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張海杏看見吳邪,先是一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麽,眼中光彩一閃而過。
“呦,這是誰呀?”她話尾一挑,直指臺上的張海客,“兄長,原來你除了我這個妹妹之外,還有個孿生兄弟嗎?
衆人被吳邪的出現鬧得一頭霧水,吳邪卻在聽到張海杏的稱呼時一陣意外。原來這掐得你死我活的張海客和張海杏二人居然是一對兄妹?然而聽張海杏話裏話外隐隐對張家有怨憎之意,看來這裏面的事情不簡單。
僵局間,張家老者率先發話:“小兄弟,你是何人?”
“我是小哥的……是張起靈的朋友!”吳邪走到臺上,道:“張家長老,我可以作證,小哥根本沒殺人!是他們要殺小哥!”
說着,吳邪指向張海杏。
“小子,你可不要賊喊捉賊,你自己也說了你是那魔頭的同黨,我們憑什麽相信你?”張海杏臉色一沉。
“你也是小哥的族人,大家為什麽要相信你?你喬裝改扮,混在人群裏煽風點火陷害武林盟主,又是何居心?”
欺師滅祖,殘害同門,這都是江湖人最不恥的事,別說小哥生死未蔔,如果小哥真的……那就更不能背負這份不忠不孝的罪名。相識一場,小哥助他良多,他又怎能眼看着小哥遭人冤枉,如果連站出來替兄弟洗清身後名都不敢,那他吳邪成了什麽人了?
“那黑金古刀我見過,沒什麽稀奇,不過就是重一點,鋒利一點,傷口也未必就僞造不出。但是我問你,你說小哥殘害同門,可是你親眼所見?”吳邪問道。
“我若看見,還能活着在這裏?只怕早就被滅口了吧。”
吳邪冷笑,面相臺下道:“大家聽聽,她連見也未曾見過,卻在這裏大放厥詞,混淆視聽,可是好笑不好笑?上月二十我和張起靈盟主身在一處,我親眼看到事情的全部經過,根本不是她說的這樣!”
此語一出,現場一片嘩然,連張家人也不約而同地看向吳邪,似乎在揣測他言語的真實性。
張海杏打量了吳邪一番,道:“小子,我看你不像個江湖人,你怎麽會和張起靈有交往?別是胡言亂語吧。”
“如何相識那是我與小哥的事,我們萍水相逢一見如故,不問身份立場便可傾心相交,生死相托,不比某些人包藏禍心,圖謀不軌。”
論起嘴上功夫,吳邪自認不會輸給胖子以外的人,何況他在氣頭上,連平日裏對女兒家那份憐香惜玉的心思都免了。他将那日他與張起靈自菜市歸來途中所見所經歷一一道出,連最小的細節也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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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招招狠辣,毫不留情。他們不是小哥的對手,便來害我,多虧小哥出手相救。那三人逃走時并未受致命傷,死了也不幹小哥的事。敢問這‘殘害同門’的罪名是哪兒來的?”
屁的殘害同門,張起靈他殘害的就只有他一個!借酒裝瘋,啃了就跑,攪得他心神難安,現在又擅自生死未蔔,簡直就是個混……吳邪心裏一揪,又想到這人也許真的已經不在了,瞬間連“混蛋”兩個字也罵不動。如今這場武林大會上個個人居心叵測,就剩下自己還記得他的好,再抱怨也沒意思。
張海杏冷冷道:“這也不過是你一面之詞,我們怎麽知道這不是你編的?”
“那就再加上胖爺一個!”肥碩的人影兒騰空一閃,輕巧地落在吳邪身邊,抱拳道:“順天府潘家園王胖子,有禮了!”
