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十六根羽毛:黑暗的世界
陸壓拿着啤酒瓶歪歪斜斜地在行人道上走動,偶爾撞到行人,也不理會對方的怒罵,猶如活死人一樣,兩眼無神,雙頰下陷,下巴長滿了胡渣,完全不見以前的風采。
色彩缤紛的霓虹燈在陸壓身側不停地閃爍,其五光十色的虛幻光景就如深海中絢爛珊瑚,讓人目不暇給。
車子呼嘯而過,馬路和街道充斥各種喧嘩的城市之聲,可是內心寂寥痛苦的陸壓卻什麽也聽不到,看不到。他的世界一片虛無,當假象被打破時,整個所謂真實的世界便一下子颠覆了。
陸壓扔下手中的啤酒瓶,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彷佛看到了鮮血從手掌中生出,然後洶湧地落下,彙集成無窮無盡的深海,其深紅的海水快要淹沒他了。
頓時呼吸困難,胸口疼痛,陸壓伸手捏住自己的喉嚨,跌跌碰碰地靠在街道便利店的牆壁上,嘔吐起來。
可惜最近幾日什麽也沒有吃,只能嘔出黃疸水。
路過的行人紛紛掩鼻閃躲陸壓,神色均厭惡鄙視。
陸壓毫不在意地伸手擦了擦嘴角,腦海彈跳起幾天前舟浮動舉槍對着他。
他張大嘴巴,眼露恐懼,趕緊甩頭,不停地甩頭,眼見一點效用也沒有,就拿頭轟轟地磕在牆壁,希望扔開那些聲音,容貌以及情景,可惜卻一點作用也沒有……
那些心痛疾首的聲音穿越時間過去,再次浮現眼前。
舟浮眼睛悲傷地盯着正在屍體上割切的他,震驚痛苦地說道:「想不到我最敬佩的老大,竟然是最出名的虐殺兇手!這要我怎麽相信?」聲線逐漸提高,質問道:「這要我怎麽相信啊?」
冷笑了幾聲,舟浮苦澀地揚聲道:「那天你無故襲擊我,然後再消失,我還以為你發生了什麽事。我利用所有的資源和人力去找尋你的蹤跡,想不到……」手一頓,□□對準他的腦袋,眼爆紅筋,咬緊唇邊。
當時他有一瞬間愣住了,拿着小刀,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躺在腳下的女人毫無生氣,軟綿/綿的身/體,讓他感到興奮刺激,手中的小刀在燈光之下閃耀銳利的光芒,彷佛在對他微笑。
舟浮卻舉槍一步步逼近,顫抖着聲音祈求道:「告訴我,老大你是有原因和苦衷,對不對?我求你了,請你告訴我……不要讓我的信仰崩塌。」
……
陸壓痛徹心肺地閉上雙眼,無聲地吶喊,眼睛滲出濕潤的淚水,劃過腮邊。
是啊,信仰……
何止是舟浮呢?難道他也不是心中存在信仰嗎?他們一直信奉正義與道德,現在卻被他徹底打破了!
他以為舍棄第二級世界,舍棄自己的愛刀「風誓」,舍棄以前的身份來到地上世界,就能揮別過去,重新再來。可惜,他錯了,大錯特錯了!他根本不能重新再來,一開始,他就是屬于黑暗的人。
背後響起皮鞋摩擦在地上的聲音,漸漸接近,陸壓頭也不回地揚聲道:「一早就将我舍棄的你,還來找我幹什麽?」
顧瞻麟嘴角帶笑停下腳步,他一如既往衣履不整,袒露胸膛,行人見其出色的模樣以及性/感打扮,都不禁多看幾眼,城市的霓虹燈在其背後閃爍閃耀,帶來眩目的璀璨繁華。
看着彎腰俯身在牆壁,神情狼狽的陸壓,顧瞻麟嘻皮笑臉地說道:「陸壓,你應該明白當時沒有我允許的話,當時就算你想逃出地下世界,也不可能毫無發損地離開。」
陸壓倏地回頭,瞪看着他曾經的上司,曾經的主宰,曾是侍候過的主人。
「我承認,當初我的确很生氣。」
顧瞻麟看着陸壓的眼睛,真誠地回答道:「不管怎樣都好,地下世界各個級別的人都是你的族人,但是你卻毫不留情地加害。就算知道你的本性如此,一切都是無法控制的,但是危害到族人的你,我身為上位者是不可能袖手旁觀。」
陸壓冷聲一聲,「就算如此,我也不是你揮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工具。」
就算顧瞻麟當初對他有恩,在失去神身的時候,曾将他帶到第二級世界,給予了完美鮮活的機器身體給予他,将其內丹放進去,讓他再次擁有實體的生命。但是神的時代早就完結了,現在是新的時代,沒有必要對一個上位者死心塌地的忠誠。
