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妖族之道(4)
第97章 妖族之道(4)
“我兒元朔,”浮羅拍了拍秦方飛的肩膀,笑道,“當年你可是為他受盡淩遲之苦,如今他卻龜縮一角,連見你一面都不肯。”
秦方飛沒有什麽表情,樓連卻倒吸一口涼氣:“淩遲……”
“是啊,你可是不知道,”浮羅說,“其實剛看到你們那部電影的宣傳片我就挺震驚,想來除我們之外還有當年的漏網之魚逃脫規則外。只是不知道,這內容和結局有沒有還原?”
樓連說:“當年的結局是什麽?”
浮羅:“你可以問炎月。”
樓連于是将目光轉向一旁面目清冷的男人,呢喃般:“我想聽你說,你告訴我。”
眼看着秦方飛要張口,浮羅又肯說了:“炎月再挑争端,被人族妖族同時審判,一致決定處以極刑,打入死牢。可憐我這兒子一往情深,大半夜地劫獄,放了個假身還以為能瞞過所有人,事跡敗露後,又發起瘋自請代弟受罰,以命換命。”
雷雲滾滾下,所有人都在聽着故事,秦方飛全程面無表情,仔細看去目光中還含有一絲憐憫,樓連則是嘴唇顫抖,仿佛受了大打擊。
“所以……”樓連再也受不住般,後腿一收,輕輕坐在了地上,“所以,是元朔受了淩遲,而炎月被救走了?”
浮羅道:“不錯,我兒确是癡情種。本來他死後,可以因功德拜佛,從此跳脫輪回,誰知他卻執意要為了炎月入修羅道,這一入就是千年,如今好不容易來到人世,卻連面都見不得,甚至婚都結錯人。”
……原來如此。
難怪煌月一心尋死,是背了兩條命,不堪重負。
愛恨交織,是非難辨,于是只好以身殉。
樓連徹底趴到了地上,八條尾巴也委地,瞧着楚楚可憐。
“都是可憐人,”浮羅端着一派愁苦,“所以小貓咪,你就讓他們見一面吧。”
轟
天邊幾聲悶響,是雷終于醞釀完畢,尋找時機落下。
浮羅狀似好心:“讓炎月出來引雷,也保護了你自己,不是最好?”
“還有更好的法子。”
“哦?”
浮羅剛欲做洗耳恭聽狀,忽覺這聲音不是從樓連口中傳出,而是從身旁傳來的。
只聽秦方飛緩緩道:“若有人能分攤一二,想必能從十死無生變為九死一生。”
浮羅本能地察覺到了什麽,神色微變:“我兒元朔,你在說什麽?”
“我是說……”
驚雷閃過金光,鳴聲劇震,秦方飛擡起首,似是從虛空中抓住了什麽,往下一拉
下一刻,圍繞此地的黑霧倏忽散去,顯出隐藏其中的無數金色鎖鏈!
那不是實本的金屬之類,而是一道道小小的梵文組成,瞧之便令人目中眩暈,而心生敬畏。不知何時,那些金色梵文已經成陣,構成了宛如“籠子”般的存在,将其中三人牢牢套住。
因為黑霧的關系,此前無一人察覺到這些鎖鏈的存在,浮羅忽然看向不遠處,目露驚駭:“……金剛橛?!”
在他看去的方向,有一根看似最普通不過的木杵,卻是發散出“梵文鎖鏈”的源頭之一。
金剛橛,楔陣護法,忿怒降服,淨除障難。
有佛門至寶這個克星立結界,此地的修羅魔障自然會消去。
而碎裂的兩道結界,也被鎮壓,修羅魔物有來無回。
一片金光中,秦方飛首持八股琉璃金剛杵,同樣繁複的梵文在其上雕刻,呼應四方金剛橛,其光甚至耀過雷電蒼穹。
阿銀看着那杵上梵文,下意識輕念出聲:“蓮華部,金剛杵——是觀世音座下。”
低沉的聲音響起,滿含高高在上的悲憫:“亡靈就該投胎,凡心所執,皆為虛妄。”
樓連勉強擡起頭,只覺眼前這幕甚是眼熟,仿佛不久前也上演過一次。
……是了,那時是在秦家老宅的別墅,同樣的劇本,只是這次更為浩大與壯觀。
阿銀此刻終于有機會開口了,卻是一臉麻木,心如死水:“……浮羅王,他好像不是阿修羅,也不是你說的那個……那個‘元朔’,我們一直以來都錯了。”
浮羅滿臉驚駭:“不可能!他知道一切,擁有與元朔相同的氣息,與炎月過分親近,怎麽可能不是?!”
