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月見之花
第33章 月見之花
“……”
逛是不可能再逛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浪的,那句溫柔的“還是想xxxx?”落在樓連耳中,就如同來自微笑惡魔的低語,一旦真肯定了絕對會被吃掉。
于是樓連先是搖頭,再站直了,爬上秦方飛肩頭,額頭抵在對方的側臉上蹭蹭,撒嬌般的發出“呼嚕呼嚕”聲音。
一只收了指甲的爪子放在對方耳朵上,柔軟的肉墊磨蹭耳朵皮,秦方飛身體一僵,而後無奈地撸撸樓連的頭。
樓連頗為享受:“咪嗚。”
路上,嫌繩子太長拖着麻煩,秦方飛幹脆把它繞幾圈,纏在樓連脖子上了。
鏈子很輕,幾乎沒任何負擔。
剛好旁邊是個綠蔭小道,人煙稀少,青色方磚鋪成小徑,通往幽處。
初秋涼爽的惠風帶着絲縷草葉香,吹散了方才的煙氣,隐約還有不知名的花香。
樓連的注意力漸由白白嫩嫩的耳朵轉向那邊,小貓日漸澄明的碧眸中映出綠影疊嶂,鼻尖微動,目露向往之色。
微側過頭,秦方飛想,倒也不用急着回去。
倒是肩膀上的小貓,自出生起就被抱了回來,沒怎麽見過外面的世界。他也不是什麽惡魔,沒必要真的把一只生來就屬于自然的田園貓,硬掰成離了人就活不下去的室內養。
更何況對方明顯開了靈智,恐怕智商還不低。
秦方飛朝着樓連看的方向——也就是方磚小徑走去。
插袋的手忽然摸到了什麽,他從口袋中掏出幾小粒凍幹三文魚零食,遞給肩上的貓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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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從天降,樓連快樂地湊過頭去,把魚幹一粒粒舔入嘴中,慢慢地嚼。
好不容易等貓貓吃完,秦方飛掏出紙巾,把沾滿貓口水的手指一根根擦幹淨。
手控福音——視煎的樓連想。
再對比自己短小粗的貓爪子,傷害好大。
秦方飛不緊不慢走着,進去才發現,小徑的盡頭并不是什麽通往什麽新世界的大門,它就只是不走尋常路的一條小徑而已——在本來的人行沿道旁,多繞彎出一條路。
若一路走出,就會回到原來的人行道上,與入口相距不到八百米。
但也有意外收獲。
小徑路上,古老微鏽的低矮栅欄外,蒼翠綠葉上,淡粉的花朵含苞挺立,成片,姿容清麗。它們的花莖很是纖長,筆直,亭亭玉立的模樣,一支上就綴着一二朵,叫人驚嘆不已。
這還只是花骨朵,若是齊齊開放,那該是副多美的盛景。
樓連扒拉住秦方飛衣領,細細吸氣。
太漂亮了。
秦方飛也在花海前駐了足,目光落在粉花上。
“咪嗚……”
這是什麽花呀。
“現在還太早,要晚上來看才好,那時它們才都開了。”
一道蒼老的聲音忽然傳入一人一貓耳中。
樓連聞聲而望,粗略一瞥,是一個皮膚略黑的老頭子。
沒什麽白發,原因大概是根本也沒剩多少頭發了。
老頭子自來熟地用不标準的普通話搭讪:“小夥子,你不是這附近的人對吧?”
秦方飛發出了一個很短促的“嗯”。
樓連跟着探出了腦袋。然後愣住。
“喲,還有只小貓呀?”老頭子走過來,與秦方飛并肩而立,看着樓連,又看向自生野長的粉花,“到了晚上這花就全開了,特別好看——你曉得這是什麽嘛?”
還不待秦方飛有所回應,老頭子就自己答了,“它叫月見草。”
又狠吸了一口,“很香吧。”
秦方飛依言将口罩稍稍掀開一些,鼻尖的花香便愈發濃郁起來。
是一種很淡很淡的香,不熱烈,不刺鼻,但悠悠綿長。
老頭子彎下腰,将手卡進了栅欄橫杠上,陶醉般道:“我的妻子以前很喜歡這種花的,她覺得這個味道很好聞。”
“确……”
“你知道月見草的花語是什麽嗎?”老頭子又搶了話去,叽裏咕嚕道,“它們在月光下開放,哪怕一起開,開成一片,也一點都不鬧,就靜靜地,默默……”
“‘默默的感情’,”秦方飛這回接上了,“愛意和守候,同時還象征無羁、自由。”
老頭子靜了會兒,笑了:“小夥子不簡單,竟然知道啊。”
“這種只在晚上偷偷開給月亮開的花,真的很奇怪啊。人也是,說它是孤芳自賞默默地愛,又說它敢于追尋夜間的自由,這不矛盾呢嗎。”
秦方飛垂了眼,竟也微微點頭:“是很矛盾。”
“就是啊,看不懂。”老頭子深吸一口氣,“……不說這個了,小夥子,你多待會兒吧,月見草開花很好看的!”
