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師的超英食用指南

第50章

直到被大妖團成一小只, 塞進懷裏的時候，黛芮娅依然非常茫然，“……茨木？”

大妖沒有回答，但黛芮娅卻猛然睜大了眼睛, 一雙紅瞳受驚般地微微豎起。

剛才充斥着哭嚎與刺耳笑聲的房間, 突然變得非常安靜。

安靜到黛芮娅仿佛能夠聽到月光透過窗戶落在地上的聲音。

但黛芮娅卻又同時感覺很吵。

因為她可以聽到自己不受控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向她的耳蝸。

那顆時刻泵發着半妖之血的心髒, 此時緊張得蜷縮成一小團。——如同很多年前, 安靜蜷縮在自己房間的黛芮娅一樣。

茨木童子的手臂舒展, 那只剛才能輕易砸懵惡魔的鬼手一路向下滑去, 輕輕地搭在黛芮娅削薄的肩胛骨之上。

大妖的臂長肩寬, 配上一雙巨大的鬼手, 像是能将小陰陽師囚在此處。

被這種曾日夜相處的熟悉感所包圍，黛芮娅也忍不住有瞬息的恍惚，仿佛她又回到了平安京, 回到當初看到茨木他們走出召喚法陣的那一天。

——茨木童子這些大江山之鬼，其實是黛芮娅第一批召喚出來的式神。

陰陽師們用以獲取式神的方法, 其實很固定，大體分為收服與召喚。——當然那種氪金強求挖牆腳的方法并不算在常規方法之中……那種屬于‘你我本無緣，全靠我逆天’。

‘收服’，是由妖怪主動效忠、自願地成為陰陽師的式神, 就像黛芮娅在脫離家族之後, 就陸續被雪女和絡新婦等妖怪認定，成為她們的陰陽師；而‘召喚’，則是指畫符為令、念咒立約，揮斥符咒召喚式神，是一種完全随機、開盲盒般的方法。

‘召喚’是一種對各方面要求都非常嚴苛的方法, 非常注重‘天時地利人和’。就算用符咒進行召喚，也無法确定能夠召喚出什麽式神，甚至還未必能夠召喚成功——就連刷Aibo卡都還只是概率掉落裝備呢。

總結來說，就是：看臉，畢竟誰也無法确定這一個符咒砸下去，到底從召喚法陣裏走出來的是威名赫赫的大妖，還是燈籠鬼或帚神這類的付喪神；也看實力，只有強大的陰陽師才能成功與所召喚出來的式神締結契約。

黛芮娅還在人類世界的時候，就曾經學習過‘召喚式神’的詳細方法。不過那時候，為了更好地掌控住這個半妖天才，所以家族的其他人們只允許她‘學習’，而不允許她‘使用’。

所以黛芮娅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召喚式神，還是在離開家族之後，在雪女等已被收服的妖怪見證之下。

其實對于初次召喚，包括黛芮娅在內的所有人，都抱着‘試下手而已，就算不成功也沒什麽’的放松心态。

反正小陰陽師的天賦毋庸置疑，就算這次真失敗了，但以後也肯定會有無數次成功的機會。

黛芮娅引陰陽之力凝于指尖，随着清亮的斥咒聲，扔出兩枚符咒。

……結果随着耀眼的藍光散去，從召喚法陣中走出來的……

是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

還有他的好兄弟茨木童子。

“……”不僅已經成為式神的雪女與絡新婦驚呆了，就連那時還沒被收複、只是為了照顧狐族後輩而特意住在附近的玉藻前……也都陷入了沉默。

玉藻前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狐，在長久的沉默之後，狐妖抖着尾巴對黛芮娅開玩笑，“你是捅了大江山窩了嗎？不如再來一下試試看？”

