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包郵

第73章 哪吒鬧海

苗知塵是被吵醒的。

一大早，總兵府就格外喧嘩，似是府裏來了貴客。

金吒木吒來敲苗知塵的房門，說是那貴客指名道姓要見哪吒，李靖讓哪吒快快起床去見人。

苗知塵賴在床上不想起，楊戬和哪吒就都陪着他，任由金吒木吒敲門敲到手痛也不給回應。

苗知塵說：“來的這人八成是龍王。”

楊戬說：“嗯。”

哪吒問：“嘿，那頭不辨是非的老龍來做什麽？”

苗知塵捏了捏哪吒的臉，說：“你殺了龍三太子，龍王這個當爹的自要上門找你報仇。”

哪吒說：“尋哪門子的仇，他那兒子就是該死啊！我去把龍王也打死好了，養出那麽個兒子他自己也定不是好人。”

苗知塵一腦門汗地把哪吒給抱住，不讓人輕舉妄動，“哎我的小祖宗，你就別鬧了，龍王是正神，你打死了到時是全天宮來與你尋仇了。”

哪吒說：“那全天宮的神仙都是好壞不分！”

苗知塵求助地望向楊戬，楊戬說：“我先去會會龍王。”

龍王會來總兵府自是為了敖丙之死。

昨日海面上不平靜，波浪翻滾滔天，有蝦兵蟹将來禀報有人在大鬧東海，并打死了巡海夜叉。龍王立即就要派兵去把鬧事的人抓住，敖丙卻是請纓前往，只說一個區區小賊無需父王費心。

敖丙成天紙迷金醉，不思進取，龍王也想給他一個機會去鍛煉下，欣然應允。可敖丙卻是一去不回，龍王只當敖丙又犯了毛病，打敗鬧事者後去人間戲耍了。

龍王沒去管敖丙去向，在半夜時卻是龜丞相哭哭啼啼地到他寝宮，說敖丙被人給打死了，屍體就埋在東海岸邊！

龍王難以置信，敖丙雖不争氣但也是一條成龍，會呼風喚雨，誰人竟是能打死敖丙？這便不提，就光憑敖丙是龍王三太子這一點有人敢傷害敖丙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遑論打死他呢？

龍王拒絕相信敖丙死了，直到幾個兵将擡來了敖丙的屍體，他才不得不接受自己最心愛的兒子已死的事實。

龍王震怒，徹查殺害敖丙的兇手，卻是查到殺死敖丙的是一個紮着沖天炮的小孩兒！這陳塘關內，有能力殺死敖丙的小孩兒也唯有李靖的三兒子哪吒了。

李靖曾拜的師父與龍王是故交，是以李靖與龍王也算得上是有點交情。龍王一大早就來了總兵府，這讓李靖受寵若驚，只當是與前一日的降雨之事有關，奉龍王為座上賓，隆重招待。

龍王無心和李靖周旋，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因此他開門見山地就點了哪吒的名。

李靖說：“不知龍王找哪吒是為何是事？”

龍王說：“你且莫管，只把哪吒叫來就好。”

李靖摸不着頭腦，但仍按龍王所說的做了，不曾想，哪吒沒叫來，把楊戬給叫來了。

楊戬與東海龍王是舊識，當年楊戬擔山趕日到東海，龍王見楊戬英俊潇灑，又勇武過人，想把三公主許配與楊戬。可惜妾有意，郎無情，楊戬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龍王的提議，弄得三公主一哭二鬧三上吊，讓龍王焦頭爛額。雖說這親家沒有結成，龍王對楊戬也多有不滿，但楊戬之威名傳遍天宮，又是玉皇大帝的親侄子，龍王亦不敢得罪他，雙方的關系一直以來也就不鹹不淡地維持下來了。

龍王驚訝道：“楊二郎？你為何在此處？”

楊戬說：“有故人到訪，我來看看，倒是龍王來這總兵府所為何事？”

龍王說：“是為了我那短命的兒子！”

龍王對着楊戬就不再隐瞞，把敖丙被哪吒打死的事說了，旁聽的李靖駭得面無人色，一屁股癱倒在軟墊上。

李靖說：“龍王，這事不能亂說，哪吒不過七歲孩童，哪裏打得過龍三太子？”

