底變成了金黃色,整個屋內的空氣都似乎已經因為高溫而産生了扭曲,葉丹歌深吸一口氣,将夾在一起的三塊鋼條放進爐內,然後從袖中取出了一個小盒子,小心翼翼地将它打開,将裏面的東西倒進了爐內——這是灌鋼中最重要的一步,叫做“滲碳”,通過加入一些特殊的東西,可以改變鋼鐵的硬度以達到最理想的效果。至于這加進去的東西,每一位鑄劍師都有自己獨特的秘方,而葉丹歌所用的,自然就是藏劍山莊絕不外傳的秘法。
爐內的溫度實在是太高了,即便是堅硬如鋼條,也很快就在這樣的高溫下變得柔軟了起來,葉丹歌目光微動,擡手就用鐵鉗飛快地将鋼條從爐中取出,下一刻,熟悉的捶打聲就已經再一次有節奏地在這室內不停地響了起來……
一旦将全部心神沉浸到一件事中去的時候,時間好像就總是過得特別快,一晃眼就已經進了臘月,而這個時候……葉丹歌已經接連完成了接下來的幾個步驟,擺在案上的鋼條已經經過幾番修整,隐隐能看出是一柄劍的雛形了。
接下來對于劍形的修整都是不需要加熱的“冷鍛打”,葉丹歌熄了爐火,打算去吃午飯,走到門口的時候頓了頓,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件外衣披上,而後才開了門——江南的冬天雖然并不算特別冷,但室外和鑄劍室內的溫度卻堪稱是天壤之別。
葉丹歌現在對于葉遠送飯來這件事依然是習以為常了,披着外套徑直就去了廚房,卻在看見空無一物的竈臺時一下子就愣住了,有些意外地揉了揉眼睛,又四下裏環視了好幾圈,确定了實在是沒有那個熟悉的食盒,這才止住了動作,微微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這是……怎麽了?出事了?
怎麽說也是蒙他們照顧、送了好幾個月的飯,若真有事,自己也絕不可能袖手旁觀,只是以葉孤城的脾氣,想來也一定是不喜歡別人多管閑事的。葉丹歌撓了撓頭發,正猶豫着是不是應該過去對面的客棧看一看,卻忽然聽到了一陣敲門聲傳來。
少女愣了愣,回身去門口開門,而後——看着站在自家門口的兩人,臉上一瞬間就染上了幾分意外:
“今日……怎麽勞城主大駕,親自送飯來?”
葉丹歌看了看拎着食盒的葉遠,又看了身上的冷意簡直要比這寒冬臘月還要滲人的葉孤城,實在是頗覺受寵若驚。
葉孤城看了她一眼,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沒有說話。
葉丹歌歪頭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他,略帶些疑問地轉頭看向葉遠:“葉兄?”
“葉姑娘,”葉遠低咳了一聲,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回過頭看了看毫無表情的葉孤城,略一猶豫,卻到底還是開了口,“實不相瞞,客棧的掌櫃今日回鄉過年,客棧便歇了業,我們……”
話還沒有說完,葉丹歌終于已經是再也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對面客棧的掌櫃并不是杭州人,每到臘月都會歇了業回鄉過年。事實上每到臘月,大家都趕着回家過年,就算是本地人,多半也無心生意,杭州城內在過年仍然還開張的客棧一共也就那麽幾家,現今只怕是早就住滿了無法回家過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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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絕世的劍客、堂堂白雲城主葉孤城,居然被客棧“趕”了出來而且還無處可住——這種事,任是誰聽到了,也不可能忍住不笑的!