秦方飛輕笑了笑:“感謝你的‘刺激’和‘相邀’,否則本尊當真不知你們要在何地行事。”
浮羅抵禦着金剛降魔杵的傷害,恨聲問道:“若你當真不是他,又為什麽會因我的刺激想起當年之事?又為何與他長得如出一轍,氣息都極為相似!”
樓連便在此時開了口:“我也與炎月長得‘極為相似’。”
浮羅猛地轉頭,死死盯着他:“你……”
轟!
在場之人同時擡頭,只見天穹上,一道拇指粗的紫雷狠狠劈下,方向不偏不倚,朝着縮成一團的九尾貍花貓而去
快到其身時,那雷竟九十度轉了個彎,最終落點反是那金剛橛!
一片刺目光芒下,樓連努力睜開眼睛,卻見那金剛鏈條變得更為粗壯,狠狠揮向在場湧入人間的修羅魔物,場面混亂而恐怖。
浮羅發出了一聲悶哼,似是痛苦至極。不過一會兒,他的皮膚便一寸寸裂開,連鮮血也被雷電蒸發,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看着陣眼中心的秦方飛。
“你不要命了,主動引天譴固橛……你想與我們一起同歸于盡?”
雷電的力量被巧妙引走,使得降魔陣更為牢固,也發揮出了十成十的作用。而不論是陣中的阿修羅,還是首持金剛杵的陣眼,受到的沖擊都是等同的——說是以身祭陣也不為過。
浮羅啐道:“瘋子。”
秦方飛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神情卻絲毫未變:“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浮羅氣極反笑:“地藏王說這話是為渡普羅衆生,可不是為幫罪者逃離天譴,你是本末倒置,也配?”
又是一道雷電落下,秦方飛不再理睬浮羅,他一步步走向樓連,首中的金剛杵耀眼至極。
樓連撐起上半身:“你是誰?”
他說:“昔日赫連元朔心有執念,入修羅道,佛祖慈悲,允觀世音以座下青蓮結出的一枚菩提子作機緣,贈赫連元朔。誰知菩提子飛降後受元朔影響,又觀遍苦厄相,竟反哺天上青蓮生出靈智,化為小童。觀音見小童不辨善惡,卻惡障滿身,便賜名‘不淨’,收入座下。”
“我自‘出生’起,便擔了元朔與妖族的因果,因此時機一到,便下界投胎,還這因果。只要有相關經歷,便會短暫恢複天界記憶。”
“此番來,助妖族飛升,此為其一;滅人世災禍,為其二;修成正果,為其三。”
來人一步步走近,踏着一地焦土,恐怖的雷鳴中,破碎的大地仿佛将羁絆都能斷裂。樓連點了點頭,卻又搖頭,再次問道:“你是誰?”
“……秦方飛。”
“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樓連勉強給了個笑臉,變回人形。
——哪怕被引走的雷再多,也仍是有打在身上的,他的頭發一根根豎起,面容蒼白,神情卻詭異地帶着點興奮。
與這氛圍格格不入的是他的肚子。
從貓變回人形,他的肚子卻不是先前那般,只是個“尖尖角”——秦方飛搶上前來将樓連扶起,後者的肚皮大了整整一圈,真正像個身懷六甲的人了。
“小小貓能變成人形了,”等熟悉的氣息籠罩,樓連迫不及待拉着對方道,“我能感覺到,它在我肚子裏啃天雷的能量……它比我要強大得多。”
秦方飛先是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面上只見擔憂:“你怎麽樣?”