他不知從哪裏掏出了兩瓶小酒:“相逢就是緣,老頭子我請你喝一杯?”
秦方飛沒有說話,肩頭的樓連忽然一陣蠕動,他伸出手,接住往下跳的小貓。
樓連以那只手為踏板,又從栅欄上借力,一下子跳到了地上。
然後揪了揪先生的褲腿,轉身就從細細的栅欄縫裏擠了進去。
“……诶!”老頭子吓了一跳,“喂,噓,噓,回來,回來!喵嗚快回你主人身邊來!”
“嗯?”秦方飛也有些意外地看着撒丫子狂奔的小貍花,不過他沒有激動,反而冷靜道:“沒事的,貓貓很聰明,它會自己回來。”
老頭子将信将疑。
秦方飛嘆氣:“看來我只能陪您坐會兒了,不過不能喝酒。”
——在栅欄前就有幾個小長座椅。
老頭子頓時喜出望外:“沒關系,小夥子我跟你說,月見花開了真的很好看的,快了!”
秦方飛其實看過很多次,不過他無意打消老人積極性,便輕聲應了,“好。”
另一邊,樓連跟着一團“白乎乎”一路進了“草海”。
白乎乎的存在大概人類是看不見的,樓連想,否則那老頭子早上起來一照鏡子,發現自己肩上有一團鬼影樣的東西還不得吓死。
白乎乎先前大概是意識到了樓連能看到,便指引了他跟着自己。
對于人來說并不高的花莖,卻幾乎把小小的奶貓埋了。
樓連左支右绌,磕磕巴巴跟着飄着的白乎乎走,看起來并不鋒利的葉片掃到身上,竟也很有些疼。
“喵?”你要帶我去哪兒?
他能感覺到白乎乎沒有惡意,反而有種很親和的感覺,但也耐不住一直走一直走。
聽到奶聲奶氣的細細貓叫,仿佛在喘着氣,白乎乎忽然停了下來,像在思考着什麽。
一只枯葉蝶自眼前翩飛而過,樓連腦袋沒轉過來,身體已經撲了出去,兩只爪子在空中亂撩。
“咪!”
白乎乎:“……”
白乎乎又開始飄起來。
樓連丢下枯葉蝶,繼續追趕白乎乎。
這片地域其實不大,但花草密集,對于樓連來說趕路速度就下降許多。不知過了多久,白乎乎終于再次駐足,樓連撥開一株月見草擠進去,發現竟有一簇紫色。
在一堆綠和粉中,顯得極其突兀。
不過這種花樓連倒是認識。
——勿忘我。
不過不是真的,是假花。
白乎乎飄至假花上方,一根很細的條條從“身體團”裏伸出,仿佛是手。
它似乎想拿起這簇勿忘我,但透明的條條卻從紫花中穿了過去。
白乎乎愣在那裏,轉向了引來的貍花貓。
分明對方沒有臉也沒有眼睛,樓連卻覺得,這團不知道是什麽存在的白乎乎在哀求自己。
他走過去,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把假勿忘我刨出來。這東西掉落在這裏大概很久了,風水日曬的,假花變得脆弱不堪,輕輕一碰仿佛就要碎掉。
等他終于弄了出來,卻發現,假花下面竟還綴着一個透明小盒子。
塑料果然不容易降解,除了髒兮兮的,還是完好無所的模樣。拍幹了灰,裏面的東西一覽無遺。
——一枚戒指。
銀色,鑲鑽。
但是據樓連還算見過世面的眼光來看,這分明也是假的。
從銀圈到上面的鑽石,都是假的。
白乎乎激動地撲了過來,依然是撞了個空
卻在樓連震驚的目光中,卡在了他的幾條尾巴之間!
“喵!!”