到底是老江湖,胖子分毫不怯場,還笑呵呵地跟臺下的熟人打了招呼,這才拍着胸脯道:“小吳不是江湖人,所以你們懷疑他。但胖爺可是老江湖了,我可以擔保,他說的話句句屬實。張小哥咱是見過的,為人咱也是知道的,他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王胖子混跡多年,深知武林風向。他為人粗中有細,又講義氣,三教九流都有結交。他這一番話出口,衆人便明顯有些信了。吳邪大喜,正要言謝,胖子卻已經低聲數落起來:“一遇到小哥的事你就不長腦袋,依我看,有你這麽個愛操心的媳婦兒,連閻王爺要請小哥也難。”
話雖然欠揍,但是吳邪知道胖子是想說他也不相信小哥會死。有了這句寬慰,吳邪心裏頭的希望似乎又重燃起來。心情一放松,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長老!我有一件東西想給您過目。”
說着,吳邪自腰間取出一個針線包,當着衆人打開來。衆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要做什麽。吳邪不理會,徑自取出三枚形狀特殊的銀針——正是那日刺客所留暗器。吳邪當時出于好奇,便拿手帕抱着把銀針收了。那銀針已經去掉了毒液,但是由于常年淬毒的緣故,色澤依舊十分詭異。原是他出門前留了個心眼,想自己身無寸鐵,遇到意外難免不能自救。他不通武藝,若直接佩劍也不合适,便想出了這麽個不容易被防備的法子。
吳邪把銀針遞給老者,問道:“此物,不知可否作為證據?”
張家長老見那暗器,竟是臉色大變,突然厲聲道:“執戒堂弟子聽令!立刻拿下叛徒張海杏!”
吳邪被吓了一跳,沒等他反應,幾個張家人已經沖上臺來。卻聽張海杏喝道:“且慢!長老,這‘荊棘刺’雖歸我所有,他人若有心也未必就弄不到手。此人形跡可疑,長老勿要聽信讒言!”
女子回頭一指:“小子!武林大會的每一張帖子我都看過,怎麽從沒見過你。說!你僞裝成我兄長,又偷偷混入武林大會有什麽目的!”
好一個賊喊捉賊!
如果被指的人不是自己,吳邪簡直要擊掌叫好了。這女人反應真是快,一句話便把毛頭指向他。去你妹的僞裝,他二十幾年一直長這模樣,還能有假不成!可偏偏吳邪的确就是混進來的,連張帖子也沒有,實在可疑。盡管胖子一直在解釋,但是顯然張家人并不相信。
吳邪咬牙道:“我的身份有什麽重要!這個女人謀害武林盟主,難道不應該制裁嗎!”
突然,一直沉默的張海客淡淡地道:“她的事我們自會查明,但是你的身份也的确可疑。小兄弟,不如你老實交代了,看在你和前任盟主的交情上,我們也不會為難你。當然……前提是,你的話都是真的。”
張海客用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笑了笑,吳邪卻只覺得毛骨悚然。一旦他承認身份,便是把吳家牽扯進來。吳家如今早已不問江湖事,只有三叔還在外走動,若是他知道自己在這裏惹了禍,扒自己一層皮還是輕的,就怕他……
突然,一個聲音從場外傳來——
“他的話當然是真的。”
衆人循聲望去去,只見說話的卻是個吊兒郎當的布衣道人,帶着一副讓吳邪記憶深刻的黑眼鏡。小掌櫃傻眼,這不是客棧裏的……那人慢悠悠地走上臺,對着吳邪一個勁兒地笑,也不知道什麽意思。吳邪看着這表情豐富的神經病,完全雲裏霧裏。他剛要開口,對方卻閃電般地出手,不輕不重地在他後腦勺一拍,撞了他一個趔趄,活像長輩在教訓小輩。吳邪正要大罵,卻聽那人道——
“齊羽,怎麽這麽沒禮貌,見到舅舅也不知道問好。”
齊羽,誰呀?