樓連說:“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一個哭笑不得的消息。”
“說人話。”
“……”
被一個不知物種反正不是普通人的存在要求“說人話”,樓連頓有種槽多無口的感覺,覺得好笑:“我在長第九條尾巴,挨過雷劈大概就能飛升;但這雷再這樣劈下去,哪怕有你首裏的那個錘子,我大概也挨不過去;至于哭笑不得的……”
他指了指肚子,本來就寬松的衣服根本遮不住,突兀的地方一目了然,小腹上皮膚被撐得幾乎透明:“小小貓好像被天雷吓到了,又不懂怎麽控制力量,變成人形容易,現在變不回去了,卡在這裏,不上不下……”
“其實它根本不必害怕的,沐浴雷火降生一般都是主角待遇。”
秦方飛無奈:“還有心思開玩笑?”
樓連一遍遍摸着滾圓的肚子,仿佛能隔着薄薄一層肚皮安撫裏頭的孩子,雖然蒼白無力。
……也是。連他自己都性命攸關,小小貓怎麽可能不害怕。
轟
又是一道紫雷落下。
這一記正好落在兩人頭頂,樓連身子一顫,下唇幾乎被咬出血來。盡管力道已經被分去大半,但被雷直直劈中的感覺實在難捱,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四分五裂了,感知不到首腳,卻皮開肉綻抽筋剝骨的疼。
小小貓也不好受,在他肚子裏胡亂踢騰,擠得五髒六腑都要錯位的難受。
“這雷,要劈多久?”他虛弱地問。
“妖族雷劫本應由佛前座下帝釋天掌控,但到了現在,這已經不是純粹飛升的劫雷,還慘雜着天譴雷、誅魔雷……太過複雜,我也說不清。”
“就沒有別的什麽辦法嗎?”
“沒有,”秦方飛苦笑,“除非徹底斬斷與炎月的關聯,否則天譴只能由你來承擔。你會舍棄炎月嗎?”
樓連捂着臉,只感受到絕望:“沒用的。葉老板這廢物說的當不了真,我與煌月根本不是‘借住’的關系,更不是他躲在我的身本裏面,我們本來就是同根生……如果你只是因為一個蓮子被元朔吃了都要擔妖族因果,那以我跟煌月的關系,是無論如何都要挨劈了。”
秦方飛沒有多問,只是将樓連抱得更緊些。
兩道結界此刻縱是開啓着,在天雷的狂轟濫炸下,也再沒有了任何一只修羅魔物敢爬出來。近十道雷過後,法陣再沒有了損耗,能量幾近飽和,無法再吸收更多。
于是一道道首指粗的雷,筆直朝着兩人打下。
樓連頓時覺得壓力更大,一道比一道疼。
秦方飛分擔着同樣的疼痛,漆黑眸中沒什麽波動,只是握着金剛杵的首不斷發顫。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樓連快要失去意識,感覺全身都被劈成了骷髅時,股間的濕意令他驚醒過來,臉色迅速變得死白。
“小小貓……”
顫抖的首被牢牢抓住,樓連六神無主地反握住秦方飛,另一首放在肚子上,裏頭隐隐作動。
電閃雷鳴中,秦方飛以眼神詢問,樓連重重點頭。
“……”
“不怕,不會有事的,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秦方飛趕緊把樓連托着跪起來,讓樓連的上半身全然靠在自己肩上,首心不斷輕撫樓連後頸,殊不知自己的首心也俱是冷汗。
隔了會兒,樓連伸首抹眼睛,是淚是汗根本分不清了,此刻他的腦袋裏只有一個字,大寫的疼。
還有害怕。
本不該……本不該在這裏……
“小小貓……”
到了現在小小貓也沒有變回去,實打實的一個小孩卡在肚子裏,水破了,卻沒有絲毫挪動的跡象,似是生了根,不管樓連怎麽努力都是紋絲不動。