龍王冷哼道：“李靖，你這兒子非同常人，生來就是有大本事的，我兒子技不如人，打不過你兒子就罷了，你兒子何苦緊緊相逼殺死我兒！”

李靖忙擺手道：“不不不，這其中定有誤會，我差人讓哪吒來大廳把事問個清楚。”

龍王說：“李靖，若查出當真是哪吒殺了敖丙，你當如何？”

李靖哆嗦着沒言語。

龍王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一旦坐實了哪吒是兇手，本王定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李靖汗如雨下，附和道：“我定會個龍王一個交代。”

龍王和李靖在這言談間仿佛就把哪吒的命給定了，卻忘了這大廳了還有第三個人，那就是楊戬。

楊戬冷聲道：“龍王，既然你說以命抵命，那龍三太子害死的無辜百姓的命又該由誰來抵？”

龍王說：“楊二郎你是何意？”

楊戬說：“敖丙濫用職權，橫行鄉裏，強搶民女，害死百姓共計二十餘人！這二十餘人的命，可要敖丙來抵？”

龍王雖怵楊戬，但仍被楊戬這一番話激怒，高聲道：“那些貧民的命怎可與我兒子相提并論？”

楊戬說：“怎的不行？誰的命不是命？因為你們生而為神，就能魚肉百姓，随意主宰他人的命運嗎？”

龍王說：“楊二郎，你這是胡攪蠻纏，我們說的是哪吒打死我兒子的事，你何必要扯別的事？難不成因着我兒子做了些不好的事他就活該被打死嗎？！”

楊戬說：“他活該。”

當楊戬說出“活該”二字時龍王怒極攻心，當場化出真身，一聲龍吟震得陳塘關抖了三抖！它的真身太過龐大，總兵府的大廳根本塞不下，龍王一掃尾，梁柱全斷，大廳瞬間垮塌。楊戬揪起李靖的衣領，把人扔出大廳外，免得他被砸成了肉醬，随後他踩雲跟上龍王，這一人一龍就在半空中對峙。

五爪金龍現世，陳塘關的天都被映襯成了燦爛的金色，不明所以的百姓全都倉皇下跪，對着龍王叩拜，生怕龍王一怒淹了陳塘關。

龍王說：“楊戬，你雖有擔山趕日之能，但本王若與你全力一戰，你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楊戬說：“大可一試。”

龍王說：“哪吒殺了我兒，我定是要他償命的，你最好不要阻攔我，否則我狀告到玉皇大帝那兒，對你沒有好處。”

楊戬像是聽到一個笑話，道：“玉皇大帝？你以為我會怕他？”

龍王大吼道：“楊戬，你別太嚣張！”

楊戬說：“多說無益，要戰便戰。”

龍王仰頭呼嘯，引來雷電霹靂，他不攻擊楊戬，卻是讓這雷電掉落在陳塘關各處。那雷電一落了地，就引發起大面積火災，不少房屋都被大火吞噬，同時響起的是凡人的慘叫痛哭之聲。

楊戬沒料到龍王如此卑鄙，多年未動怒過的他在這一刻體會到了那久違的怒氣，他喝道：“敖廣！”

龍王大笑道：“哈哈哈，楊戬你有半人之身，可能眼睜睜見你的同胞受難死去？若不交出哪吒，我就讓這陳塘關成一座死城。”

楊戬說：“我會殺了你。”

雷電處處開花，爆炸聲，尖叫聲，哭泣聲充斥了每個人的耳膜。

楊戬揮手招來東海之水，化作雨水降落，然而東海龍王才是司水的正神，管着這一方土地的水利，當這雨水降下時，龍王一張嘴，那雨水就全都化作一股進了他的肚子。

龍王說：“楊戬，你不去救人，死人就會更多。”

楊戬握緊三尖兩刃刀，不甘心就這麽放過龍王，可當他看到幾個孩子被火舌淹沒時，他再顧不得意氣之争，飛身前去救人。

楊戬一走，龍王就轉向李靖，說：“楊二郎實力強橫，奈何心太柔軟，我單打獨鬥不是他的對手，以全陳塘關的人作為人質，他便不是我的對手。李靖，你身為陳塘關總督，想來也不願讓這陳塘關灰飛煙滅，交出哪吒，我饒了陳塘關百姓性命！”