吳邪一愣。
只見那黑眼鏡笑呵呵地招呼道:“長老,小侄自小體弱,沒見過這種場面,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臺下嘩然。
黑眼鏡此人,道上人稱“黑瞎子”。據說本家姓齊,跟江湖神算齊八爺有些關系。算命這一行當,因為洩露天機,大多不得善終,齊八爺算是個例外。當年齊鐵嘴憑着一手奇卦為先帝立下功勞,也保全了自己一世富貴,享年八十有二。齊鐵嘴一生順遂,富貴無憂,可他的後代卻沒有繼承他的運氣。齊家獨子齊羽下生便患有怪病,齊鐵嘴便是為此事封卦收山。江湖皆傳言這是上一代的“債”報應到了孩子身上,更有傳聞說這個孩子早已不在人世了。是以,黑瞎子一開口,衆人不由就好奇起來。照此人所說,眼前的青年難道竟是傳言中早夭的齊家公子?
吳邪不知道齊羽是誰,但是齊八爺的大名他是有所耳聞的。吳邪沒想到這個瘋瘋癫癫的人竟會幫他,并不敢掉以輕心。然而,仿佛察覺到了吳邪的警覺,黑眼鏡笑了笑,壓低了聲音:“不用緊張,我只是想給自己要個人情。”
吳邪不解,他可不覺得自己能有什麽幫到他的放。對方卻穩穩地往他和胖子邊上一站,擺明了立場。這樣一來,不管真假,吳邪的身份便坐實了。人證物證俱全,張家長老立刻便要處置張海杏。
未曾料到,女子見大勢已去,竟是出其不意地自腰間抽出一條軟鞭。電光石火間,吳邪只覺得手腕間火辣辣地一下,連痛感還未傳來,人便已經一個跟頭宰了過去。黑眼鏡和胖子同時出手,卻也只扯住他另一條胳膊。
“老太婆你幹什麽?看上我們天真了也不能硬搶啊!”胖子抽刀相對。
“姑娘,奉勸你一句,這個人可不是你能動的。”黑眼鏡話裏有話。
“今天左右是個死,拽個墊背的,老娘也不虧!”張海杏惡狠狠地對吳邪道,“你不是跟張起靈很好嗎?他現在正在和閻王爺下棋,我這就送你去見他!”
張海杏一個用力,吳邪便覺得手臂要被生生扯掉一般,當即慘叫起來。胖子和黑眼鏡見狀也不敢硬來,他們一松力,吳邪立刻倒了過去。他心知這一下兇多吉少,情急之間拼上最後的力氣一個頭槌撞開。下一刻,吳邪只覺得頭頂碰到了什麽軟綿綿的東西,實在不像是臉或下巴,倒像……
吳邪大叫不好,擡頭一看,近在咫尺的張海杏捂着胸部,臉已經氣成了豬肝色。
“我不是故意的!”
“你找死!”
張海杏哪裏聽得進去,甩手便是一個耳光,吳邪只覺得耳朵嗡嗡轟鳴,好似幾萬頭野驢再耳邊一起嚎叫。他從小雖不說嬌生慣養,卻也沒受過這樣的對待,當即也火了起來,對着張海杏的手腕一口咬下去,任對方如何踢打也不松口!胖子和黑眼鏡都沖了過來,但是張海杏顯然已經氣瘋了,竟是躲也不躲,只針對吳邪。吳邪被那一下抽得眼花,恍惚間他只覺得一道銀色的光芒劃過,手腕上的力量當即一松。吳邪趔趄後退,随之,有人穩穩地撐住吳邪的身體。
當然不是胖子,也不會是黑眼鏡,那兩人應該還在身前。站定的瞬間,吳邪屏住呼吸,甚至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他這樣的舉止,似乎倒叫身後那人誤會了。吳邪只聽耳邊“啧”地一聲。
那人對什麽人吩咐了一聲“善後”,便在他腰上一托。吳邪立刻雙腳騰空,竟就被那人就這麽撈走。恍惚間有人喊些什麽,吳邪通通聽不見。耳邊只剩下無盡的風聲,沉穩的心跳聲,和幾不可聞的呼吸聲。若不是臉上還火辣辣地發疼,吳邪一定以為這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