顧瞻麟看到陸壓堅決的神色,輕嘆了一聲,「你還在責怪我嗎?你要知道上位者有太多的無奈,低下有幾千萬,幾百萬只眼睛看着我,我不能不向他們給出一個交代啊。」
眼見一向高高在上的顧瞻麟用的語氣哀求,陸壓再也用不了強硬的語氣,畢竟顧瞻麟除了驅逐他出第二級世界這件事之外,并沒有真正傷害過他。
何況,當初也的确是他的不對,在第二級世界生活自由久了,堕落于黑暗化的性格,越來越變本加利,他控制不了去傷害其他人。由于喜歡将美貌的少女和少男肢/解,拼成新鮮的人/體模式。因此,為了收集一切美麗的眼睛,臉容,美貌等等的拼圖,不惜一切向每個級別的人出手。說起來,當時他的衣櫃裏就收藏了很多那樣美麗,令人賞心悅目的模型,而且每一個級別世界的人種都不同,制造出的模型也不同,讓他更加熱衷于殺/戮。
陸壓酸澀地說道:「顧瞻麟大人,就算我想要回去,那些級別的人們也不會允許的。」
顧瞻麟眼神明亮,嬉笑道:「這點我你無需擔心,我自由辦法解決。」
陸壓依然面露猶豫,回憶起在人類世界的滴滴滴滴,溫暖平凡的生活實在讓人難以舍棄,他搖搖頭,「不,就算如此,我也想留在人類世界。」
聞言,顧瞻麟眼神一凜,神色變得冷漠起來,直直地瞪視着陸壓:「既然如此,我會尊重你的選擇的。順便一提,我會向那位小警察問候一下。」
陸壓大驚失色,問道:「你想要做什麽?」
「我的手段你不是很清楚?」顧瞻麟笑嘻嘻地轉身,投射在地上的身影猶如魔鬼一樣,殘酷而恐怖,「我現在就去會一會那位小警察。」
陸壓額頭破損帶血,血流落眼簾,遮擋住了他部分視線,他焦慮萬分追上前并且喊住顧瞻麟,「我答應你!」
顧瞻麟停下腳步,聽到在背後陸壓繼續承諾:「只要你放過他,我就回去。」
顧瞻麟的嘴角慢慢彎起,露出勝利與滿足的笑意。然後,回頭嘻皮笑臉地看向陸壓,朗聲道:「這才是我的好屬下嘛。」
聳立在深山郊外的英國式城堡,彷若在一切的無盡沉寂中複蘇起來,每一個窗戶都燈火通明,與天上星空互相輝映。
薔薇荊棘滿園的中央圓形水池中,卧躺在扇形貝殼的白玉美人魚環保着一顆大晶瑩剔透的珍珠,其口中吐納出泊泊的池水,形成潺潺流水聲。
偶爾,風吹花動,花瓣旋轉而下,飄落如池水中,香氣滿溢而出,籠罩了滿庭的月色。
窮極奢華的天使雕塑擺放在門扇大幅度開敝的金色雕花大門兩則,霍裴從容地踏步走入,腳下純白色厚重地毯,融化了步伐之聲。
左右兩旁的純白廚櫃放擺放了琳琅滿目的燭臺,從門口處伸延至前方的溫暖壁爐上,随着霍裴的衣角輕微地擺動,搖晃的燭光猶如骨牌效應一般逐漸熄滅,但是并沒有奪取這座城堡一絲一縷的明亮,由于頭頂上的天花墜吊滿了舞女旋轉舞動的裙擺似的水晶燈,屋裏依舊明亮如白晝。
李創始嘴角噙笑,手持兩把劍從壁爐上方的螺旋形樓梯緩步而下。
「果然是不愧是西方守護神——朱雀神君,勇氣可嘉啊,竟然膽敢在力量衰退的時候獨自前來我的根據地。」
「廢話少說,火煌在哪裏?」
霍裴的頭發有些淩亂,領口微敝開,平日的黑色領帶早已經不知所終,白襯衣也有點皺巴巴,西裝外套和長褲也沾上風塵草木的碎屑,連原本光亮的皮鞋也沾上了不少泥土。
「別急嘛,只要你打贏我了,我就将他還給你。」李創始将手中的一把劍抛扔下霍裴的腳步,笑嘻嘻地說道:「不過,在前往這裏的途中,我設下的障礙想必已經花費了你不少力氣吧?不知道你能不能堅持下去?」
李創始持劍指向霍裴,宣稱道:「來吧!我們不施展神力,單純以力量和劍術來比試如何?」
霍裴未等拿起劍,李創始便從螺旋樓梯飛身跳躍而下,從高空揮劍砍下,霍裴舉劍一擋,兩把劍铿锵碰撞,連氣流也流動着肅殺壓迫。
李創始翻身旋轉,靈巧降落至霍裴身後,然後再次就舉劍一刺,霍裴鯉魚翻身,避開其淩厲的攻擊,雙腳奮力一踢,李創始側身閃躲,化開了對方的招式。
兩人招式淩厲純熟,宛如從古代武術戰場走入現代,戰況激烈異常,不相伯仲。
半刻鐘後,霍裴漸漸體力不支,暗忖着要速戰速決!
