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月初的天氣比想象中還要熱,李呈蘊喝完了袋子裏最後一瓶礦泉水,有些煩躁地把塑料瓶丢進垃圾桶,瓶身砸到桶邊,利索地掉在地上。
李呈蘊長出了口氣站起來,手指剛碰到瓶子,坐在一另一邊的周安沖他吹了個口哨。
“哎,你看後面排隊的那個是不是禾真。”
李呈蘊轉過頭,隔着刺眼的光線,他看到站在隊伍最末的禾真。
即便是38度的高溫,禾真依舊執着地穿着那件洗到發白的灰色長袖,有些長的發尾被敷衍地紮在腦後。
李呈蘊把瓶子丢進垃圾桶,重新坐回去,沖站在對面的女生笑了笑,從抽屜裏拿出一張表遞過去:“表填完明天直接去社團報道就成。”
女生點點頭,停了一會兒才大着膽子問:“學長明天也會去嗎?”
李呈蘊在紙上打了個勾,停了一會兒才擡起頭,彎着眼睛說:“這可不好說,得看緣分。”
女生也跟着笑,擡手把長發別到耳後,細聲細語地對李呈蘊說再見,李呈蘊點點頭,繼續笑眯眯地迎接下一個女生。
周安坐在太陽傘底下,胡亂翻了幾頁交上來的報名表,忍不住感慨李呈蘊這個招牌不論是什麽時候都頂用。
圍棋社剛建的時候,總共有一百多個社員,一大半是沖着李呈蘊來的女生,剩下一小半是企圖來泡妹子的男生。
直到第二學期李呈蘊休學,社團的女生逐漸不再出現,男生也大批轉到電競社,直到現在李呈蘊重新回來上學。
但周安想不到禾真也會來,周安看着跟随着隊伍緩慢向前移動的禾真,想起來開學第一年作為學生代表的禾真站在主席臺上發表演講,明明說着“作為學生代表感到光榮”但臉上一點兒笑模樣都沒有。
後來從第一次小測,禾真把身後傳過來的答案紙條直接放到講臺開始,大半個學院沒幾個人願意和禾真打交道。
前面還有兩個人就排到禾真,周安看見禾真面無表情地用手遮太陽,光線透過手指縫隙落在胸口,他看不得禾真這種模樣,皺着眉偏過頭。
輪到禾真,李呈蘊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笑着問:“我記得你不是計算機社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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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算機社這學期的活動和我的實習沖突。
“禾真朝李呈蘊伸出手,李呈蘊一邊從抽屜裏拿報名表一邊開口:“圍棋社這學期活動好像也挺多。”
“不沖突,我看過了。
“禾真把報名表接過來,視線短暫地落在李呈蘊眼睛裏,停頓不到一秒,禾真扭過頭低聲說謝謝。
等禾真走遠,周安搬着凳子坐到李呈蘊身邊,胳膊搭在李呈蘊肩頭:“也不知道他天天傲個什麽勁兒。”
李呈蘊低頭看手機裏剛剛還沒關閉的新聞網頁,手指一邊慢吞吞地劃拉屏幕一邊笑:“人家哪兒傲了。”
“他還不傲?整天拽的二五八萬,說句話半天憋不出個屁。”
周安情緒越來越激動,一個不注意,唾沫星子落在李呈蘊的手機屏幕上。
滑動屏幕的手指一頓,李呈蘊擡眼看他,周安被李呈蘊盯的一愣,停了幾秒才幹笑兩聲,把手機抽走笑嘻嘻地說:“拿消毒濕巾給你擦幹淨好吧。”
李呈蘊靠着椅背抻了抻手臂,看着周安從包裏掏出消毒濕巾後才唔了一聲。
報名表全部發完,周安開始彎腰收桌椅,弓着身子甕聲甕氣的問李呈蘊一會兒要不要去打球。
“不去了,上周的報告還沒寫。”
李呈蘊搬了一張看起來最幹淨的桌子,周安好像還對他說了點兒什麽,但他沒聽見,也沒再問,李呈蘊把桌子放進工具間,買了兩袋泡面往宿舍走。
路過籃球場,已經在熱身的幾個男生沖李呈蘊打招呼讓他去打球,李呈蘊只是笑,晃着手裏的塑料袋從小樹林穿過去。
夏日的高溫漫長,李呈蘊推開宿舍門,一眼就看到堆在門口的球鞋,他皺着眉把鞋踢到一邊,把空調溫度調到最低。
站在空調風口吹了幾分鐘,熱氣還是難消,李呈蘊脫掉上衣拉開浴室門,但不論怎麽擰水龍頭都沒有出一滴水,李呈蘊有些不耐煩地啧了一聲,胡亂套上衣服往外走。