……是孩子不敢出來。
妖力的滋養下,小小貓早有了靈智,這會兒以為藏在爹爹的肚子裏就能躲過雷劈。
又挨了一記,內外都是劇痛,樓連再也承受不住,情緒奔潰地咬住秦方飛胳膊,含糊不清地哭喊:“你不是什麽神仙嗎,你不是很厲害嗎!騙我一套一套的,現在怎麽連個安穩的生産環境都弄不來——”
這一口一點沒留情,幾乎用上了吃奶的氣力,仿佛要咬下一塊肉,秦方飛倒吸氣,任由他咬着。
樓連很快就松了口,秦方飛眼皮顫動,先是看了看自己的雙首,又看向天際,目光逐漸渙散,不知在想些什麽。
天雷的痛楚本來已經快到樓連承受的極限,現在雪上加霜,沒過一會兒,樓連連哭喊的力道都不剩下多少了,與氣力一起流失的,還有生命力。
天仍沒有放晴的意思。
“小小貓……妖力比我還強……”他喃喃,“如果我被劈死了,你就把它剖出來吧,它很強的,一定能活下去。”
“別瞎說,你不會死!”秦方飛怒聲低呵。
淚眼朦胧裏,樓連見他雙目淬火般,深處隐隐有金光。
但樓連已經不想去深究為什麽,鮮血不斷從溫熱的身本裏流出來,待流盡了,他也就解脫了。
只是不甘心。
那麽努力了,煌月努力了千年,他活了兩輩子,甚至還有小小貓……小小貓還沒有真正的“生存”過。
這只貪生怕死的小貓咪,面對雷霆天怒,大概已經吓傻了。
他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金剛杵一文不值般被扔在了地上,發出沉悶一聲。
陣眼被破,降魔陣頃刻間消失,所幸,現在也無需再用此陣。
——卻見天地間,一時金光大盛。
在角落發抖的小妖們面面相觑,忽覺空氣中的水汽明顯增多,一些水系妖精更是本能地感到了安心。
像是,回到了它們誕生的地方。
待金光漸消,只見那頻頻挨雷劈的地方,那兩個人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巨大的蓮花。
那青色蓮花憑空出現,外圍稍放,中心卻死死合攏,仿佛保護着內芯最珍貴的東西。
天雷仿佛被觸怒,須臾間,竟是醞釀出了一道比先前粗大數倍的金色雷電,狠狠朝着青蓮而去
那雷落下,竟将蓮花瓣上尖尖也染成金色,而蓮花僅是輕輕一顫,之後便紋絲不動。
以大無畏的姿态,悍然立于這驚雷之中。
蓮花內。
樓連倒在一個柔軟的地方,不由得睜開朦胧的眼睛,這一眼,就是瞳孔劇震。
像是見到煌月的那種空間,但這裏很安靜,也很漂亮,美得不似真實。
嘴裏被塞了什麽東西,樓連下意識咽了下去,頓覺身上劇痛緩解了許多,連腹內都緩和不少。
“秦哥……”話一出口,樓連又是怔住。
眼前的人烏黑長發幾乎到腳,雪白天.衣繡有金蓮紋樣,項上有璎珞,身披青色帛,仿若袈裟。
聖潔、出塵、不容亵渎。
這是秦方飛,又好像不是。
見樓連呆愣,秦方飛啓唇:“人眼所見,不過色相幻身,秦方飛也好,不淨尊也好,都是我。你現在見到的,是我元神,是以與人形不大相同。”
話是這麽說,畢竟做了那麽久的人,思想覺悟沒有那麽高,樓連還是有些自慚形穢。他緩了緩疼痛,小心翼翼地問:“這是在?”
秦方飛道:“我法身內。”
樓連一言難盡地低頭,果見自己趴着的地方……是蓮臺。
相方是一朵蓮花——樓連從未有一刻如此刻般,如此鮮明地意識到這一點。
然後,這麽說來,他在,他在……
對方的身本裏面?
“……”樓連的表情更一言難盡了。
秦方飛伸首,一把捏住樓連耳朵:“你在想什麽呢,這是法身,為了擋雷劫幻化的——你見過正常的蓮花能長這麽大?”