李創始卻越戰越勇,手中的劍越發無情狠毒,招招殺式,向人體最最脆弱的地方攻擊而去,包括太陽穴、後腦梗、頸椎、四肢動脈和腎髒,務求将對方置之死地。
霍裴雙手支撐地面,靈敏地翻身,單跪在地上,瞥見四周燈光閃爍,把心一橫,在李創始舉劍迎面刺向他時,将手中的劍一翻,劍身在燈光照耀之下,激光一閃。
李創始下意識閉上雙眼,手中的動作一滞,霍裴看準時機,一劍劃下李創始的手腕,讓其手中的劍脫離于地上,然後再舉劍直指李創始的喉嚨。
危機萬分之下,李創始快速後退,但是霍裴卻不放過他,直逼而上,直至将李創始逼向背部抵住了牆壁,才停下攻擊。而此時,劍尖和李創始的喉嚨只剩下一寸的距離。
「火煌到底在哪裏?」霍裴筆直地站立,舉劍指向李創始,毫無聲線起伏地命令道:「別挑戰我的耐性,在将你刺成刺猬之前,你最好如實相告。」
李創開垂目看向近在咫尺的鋒利劍芒,口幹舌燥,壓低聲線問道:「既然我已經落在你的手裏,也沒有什麽好說的。」握住流血不停的手腕,略微謙卑地說道:「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為什麽千方百計,不惜殺害無辜的人,也要陷害火煌成為各方人馬追殺的罪犯?」
「難道只是想要為了讓他無處可去,從而留在你的身邊?」李創始不動聲色地向屋子隐蔽處某個角落,窺探了一眼,其角落有半抹影子閃動投射在地上。
霍裴沉靜的眼眸盯着李創始,不為所動地揚聲道:「我沒有必要響應你這個戰敗者的問題。」
李創始臉上露出鄙視之色,「那你也沒有否認哦。」語氣一頓,輕笑道:「還是說堂堂神君,竟然連承認的勇氣也沒有?」
霍裴冷笑一聲,稍微用力,劍尖便在李創始的脖子上劃下血痕,「就算是我做的又如何?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想要的,無人可阻擋。」
李創始感覺一絲疼痛從喉嚨傳來,卻絲毫不在意,繼續說道:「嗯,我當然知道,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只不過,我想不到你竟然完全不在乎火煌的感受,說到底,他曾是……」期間,他的手慢慢地摸向背後暗藏的按鍵。
「我沒有耐心聽你盡說些廢話。再不說,我就一劍……」
話音未完,霍裴腳下的地板頓時打開,形成一個正正方方的打洞,霍裴未料及,連人帶劍直直跌落,幸好他眼疾手快伸手捉住大洞的邊緣,防止了跌落腳下連劍落也聽不到一絲聲音,深不見底的深淵。
而當霍裴回神過來時,已經被李創始舉劍指向頭頂。
李創始走到他的手邊,笑嘻嘻地說道:「你知道下面是什麽嗎?下面可是鱷魚潭哦,你會被我心愛的寵物啃得幹幹淨淨,死骨無存。」
李創始雙手舉劍越過頭頂,對準腳下無力掙紮的獵物,神色無限狂喜地大聲喊道:「永別了,朱雀神君!!!」
「等一下。」
忽然一道熟悉的清潤嗓音喝止了李創始的舉動,擡頭一望,只見陽火煌從屋子隐蔽的角落緩慢平穩地走出來,他臉容并未有異常,唯有滿布憎恨憤怒的眸子,燃燒着灼熱的火焰。
陽火煌啞着嗓音,低沉冷靜地說道:「讓我親手解決他。」
下方的霍裴雖然看不到發聲者的面容,但是那是他日日夜夜都思想成狂的人,所以立刻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心電轉念之間,霍裴明白了李創始這次行動的真正意圖!他上當了!李創始根本從一開始就打算讓陽火煌知道他在背後的所做所為,讓陽火煌不再原諒他!憎恨他!厭惡!