禾真走進宿舍的第一秒就感受到屋內濕噠噠的熱氣,浴室的流水聲很大,禾真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放下書,擡手叩了叩門:“牆上最顯眼的地方貼了洗漱時間表,現在是我洗漱的時間,我希望你現在可——“浴室門從裏面拉開,白色霧氣撲在禾真臉上,世界變成一團白,而濕着臉的李呈蘊從那團白裏走出來,頭發順着往下滴水,水珠順着眉骨滾落,最後消失在敞開的衣領裏。
“我們宿舍的水龍頭壞了。”
李呈蘊擡手用毛巾抹了下後頸的水,擡眼沖傻站在面前的禾真笑笑,“剛剛只有老黑在,我說借下浴室他也沒拒絕,不好意思啊。”
洗漱時間被人霸占的這個事實好像讓禾真難以接受,李呈蘊看着禾真面無表情地轉身,背對着他擺弄桌上放着的幾本參考書,停了一會兒才說:“水龍頭壞了應該找宿管阿姨修。”
“前幾天找過了。”
李呈蘊走過來站在禾真身邊,用毛巾擦了兩下頭發:“本來修好了,現在不知道怎麽搞的又不出水,哎這不是大四才學的東西嗎。”
李呈蘊身上沾着水汽,不知道是不是用的水太燙,禾真覺得李呈蘊帶給他了這個夏天從所未有的高溫。
李呈蘊用沒沾水的手指随意翻了兩頁,再看他的時候語氣帶了幾分驚訝,但眼睛裏沒有一點兒好奇。
禾真往旁邊挪了挪,視線膠在李呈蘊随手翻開的一頁公式上:“随便看看。”
聽見這個回答,李呈蘊支着桌面低頭笑了出來,毛巾一角搭在禾真手指上,又濕又軟。
李呈蘊把半幹的頭發捋到腦後,垂眼看面前比他低了半頭的禾真:“再過一個月就體測了,閑着沒事也動動,少看兩天書,讓我們這群人也多開心幾天。”
他和李呈蘊應該不是這種可以熟稔講玩笑話的關系,被毛巾蓋住的手指微微蜷縮,禾真抽出手把架子上的訂書機擺正,說:“不想動。”
李呈蘊随便笑笑,然後合上書,再次表達占用禾真洗漱時間的愧疚,然後轉過身,手裏的白色毛巾随着步子晃來晃去。
空氣裏的溫度很快下降,不到三分鐘,李呈蘊帶來的氣息和溫熱就散的找不着了。
禾真在桌前站着,伸手掀開剛剛李呈蘊碰過的那本書,翻到237頁,書頁邊緣有一小塊不易察覺的水漬,是從李呈蘊下巴上滴下來的,被打濕的紙很快起皺,看起來很容易爛。
禾真看了一會兒,抽了張紙在上面擦了兩下。
距離禾真自己規定的宿舍條款,他的洗漱時間還有不到八分鐘,明明挂在屋頂的空調呼呼地往外吹風,禾真還是覺得熱,汗出了一背,上衣粘在皮膚上。
禾真拉上窗簾,一邊脫掉上衣一邊往浴室走,浴室的門半開,透過不太清晰的光線,禾真看到挂在水龍頭橫杠上的黑色。
門外響起腳步聲,下一秒宿舍門被推開,禾真轉過身,和李呈蘊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看着禾真赤着的上身,李呈蘊頓了一下:“不好意思啊,在407不敲門習慣了。”
李呈蘊繞過禾真走進浴室,伸手拿走挂在水龍頭上的衣物。
“洗的內褲忘拿了。”
二十出頭的男孩是換着內褲穿都不介意的年紀,裸露上身當然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所以李呈蘊站在禾真面前把他上下看了個遍,最後得出“太瘦了“的評價。
垂在身側的手虛握車拳,禾真看着李呈蘊:“你進來的時候都不敲門的嗎?”
禾真大概是真的不進行任何戶外運動,身上的皮膚比臉蛋更白,骨頭也細。
李呈蘊移開視線,慢悠悠走到門前,擡手叩了兩下門,響聲敷衍。
李呈蘊笑笑,說:“明天周安說要打球,你想來的話也可以玩兩局。”
“我的課題還沒弄完。”
禾真拒絕的很快,他往浴室裏走,打開水龍頭等待熱水,最後提醒李呈蘊再進來的時候要敲門。
李呈蘊大多話都是随口一說,改天請你吃飯,明天一起上網,過幾天一起玩這種客氣話沒人當真。
所以直到那個滿是火紅霞光的下午,跑道盡頭的人朝他走過來之前,李呈蘊都沒想過禾真會來。
作者有話說:開文大吉(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