樓連吓呆了,抛了塑料盒子後退幾步。
白乎乎是無心,樓連也根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發展,但兩者相撞之時,奇異的感覺湧來,樓連渾身一震,毛全炸開。
——他看到了一些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東西。
……
街頭報童的叫賣聲在車水馬龍中響起,人們大多穿着縫縫補補又三代的衣服,排起長隊等打電話。
坐在黃包車上的小少爺吆喝着什麽,他才大概十歲的樣子,穿着貴氣,對下人頤指氣使。
一簇新鮮的紫色小花被他捧在手裏,跳下車後,獻寶似地交給了穿着破爛的小姑娘。
小姑娘是樓連的第一視角,之所以說是“小姑娘”,因為樓連發現“自己”穿着很破很破的裙子。
小少爺說,上海灘要變天了,我要跟着阿爺去北平發展啦。
他又給了小姑娘一條鏈子,應該是金的,說,等我長大了,我就來找你。
小姑娘把鏈子放在心口,說,好,我會努力念書的。
樓連猜測,這個小姑娘應該是少爺家丫鬟和長工的孩子。
而且比起舉家遷徙,樓連覺得,這位小少爺的家族更像是舉家逃亡。
逃亡路上,丫鬟長工,自然都是不要了的。
這應該是剛解.放沒多久的年代。
就像無數換湯不換藥的悲情口水故事,小少爺當然是沒有回來,不但沒有回來,還過得人不如狗。
他一生的幸運都在童年用盡,在社會.主.義探索階段,日子過得坎坷無比,能活下來都是個奇跡。
“小姑娘”則成為了人民教師,前往北京,起初很受愛戴,但動蕩的年歲襲來,同樣被綁起來鬥,貼了大字報——拿紅書戴紅章的人罵他是娘娘腔,罵他是階級走狗,要他不得好死。
而此時的樓連,不管是對自己這視角主人的性別、還是發展,都已經驚訝不動了,他就被困在這具身體裏,無能狂怒之餘,甚至念起了阿彌陀佛。哪怕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仿佛也快要被這種精神污染逼瘋。
好在記憶是碎片式的,不至于真的經歷完別人的一生,樓連還能茍。
後來的記憶碎片跳躍性就很大了。
小少爺和身體的主人終于相遇,這次誰也沒高誰一等,都是狗,互相舔舔傷口也還能湊合着過。
再後來,錯誤被糾正,補貼發下來,兩人的物質條件終于開始有所起色。
不惑之年,少爺心血來潮買了戒指,附上一小簇勿忘我,當做生日禮物送了。作為交換,丫鬟兒子也送了一枚戒指,還送了本手抄小詞,附的是方才樓連才知道名字的花朵,月見草。
他們都沒有戴,悄悄放在家裏,有外人問起兩人的關系,也只說是親戚。
耳順之年……
記憶到此就中斷了。
白乎乎終于把自己從樓連的尾巴裏扒拉出來,仿佛氣呼呼的樣子,無能亂抖。
樓連恍然回神,把那只塑料小盒子撿了回來。
裏面的戒指,無論是分量還是價格,對如今這個時代而言,恐怕都不值一提。
但……重逾千鈞。
樓連愧疚地“喵嗚”一聲,嘗試着發出人類的聲音:“你想讓我把它還給外面的老爺爺?”
白乎乎上下飄飛。
“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弄丢的呀……”樓連嘗試着用嘴把塑料盒子叼住,無意識地詢問道。
白乎乎又開始抖,像是憤怒,又像是悲傷。樓連連忙閉嘴,什麽也不敢再說了。
紫色小花太脆弱,樓連絲毫不敢碰,但塑料盒子又太大,他把嘴張到最大,也硬塞不進去。
迫不得已,最後只好在白乎乎的死亡注視下,樓連努力把塑料盒子打開了,叼住連在一起的盒蓋,這麽一串拖着往回走。
白乎乎亦步亦趨地跟着,樓連餘光看到,随着他往外走的步伐,這團東西的顏色越來越淡了。
等他千辛萬苦終于重新擠出了栅欄,就看到了外面兩個整整齊齊坐在椅子上,正抽煙喝酒的不良人士。
俱是一副無聊又逍遙、滄桑又貪歡一晌的模樣。
樓連:“……”
操。
“小夥子我跟你說,養貓不能這樣養,嗝。”
“這小野貓你撿回來呢,一定要先磨磨性子,否則它根本不認你這主人啊嗝。”
“唉,如果你家小貓真的就這麽走丢了,我實在是對不……”
老頭子驚呼:“……嗯?你家貓好像真的出來了!!”
秦方飛全程一言不發,此時見狀,随手滅了煙,低頭看了慢吞吞擠出栅欄的小貍花一眼,眉宇微蹙:“又撿了什麽東西。”
“嗯?”老頭子掏出老花鏡,“有東西?”
樓連叼着那只塑料盒子,故意磨磨唧唧走到老頭子前面,把盒子放在地上,揚起下巴,看着老頭子呆滞的眼神,目光逐漸蔑視。
“喵嗚。”
沒想到吧,我回來了。
……愚蠢的人類,先生怎麽養貓,幹你這無能的人類何事?
作者有話要說:少爺:我老婆死了,我好難受。
先生:嗯。
少爺:我老婆的戒指也找不到了,我好難受。
先生:嗯……
少爺:小夥砸,你老婆呢?
先生:大概也死了?我找不到遺物,也不記得他長什麽樣了。
……少爺唏噓感慨,真是後浪推前浪。
我強行抽空寫出來了,還沒考完,一月前依然緣更抱歉。
下章老年組就下線了,絕不搶風頭(我真的好想寫那個時代的故事然後組織并不允許罷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