葉丹歌越想越是覺得好笑,一雙眼睛早已經彎成了月牙的模樣,幾乎要笑彎了腰,卻忽然覺得渾身一涼,驟然間如墜冰窟,忍不住摸着手臂打了個寒顫,咬着唇硬生生地忍住了笑意,有些掩飾性地低低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柔聲道:
“我這裏倒是尚有幾間空着的客房,兩位若不嫌棄,可暫且住下。”
葉遠像是終于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神色一下子就輕松了不少,向着葉丹歌拱了拱手:“多謝葉姑娘。”
“不必言謝,這幾月多蒙兩位照顧,我正于心有愧,”葉丹歌笑了起來,側了側身讓出些空檔,做了個請的手勢,“屋外天寒,兩位還是進來說話吧。”
葉孤城這回終于是有反應了——微微颔首,居然難得地道了聲謝,擡腳跨進了門。
葉丹歌頗有些受寵若驚地搖了搖頭,看着他一臉面無表情的模樣,又想起他一時間無處可住的事來,到底還是忍不住,擡手用衣袖微微遮住了些自己的臉,對着葉孤城的背影無聲地笑彎了腰,餘光一瞥卻是恰好看到葉遠也跟着走了進來,略略歪了歪頭,對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臉上滿滿的都是揶揄。
葉遠腳下微微一頓,立時就別開了視線,低下頭目不斜視地跟上了葉孤城。
葉丹歌看了他一眼,略有些不滿地鼓了鼓腮幫子,返身回去關上了大門。
……
葉孤城和葉遠就這麽暫時在葉丹歌這裏住了下來——事實上,這兩人的入住對于葉丹歌來說,幾乎沒有任何影響,反正除了吃飯睡覺和早起練劍之外,她所有的時間幾乎都是在鑄劍室裏度過的,而她早上練劍時也從未見過葉孤城,想必是去了別的地方練劍。至于三餐……葉遠仍舊和先前一樣,按時去醉仙居買了三餐回來,只不過這一次買的就是三人份的飯菜了。有時葉丹歌得了空,也會和兩人一起吃飯,但更多的時候,都是葉遠将她的那一份單獨分出來放在竈上溫着,等她什麽時候暫告一段落,出了鑄劍室後自己去吃。
三人就這麽相安無事地在同一屋檐下住了幾天,葉丹歌案上的鋼材也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地越來越接近一柄劍的形狀了,葉丹歌放下手裏的鐵錘,一言不發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間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慢慢地浮現出一襲白衣、神色冷淡的葉孤城的模樣來。
劍的形制在大方向上是有統一标準的,然而在對于細節的處理上,每一個鑄劍師都會有自己獨特的方式,每一柄劍,無論好壞,都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對于一柄好劍來說,外形其實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這種重要,并不在于是不是好看、是不是驚豔,而在于這樣的形狀是不是最适合、是不是能将材質的優點發揮到最極致。相應的,一柄好劍的威勢能不能被發揮到極致,也在于它的主人與它是否最為合适。
經過小半年的鑄造捶打,葉丹歌自信已将寒鐵的特性了解得一清二楚,為這劍定形對她來說本非難事。葉孤城內力偏寒,恰與這寒鐵相應,也當是最合适不過,只是……她畢竟未曾見親眼過葉孤城出手,他劍法究竟如何卻是不得而知,所鑄之劍與他是否能夠完全契合,葉丹歌到底還是不敢妄下斷論。
名劍蒙塵、不能将本身的耀眼光華發揮到十分,本就是人生一大憾事,更何況……劍雖未成,但她心中早已隐隐有了一種直覺,這柄寒鐵劍,恐怕會是她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法突破的巅峰和瓶頸,她不希望留下一絲半分的遺憾。
葉丹歌忽然睜開了眼睛,眼中竟似是閃過一道光華,低下頭對着案上的初具雛形的鋼材深深看了一眼,像是終于有了什麽決定一般一下子沉下了眸色,旋即眼底的光華和暗沉立時盡數斂去,統統歸于平靜。葉丹歌不自覺地伸手按上了腰側的輕劍,深吸一口氣,轉身推開了鑄劍室的門。
第二日一早,葉孤城剛推開房門,就見一身勁裝、身負輕重二劍的葉丹歌早已等在了門口,見他出來,第一句話就是:
“城主,今日晴好,你我切磋一番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 被客棧趕出來的城主請收下我送你的蠟燭!#愛他就黑他吧#
丹歌妹子最後一句話霸氣麽?
話說葉遠小哥沒有喜歡上丹歌啦,這孩子就是單純的容易害羞,不知道該怎麽和女孩子相處,丹歌妹子在他眼裏大概就是【很喜歡吃、笑起來很好看、鑄劍很厲害、對城主來說似乎有些特別】的女孩子……這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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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繁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11-25 23:05:36
謝謝投雷,MUA~
☆、比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