……說不定能湊個三花聚頂呢。那可就太熱鬧了。

那時候的黛芮娅還比較——聽話乖巧？完全沒察覺出來這是玉藻前的玩笑，真的又扔了一枚符咒。

好家夥，這次是星熊童子。

見過衆多大世面的玉藻前閉上眼睛：……這是，真·捅了大江山窩了。

黛芮娅那時早已脫離了人類家族，甚至也很少與人類陰陽師們打交道。但‘鬼王與陰陽師締結契約’這個消息畢竟太過重磅駭人，所以難免還是——被某些有心人得知了。

大江山鬼王和他最信任的兩個屬下——召喚出這種級別的式神，當然會引來無數人的嫉妒。

酸成檸檬精的人忍不住在背後碎碎念：‘想要馴服惡鬼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陰陽師很容易遭到反噬。大概過不了幾天，那群惡鬼就會暴起噬主了。’

他們說得很對。

馴服惡鬼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難的事情。

起碼黛芮娅從未成功過。

——因為她也從來沒想過要馴服誰。

她從來、永遠，都只将他們當做自己的家人。

黛芮娅沉默地放松身體，向茨木童子的手臂間深深地埋了進去，看起來像是一只小小心翼翼将自己埋進軟絨枕頭裏的小狐貍。

但非統卻要被這種突如其來的神展開給吓瘋了。

他作為系統，非常清楚自己能給黛芮娅提供什麽樣的式神作為輔助。——就像他一直所描述的那樣，他提供的只是式神建模，而不是式神本體。

就像游戲裏的npc角色一樣，會因為系統預設、玩家行動、劇情發展而出各種不同的反應。

但系統确定自己絕、對、沒有為茨木童子設定過這種反應預設。

‘這次是真他媽出bug了啊！’系統慌張地調整視角看向面前的大妖，‘沒問題啊？’

依然是那張系統曾在建模頁面見過無數次的熟悉面容，各類數值設定沒有任何偏差，就連眼神都是那麽的專注深沉——

……等等？眼神？！

系統感覺一陣莫名的驚悚劃過自己龐大的數據海，最終爆發成一片毫無意義的亂碼。

再高明的建模技術，都沒有辦法為數據賦予感情，更不可能讓無機質的眼睛變得充滿深情。

非統瞬間有種要當場死機的崩潰感：‘……這次是真他媽出大bug了。’

他之前真的不應該自誇自己的服務器是頂尖水平，現在看來，他的服務器說不定還沒有晉X和育X穩定呢。

“我知道是你。”黛芮娅換回熟悉的語言，頭埋在茨木童子的手臂裏悶悶開口，“我認得你的眼神。我記得你們會怎麽看我。”

太熟悉了。

永遠都不可能認錯。

黛芮娅的聰明不僅體現在陰陽術上，她飛快地判斷現在的情況，“你不能說話對嗎？我猜也不能久留——”

茨木童子沒有反駁，用眼神默認了這種猜測。

“……別擔心，”其實黛芮娅有很多話想要說，她的心髒蜷縮成更加委屈小可憐的一團，但她還是第一時間安慰自己的式神們，“我在這裏很好。”——除了餓還有吃不飽之外，沒什麽麻煩。

“我會想辦法的，我知道你們也都在想辦法——”黛芮娅仰頭一笑，眼睛亮得像是能蒸發空氣，“想想看我們是誰？那麽多神明和妖鬼呢！我們當然會成功的！”

茨木童子低頭看着黛芮娅的表情，有些艱難地伸出手指戳了戳黛芮娅的手背。——他是通過黛芮娅剛才對【茨木童子】的召喚，強行突破時空逆流而來。出于陰陽師與式神之間的強大靈力鏈接，短暫地霸占了系統所提供的式神建模。但畢竟只是‘霸占’，這種不在預設內的動作，還是做得困難。

茨木童子将幾枚金平糖放在黛芮娅的手心裏，金瞳中暗色沉浮，但也只有一瞬。

過了這一瞬，那雙黛芮娅熟悉無比的眼睛就迅速灰落下去，成為一片無機質的朦胧。

“……”黛芮娅知道，這代表茨木童子回去了。

她向後退了一步，脫離這個已經沒有任何溫度的擁抱，平靜地将卡槽清空。

在這種完全不需要任何思考的程序化流程結束之後，黛芮娅咬了咬牙，笑着聳肩吐槽，“我本來還想告訴茨木，讓他回去之後和餓鬼溝通一下，讓餓鬼多多吃飯呢。我算是明白挨餓的感覺有多痛苦了。”