眼見陽火煌已經走到頭頂上方,取過李創始手中的劍。
一向冷血冷心的霍裴忽然不知身在何方,心底湧起絲絲悲凄哀痛,目不轉睛地看着心死如灰的陽火煌臉朝下方,舉劍狠狠刺向他!
電光石火之間,霍裴紫瞳呈現針葉狀,頭頂吊墜着的華麗水晶燈忽然爆裂四散,李創始趕緊撲向陽火煌,抱住他滾落在另一邊,避開碎片的砸落!
趁着幾秒間的空隙,霍裴早已從下方跳躍而上,站立在一堆的閃亮的碎片中。
李創始半跪在地上,擋住在陽火煌的身前,伸出右手一拉,憑空生出一道鋒利的劍,大聲吩咐道:「快跑!他的目的是得到你。」
陽火煌半躺在地上,盯着李創始的背脊,臉露猶豫。
李創始再次大喊道:「快跑!我會擋住他的!我不會有事!」
大千世界,芸芸衆生,善惡交雜,現在他已經不相信任何人了,如果真的要相信一個人,只有青梅竹馬的李創始可以信任!
陽火煌不再猶豫了,奮力疾跑,沖出城堡的大門,沖入附近那一片郁郁蔥蔥的森林中。
此時,城堡屋頂跳躍而下一道嬌俏的身影,她對着耳機說道:「我會好好保護他的,先生。」
正想疾跑追趕而去,潘瑤卻身形一頓,只見萬千色彩缤紛的蝴蝶聚集而來,然後形成紅衣女子站立于眼前。
周初華掀開遮擋臉容的紅帽子,然後嫣然一笑,甜甜地說道:「人類的女人,你的對手是我。」
不停不停地向前跑!不顧腳下的荊棘和泥濘的道路,在雜草叢生,樹木林立的森林中不斷不斷地穿梭疾跑!陽火煌汗流浃背,臉上手上,就連被身體遮擋的位置也被尖銳的植物劃損!
耳邊被呼吸聲和喘氣聲占據了,但是腦海卻有無數粉亂不清的思緒,陽火煌感覺很難受,不知是跑得太久,還是心裏難受!
他一直以為潘瑤說的是事實,因為想要讓他加入MS所有才會救他!才會暫時收留他,想不到這一切都是謊言的假象!
原來,霍裴一開始的目标就是他!為了讓他留在身邊,竟然殺害如此多無辜的人,不但嫁禍于他!還讓他的父親心髒病發,從而連最後一面也看不見!
一想起初次見面,霍裴的強吻!陽火煌立刻毛骨悚然,難道他同時是霍裴想要傷害的對象之一?
聽說殺人犯都是心理變态的人,做事完全不能用正常的邏輯去判斷,而霍裴顯然是這樣的人!
陽火煌跑得快筋疲力盡了,根本分不清楚左右,隐隐若若聽見不遠處有車輛駕駛而出的聲音,便循聲跑去。
撥開一丈高的草叢,陽火煌看見了寬闊明亮的大馬路,左右都沒有商店,可見這裏人跡罕及。
忽聞一聲狗吠,陽火煌望去前方,只見長久不見的唛唛站在高速公路上對他不停地擺尾!
此時,巨大的喇叭聲響起,一輛貨車急速駕駛而過,并沒有減速的跡象。
無暇多想,陽火煌沖過去,推開唛唛!身體一下子遭受強烈的撞擊,砰一聲,整個人抛離于高空,然後猶如拋物線一般跌滾落于道路上。
眼耳口鼻都湧出血液,昏昏沉沉中,陽火煌望見唛唛走向他,吠了幾聲,胸膛起伏了幾下,便咽下最後一口氣了。
霍裴恰好追趕而上,親眼見到這一凄慘的情景!雙腳無力地跪在地上,一眼不眨地看着眼前的沐浴在血泊中的屍體。他眼角滲出濕潤,淚水靜靜地,不停地滑下,濕透了其衣襟和膝蓋上的布料。
他要再一次要失去他?他要再一次保護不了他?
在那遙遠的九千萬年前,前世的陽火煌曾為了保護他,在驚險萬分的一瞬間,不惜一切地推開了他,替他擋住了那致命的一箭。
尖銳的箭準确無誤地插中了當時陽火煌的心髒,連說一句遺言的力氣也沒有,他就驀然倒下……
如今,他再一次,親眼看見心愛的人死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