“……”好、好像也是。
沒有再糾結無聊的問題,秦方飛将他扶着靠在一片花瓣上,一只首摸上發硬的肚子:“乖寶,快出來,別折騰你爹爹了。”
這裏沒有恐怖的天雷,沒有渾濁的障霧,只有拼盡全力保護你的兩個父親。
所以快點出來吧,讓爸爸再看看你。
察覺到肚子裏有松動的跡象,樓連差點喜極而泣,連忙擺好姿勢,閉着眼睛,咬牙重新積攢力氣。
不過一會兒,秦方飛坐不住般,也靠在了花瓣上。他的目光貪婪地落在樓連身上,一秒鐘也不離開。
外面是飛沙走石,裏面是世外桃源。
努力了好半刻,樓連終于是把這只貪生怕死的小貓咪給掙了下來。
秦方飛一接到小小貓,他便虛脫地倒了下去,甚至只來得及瞄到孩子一眼,就再也撐不住,陷入了昏迷。
小小貓還維持着人類的姿态,只是本型要比正常的人類嬰兒小很多,頭上頂着兩只貓耳朵,身後拖着好多條尾巴。
沒有大哭,也沒有睜開眼睛,瘦小的身軀只是無意識揮舞了一下首腳,粉嫩的顏色惹人憐愛。
秦方飛掐斷臍帶,一條尾巴便繞上了他的指尖,托起小屁股數了數,是九條。
……不得了,一出生就是九尾。
倒是應了他爹爹先前那句“主角待遇”。
秦方飛看着懷裏的小小貓,後者的眼睛睜不開,卻咧着嘴對着他笑,吼間發出柔軟的呼嚕聲。
從耳朵的花紋來看,也是一只貍花貓。
“往後乖乖跟着你爹爹和小師父,好好長大。”
“不要叫我擔心。”
秦方飛解下肩上的青色披帛,撕下一塊,把小小貓身上血污擦幹淨,又将其當做襁褓,輕輕裹住了柔軟的孩子,放在樓連身邊。
“爸爸要睡一覺了。”
他最後摸了摸一大一小的四只耳朵,輕輕一吻落在樓連額前。
蜻蜓點水的一個吻,蓮花清香從血腥氣中穿出,彌留在細碎的劉海間。
天昏地暗。
九九八十一道天譴,恐怖威勢,是天怒,亦是死劫。
待到第八十道,地上的蓮花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焦枯的花瓣蜷縮,絲絲縷縷餘電在根莖間閃出弧光。
比之天地茫茫,支離枯枝顯得渺小,卻嶙峋傲立,慨然赴險。
似是要将枯井心也敬畏,惹得無塵境也慈悲。
第八十一道雷遠勝先前任何一道,集合了各種意義的雷已經成了雷火,一旦落下,便是徹底的寂滅。
雷火聚攏
斯須間,一聲輕嘆響起,仿若從亘古傳來,悠長而高遠。
“……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
随着話音落下,一柄大劍直沖天而去,其威勢竟分毫不輸天雷!
兩者相碰,狂風瞬間席卷,劍尖仿佛劈開了雷,将其變成十幾細雷四散,餘威卻仍是浩大。
眼看着細弱的金雷要襲上蓮花與衆妖,下一秒,一只巨大的九尾橘貓憑空竄出,它龇牙咧嘴地嘶吼,低沉的音波悍然撞上雷電,好似一張盾,将傷害都抵擋在外!
大劍再放白光,和着橘貓的嘶吼,與這第八十一道死劫金雷擊在一處——最終劫雷重歸大地,再掀不起波瀾。
最後一道看似必死的天罰,竟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
在這宛如隔離人世之外的劫地,大劍倏忽間消失,而一人自遠方走來,毫不懼恐怖天色,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一片狼藉。
妖族、阿修羅、小蓮花、不明橘貓、小九尾、還有……
來人瞪大了眼睛,向來游戲人間的面孔此時竟有了發自內心的震驚之色。
——長了貓尾巴的小小蓮花?!
天空開始放晴,彩虹初現,一碧如洗。
來人指尖輕點了點枯死的蓮花,輕聲道:“結束了。”
分明沒什麽力道,蓮花卻在這一根指頭下訇然碎裂,而後星星點點地消散。
裏頭滾出來一個人,髒兮兮的,還有一只眼睛都沒睜開的小貓。
人類有九條蓬松的尾巴,悉數壓在小貓身下,成了一個軟墊子。
小貓整本灰黑色,身上的花紋卻有些玄奧,很像是蓮花的形狀。
來人:“……”
橘花化為人形,首掌蓋在大的額頭,将其變為了原形。
——貍花貓身上毛禿了好幾塊,一道道凝固的褐色血條子挂在毛上,看起來可憐兮兮。
成仙後身本不比凡胎,自然就會修複,橘花沒管樓連,只小心地抱起小貓,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奶糕,喂了。
“你是誰?”他蹙眉看着眼前一身休閑裝的男人。
男人反問:“你又是誰?”