系統看着‘宿主健康儀’上指針所指的位置，明智地沒有戳破黛芮娅真實的心情。

這次黛芮娅沒有使用自己的系統背包，而是讓金平糖乖乖地躺進自己的口袋裏。

黛芮娅感覺自己緊緊蜷縮成一團的心髒，突然被甜軟的糖果砸開了一個小口，那些從來都閉口不提的‘在異世界的不适與茫然’、‘對家人的思念’，都被糖果溫柔的甜味所覆蓋。

“好啦，”黛芮娅切回越來越流利的英語，她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臉上的面具，“我們剛才說到——哦對了，這裏的那兩個惡魔已經被我收服了，這裏現在非常安全，房主可以放心居住了。”

“……”夏洛克和黛芮娅對視一眼，面具能夠遮擋住黛芮娅的微表情，但卻沒有辦法掩蓋她的心情。

但這一次，偵探先生沒有說任何會打破氣氛的推理。

彼得也沒有。

蜘蛛俠只是非常配合地一攤手，用熟悉的歡快語氣回應，“那這可真的是一個好消息。”

“不過我感覺奧斯本先生會直接将這棟別墅就這麽扔在這裏，”彼得有意開玩笑轉移氣氛，“畢竟你懂，有錢人……”

成功收複兩個新打工鬼，這在黛芮娅計劃之中，她甚至在來之前就讓系統為三鬼的工作時間排了個詳細的表格。

……不過她是真沒想到今晚的隊伍居然會這麽龐大。

甚至還混進了格裏高利警官這樣的真·普通人。不像夏洛克那樣能用腦子殺人，也不像華生那樣上過戰場殺過人。

格裏高利警官是在場唯一一個還在懵逼的人，就連華生都有些猜測，而他完全搞不懂剛才發生了什麽，只滿臉佩服地喃喃自語，“原來召喚獸還可以變形啊——”

這也太厲害了吧，變男變女随意切換——就是這種纖細美女變成肌肉猛男的設定有些太驚人了，好容易讓他從此留下害怕美女的後遺症。

彼得華生：“……你能這麽想，挺好的。”

從某種意義上，他們竟然有點佩服這位格裏高利警官。畢竟他們初次見到海坊主的時候，可比這震驚多了。

格裏高利警官氣勢洶洶地來，恍恍惚惚地走。他甚至沒勇氣邀請其他人去錄個口供什麽的……

——當然，就算他真的提出來了，夏洛克也會舉着他哥哥給的證件，當場拒絕。

“——喂！”在一行人要離開奧斯本家別墅的時候，一輛警車駛了過來，坐在駕駛座上的司機緊張地探出頭呼喊，“格裏高利——你在嗎？”

格裏高利警官不好意思地開口解釋，“……是我在警局裏的前輩。”

“我一直打不通你的電話，又聽說你今天曾經特地打聽過有關這棟別墅的傳說，所以就猜到你可能會在這裏。”然後就特地過來看看，怕這個傻小子把自己玩死。

“……wow，”老警官在停車之後，才看清都有哪些人在現場，他驚訝地看着衆人，“我想這一定是非常熱鬧的一個晚上。”

看到老警官之後，彼得愣了愣才回答，“的确非常熱鬧。”

老警官笑得有些尴尬，他緊張地看着格裏高利，生怕對方突然開口說些難聽的話，“那現在一切大概都已經結束了？”

畢竟警局裏的所有人都知道格裏高利警官對超級英雄充滿了敵意，他現在非常擔心會直接當着蜘蛛俠的面開出言不遜。

但出乎老警官的意料，格裏高利重重地點點頭，“是的！他們解救了我！也解救了這棟價格高達八位數的別墅！”

語氣甚至有種狂熱粉般的激動，格裏高利轉頭看着黛芮娅，“真的——一定要感謝你。”

他的聲音一頓，情緒明顯低了下來，“……我也非常抱歉，在進去之前，曾經說了那些話傷害你。”

黛芮娅的手指依然在口袋裏悄悄撫摸那幾顆糖果，語氣平靜，“我希望你不是因為‘感謝’而覺得‘抱歉’；而是因為認識到‘錯誤’，而感到‘抱歉’。”

