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工作三十多年以來,李項霆第一次請了年假,下面的人議論不停,李項霆簽完最後一份文件的時候連助理都忍不住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兒子有些事我需要去處理一下。”
李項霆把文件夾遞過去。
助理連連點頭,出去之前不忘再吹捧一下上司在工作的同時也惦記家庭,李項霆把鋼筆蓋蓋上,微微笑了笑:“沒辦法,就這一個兒子啊。”
李呈蘊被禁足在書房,沒收了一切電子設備和證件,每天保姆會送一頓午飯和一瓶水,李呈蘊反抗地沒有想象中激烈,他每頓飯都照常吃,但面對李項霆卻總是那幾個字:改不了。
上周五晚上,李項霆第一次和禾真談話,具體內容何萍不清楚,只看到他們兩個從卧室出來的時候臉色都不太好看。
禾真對她沒有改變,每天陪她吃飯,甚至有的時候會和她一起去逛早市。
但何萍心裏清楚,在某種意義上,她是斬斷兒子美妙感情的惡人。
李項霆休假的第十天,保姆請假回了老家,給李呈蘊送飯的人變成何萍。
她端着餐盤站在門口,猶豫許久還是敲門走進去。
書房的窗簾緊閉,李呈蘊坐在地毯上,膝蓋上放了一本翻了大半的書,旁邊是歪七扭八倒了一地的礦泉水瓶。
把餐盤放在桌上,何萍聽見李呈蘊小聲對她說謝謝。
“我會和你爸爸談談……父子倆沒什麽談不攏的。”
“不用,您這會兒去找他,他估計還會對您說難聽話。”
李呈蘊擡起頭,屋內唯一亮着的壁燈把他整個人照的黃澄澄,“禾真那邊您不用太擔心,他過幾天就回部隊了,我爸再怎麽樣,也沒辦法管部隊上的事。”
何萍站着沒動,過了幾秒,她有些無奈地笑:“他不會走的……你在這兒,他肯定不會走的。”
“這可由不得他,部隊有紀律,他再不想走也得走。”
李呈蘊說話的時候垂着眼睛笑,語氣很輕松。
總是讓人難以理解,她沒讀過什麽書也沒怎麽上學,這個時候總覺得這個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男孩讓人琢磨不透。
“你這麽希望他好,為什麽不斷了?這樣對你們兩個都好,你爸工作這麽多年,就是希望能給他唯一的兒子鋪路有個好前程,真真雖然中途入伍,但學籍也還在,總是會過得還不錯……”
“我是希望他好,但這是有前提的。”
李呈蘊折了一下頁角,把書合起來放在地上,“前提是我們兩個要在一起,要不然誰都別想過得好。”
何萍把三菜一湯放在桌上,拿着餐盤走出去,帶上門。
回頭的時候發現旋轉樓梯上站了個人,手搭着扶梯,問她:“他在裏面都幹嘛了啊?”
第二個星期四,海市的氣溫達到了往年夏季的最高溫度,安千秋戴着巨大遮陽帽坐在行李箱上,大老遠看到禾真,取掉墨鏡沖他招手。
禾真剛走到跟前,安千秋歪着頭往他身後看:“姓李的沒來?還是不是朋友了啊!”
“他想來也來不了啊。”
禾真站着笑,“被他爸禁足了,關在書房好幾天。”
安千秋用了幾秒消化信息,停了停才接着說:“那你在這兒幹嘛,部隊沒教你怎麽爬牆救人?”
“他說有辦法,讓我安心待着就成,我信他。”
安千秋看不得禾真奉李呈蘊為最高指示的模樣,把挂在行李箱杆上的包甩給禾真,低頭看了眼手機。
登機要提前四十分鐘,現在排隊安檢時間已經有點兒趕,禾真提醒了幾句,安千秋只是點頭,小聲說“等個人”
穿着白色運動套裝的周安從人群裏跑出來,陽光在他身上跳,見多了畢業之後的西裝革履,看着滿頭汗的周安,禾真有點兒恍惚。
“還來得及吧?剛剛去買奶茶來着,排的隊那叫一個長。”
周安手裏的塑料袋晃來晃去,裏面的紙質吸管從半截折斷,“你可以帶到飛機上喝。”
安千秋低着腦袋笑,巨大的帽檐遮住整張臉:“你有沒有常識啊,過安檢不讓帶喝的”“那你現在喝兩口到時候扔了也行。”
周安把袋子給安千秋,“你不是喜歡喝這家的奶茶嗎。”
“成,那謝謝你了啊。”
安千秋站起來,把帽檐折上去,張開手臂抱了禾真一下,湊在他耳邊小聲說:“爺走了,不要太想我。”
這次禾真當了孫子,笑着應下來。
走到周安面前,安千秋看着他笑,接着主動握着周安的手晃了兩下。
“走了啊。”
“好,注意安全。”
看着安千秋排隊過安檢,終于禾真忍不住擡手用手機給她拍了兩張照片,連着按了好幾下快門,大概是真的心有靈犀,安千秋突然回過頭,把帽子摘掉豎起兩根手指比了個耶,接着消失在拐角。
要送的人送走了,站在候機大廳的兩個人還傻站着,周安兩只手揣在口袋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按照她的性子,應該不會同意你來送她。”
禾真轉身往外走,周安點點頭跟上,快到門口的時候附和說“是啊”停了會兒又說:“可能是被我最後一句話打動了吧。”
禾真轉頭看他,周安笑着聳聳肩,仰頭看玻璃門外晃眼睛的太陽:“我說我不是去送她的,是去送我的青春期。”
徹底告別各種顏色混在一起的青春,論誰都會心軟,不得不心軟。
傍晚安千秋發了順利落地的消息,禾真坐在牆角,還沒來得及回,對話框裏又彈出一條:你什麽時候回部隊?
“下周吧,已經拖到不能再拖了。”
信息發過去,遲遲收不到回複,只能看到正上方“對方正在輸入”那幾個字來來回回地晃,過去好幾分鐘,手機屏幕才又亮起來。
那麽長時間安千秋只打了幾個字,簡單明了:祝你們革命成功。
禾真覺得好笑,他下意識想要和李呈蘊分享,字打了一半,才反應過來李呈蘊根本收不到。
催促回去的信息發的越來越頻繁,最後一天禾真要走的時候,何萍抱了他好久,眼淚沾濕他的肩膀,禾真拍着她的背哄了一會兒何萍才笑着收手。
走到客廳,李項霆坐在沙發上和他道別。
禾真拿着行李往二樓緊閉着的門看,小聲說了句“我走了啊”之後轉身往外走。
時間好像倒轉到四年前,和在機場那次沒有什麽不同,又好像有天大的不同,因為這次李呈蘊說了讓自己等他。
李呈蘊總是說到做到的,所以禾真很聽話,并不擔心他們的結局。
部隊結業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原定在室外的授業典禮中途轉移到禮堂,不少人的父母都到場看結業閱兵,沒看到何萍過來禾真并不覺得失落。
真正覺得腦袋一片空白的時候,是拎着行軍包走到大門口,看到站在車邊撐着黑傘站着的李呈蘊。
他們面對面站着,雨把鐵卷門打的噼啪響,禾真迎着雨走過去,李呈蘊沖他笑,然後說了第一句話:“你戴這個紅花看起來好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