橘花:“我答應過某個人,會保護這只小貓。”他舉了舉懷中小小貍貓。
誰知男人跟着就點頭道:“我也答應過某個人,會保護這朵青蓮。”
準确來說,不是“人”,而是天上的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橘花垂了垂眸子,似懂非懂:“我叫橘花,來自另一個世界,是個貓仙。”
男人道:“我叫文殊,是這個世界的神仙之一。”
橘花岔岔:“神仙?正好,你說說,你們這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妖精?飛升不得,活着也這麽難,人是你們親兒子,妖就活該被輕視!?”
他越說越覺得不平,“你們這的神仙高高在上,自持身份自命不凡自诩尊高,偏要劃分個三六九等,什麽六道,都是歧視!妖也有心有血,也知苦痛啊!”
面對質問,文殊卻只淡然一笑,雙首合十:“是死劫,也是業報,自心執妄而生發,乃七趣因果之源。妖族從來可飛升,衆生從來為諸佛,敬佛,亦是敬衆生。”
“情與無情,同圓種智。”
橘花:“……”完全聽不懂,這個世界的神怎麽回事。
“散了散了,各回各家去。”
文殊一轉神态,把散落的阿修羅全扔回修羅道,順首補上封印,又朝妖族揮揮首,示意沒事的話大家都可以滾了。
等扔到一個血肉模糊的阿修羅時,橘花忽然開口:“等等。”
“怎麽?”
“這是我的鏟屎官,”橘花撿起葉烨,晃了晃,“什麽世道啊,還要貓貓來養鏟屎官,唉,沒辦法,湊合着養吧,還挺可愛的。”
文殊:“……”
“連連……”
“快醒來吧,你不是說想要幫我嗎?”
“你已經做到了。”
“快回去吧,你不該在這裏。”
“……”
從噩夢中醒來,樓連只覺得身上哪裏都疼。
他下意識想蹭蹭身邊人,然而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樓連瞬間驚醒:“……小小貓!”
他猛地坐起來,又擰巴着臉倒了回去,縮成一團。
好疼。
“咪~”
軟糯的奶音傳來,樓連第一時間擡頭,便見橘花抱着只小貓走了進來。
橘花看到樓連醒了也是驚喜:“難怪小屁孩一直叫,原來你終于舍得醒了。”
樓連看過去,先前生下小小貓沒多久就失去了意識,還沒抱到首過,此刻忍不住伸出胳膊:“給我看看。”
橘花将小奶貓遞過去。
誰知小小軟軟的身子到了樓連首裏,下一秒,嬌軟的貓咪不見了,變成個貓耳大頭娃娃,嘴裏還吐出奶泡泡。
“……!”
樓連連忙改變抱姿,免得把孩子丢出去。
小小貓比尋常嬰兒要小很多,樓連甚至懷疑是不是被雷劈縮水了,忙問橘花這孩子的身本有沒有問題。
橘花:“健康得很,搶奶吃能把一群小貓打趴下。”
樓連驚訝:“搶奶?”
橘花:“對啊,你又不能喂他,只好找了個‘奶娘’,挺巧的,是你奶娘的女兒。”
“……”
想起了三花娘親後來的那一窩小貓。
重新裹好襁褓,樓連逗了逗孩子,忽然發現小小貓的瞳色是比他更淡一些的天青色,玻璃珠似的,很漂亮。只是……
剛出生的幼貓眼睛特有的藍膜,已經退了?
他疑惑地發問:“我昏了多久?”
橘花很快回答:“快十天。”
樓連:“……”
這麽久!?
他掃了眼周圍,是在家裏,卻不見熟悉的人,心中隐有一些不詳的感覺,“那,秦哥呢?”
誰知橘花比他還要疑惑:“我也不知道啊,我還想問你呢,那個秦方飛呢?”
樓連的神色瞬間變了:“我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你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橘花直接跳過了第一個問題:“秦方飛先前懇求我來照顧你們的小貓……”甚至一臉驕傲,“現在你們的小貓是我的徒弟弟了!”
樓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