如果只有在被救之後，才意識到超級英雄們的重要性，并且為他們癡為他們狂為他們打call——那這就太可笑了。

“我好像明白了什麽——”在黛芮娅一行人離開之後，格裏高利警官看着他們的背影沉默了很久，“但還是有點茫然。”

他轉頭看向老警官，“為什麽他們——那些超級英雄們，總願意拯救陌生人呢？”

“……或許是因為，他們都是好人吧。”

所以才會穿上沉重的戰衣，又或者是帶傷飛來飛去，每夜都不停夜巡——

‘好人’。格裏高利将這個詞語來回思考了很久。

直到老警官快要将他送回家的時候，在一個紅燈前，格裏高利才想起來追問，“我感覺你好像和蜘蛛俠很熟的樣子？”

“……也不算很熟。”老警官摘下帽子，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頭發來緩和緊張，“只不過之前有次近距離碰到他和敵人打架而已。”

格裏高利驚訝地睜大眼睛，“哇哦？這麽酷？這——然後呢？蜘蛛俠是不是像他每次抓小偷時那樣，‘咻咻咻’吐絲，然後飛快地打敗了敵人？”

這是他——以及很多人對超級英雄的印象。

老警官的語氣低沉，“……不，沒有。他受傷了，就連身上的戰衣都被撕毀了一大半。”

格裏高利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什麽？”

“追他的敵人是個異能力者——當然我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能力，在我看來，那些在天上飛的、或者在地上竄的，好像能力都差不多——我只記得那個人一直緊緊地追着蜘蛛俠，是真的想要殺了他。”

這在格裏高利看來近乎不可思議，在他曾經的認知之中，超級英雄們理應無堅不摧，然後在天上飛來飛去的時間裏就輕松解決掉所有敵人，他完全茫然地追問，“……然後呢？”

老警官：“我那時候剛好在那附近巡邏，然後我沖上去對那家夥喊：‘嘿！你不能在我——一個警察面前，傷害任何人！’——哦，當然了我沒來得及動手，後來鋼鐵俠他們趕到了。”

格裏高利：“……你，一個普通人，沖上去保護超級英雄？！”

老警官不高興地開口，“嘿！被這麽看着我好嗎！超級英雄不也是應該受到我們保護的公民嗎？總不能因為他會飛，我們就不去保護他吧？”

“難道你想讓我就站在那裏，然後看到對方傷害我們的蜘蛛俠嗎？”

格裏高利一怔，“……【我們】的蜘蛛俠？”

“當然是我們的，”老警官重新發動警車，“你想想看，如果有一天蜘蛛俠不在了，或者鋼鐵俠、美國隊長——這些複仇者們不在了，我們的世界該變成什麽樣子啊。”

格裏高利被這個假設驚得後背全是冷汗。

老警官顯然思考這個問題很久了，“難道一定要等到那時候，我們才哭着懷念他們？悼念他們嗎？”

格裏高利：“……不。”他們當然不能那麽做。

在這一瞬間，格裏高利終于明白，自己之前對超級英雄們的敵視有多可笑。

格裏高利：“……我剛才在說道歉的時候，應該更用心一些。”

而被他心懷愧疚的對象，黛芮娅和彼得，現在毫不知情。

彼得将黛芮娅一路送回了家，看着小姑娘笑着與自己道別，然後像往常一樣走進房門。

“……”做出決定也只不過是瞬間而已。

蜘蛛俠連下樓的時間都不想浪費，轉身從窗戶跳了下去，操縱着蛛絲飛快地穿梭在黑暗之中。像每個夜晚，他夜巡時那樣心情堅定。

十分鐘之後。

“小黛！”彼得捧着一大包——真的是一大包各類零食，重新站在了黛芮娅的家門口，少年掀起自己的面罩，語調輕快，“雖然我沒有快銀和超人速度那麽快，所以稍微晚了一些——”

“但我還是買來了很多零食呀！”彼得緊張将零食塞進黛芮娅手裏，“呃，這樣你會感覺開心一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