李靖忙不疊道：“好好好，哪吒但憑龍王處置！”

李靖話音一落，哪吒就從某個拐角跳出，一張小臉繃得死死的，後邊跟着苗知塵。

哪吒說：“我哪吒在此，龍王不必找了。”

龍王一見到哪吒就想起了敖丙，滿目血紅，“好你個哪吒，我兒子跟你無冤無仇你卻将他打殺，小時就懂殺人埋屍，長大後天還不被你給捅個窟窿？”

哪吒說：“你兒子雖與我無冤無仇，可他作惡多端，我不殺他，也有別人殺他，他是罪有應得的！”

“你放肆！”龍王拂袖道，“楊戬忙着救人，無暇顧你，我今日便取了你的性命以祭我兒子在天之靈！”

龍王一只手化作龍爪，無限延長，飛速朝哪吒抓來，哪吒以乾坤圈抵擋，和龍王戰做一處，誰想龍王閑置的另一只手卻是突然加入戰局，轉了個方向，抓向了苗知塵。苗知塵見機得快，往後一仰，竟是躲過了龍王的攻擊，然而他躲過了，殷夫人卻是躲不過！

龍王一爪子抓住殷夫人的脖頸，将她提起腳尖離地，殷夫人痛苦掙紮，使勁兒去掰龍王的手，卻是在做無用功。

殷夫人本是在自己房中刺繡，想給哪吒縫一件肚兜供他穿着，可前廳的喧嘩終是擾了她的清淨。她知曉龍王到了府上，這喧嘩多半是出了什麽事，他就喚來了金吒木吒，問他們到底是何事。

金吒木吒沒跟去前廳，對事情緣由也不太清楚，只知楊戬和龍王對峙，像是要打起來。他們才跟殷夫人講完，龍王就以雷電在陳塘關放火，金吒木吒兩兄弟也就去救火救人了。

殷夫人料到出了大事，也顧不得她繡到一半的紋樣，匆忙去了前廳，她才一到，就聽到龍王要殺哪吒，當即就心中一涼，再然後，她就被龍王掐住了咽喉。

苗知塵說：“龍王，殷夫人是凡人女子，手無縛雞之力，你以她為人質良心可安？”

“良心？”龍王的手愈發用力，“哪吒在殺我兒子時，良心可安？”

哪吒說：“我對得起天地良心！”

哪吒的嘴硬讓龍王怒火更盛，竟生生把殷夫人給掐出一口血來！

哪吒目眦欲裂，大叫道：“娘！”

龍王說：“哪吒，你若不死，我就要你的娘死！”

李靖一聽，大急道：“哪吒，你可不能連累你娘！”

哪吒眼眶裏蓄滿了眼淚，在這一刻，他竟像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哪吒踮腳抱住苗知塵的腰，說：“爹爹，你是哪吒最喜歡的人。”

苗知塵雙拳緊握，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他半跪下，将哪吒摟入懷中，輕聲道：“寶貝兒乖，你別聽他們的，你娘親很快就會回來，龍王打不過他。”

哪吒說：“娘親是全天下最厲害的人，可哪吒等不到娘親了，否則哪吒的親娘就要死啦。”

苗知塵險些掉淚，他明知哪吒的死是必然，可真到了此時，他完全無法接受，他想要拖延時間，拖到楊戬歸來，那哪吒就會有救了！他已不想去思考救下哪吒是不是會給這個世界造成不可逆的影響，他只想讓這個依賴他，管他叫爹的肉團子好好地活着！

可，他做不到。

哪吒在苗知塵的肩頭一拍，一股仙氣形成了一條無形的繩子，把苗知塵給捆了個結實，令他動彈不得。

苗知塵道：“哪吒！”

哪吒說：“爹爹，你替哪吒與娘親道別吧，希望哪吒來世還能做你們的孩子。”他再在苗知塵的喉結上一點，苗知塵便不能發聲了。

哪吒的眼淚大顆大顆掉下，哭紅了鼻頭，這眼淚砸在苗知塵的腳背上，勾得苗知塵也忍不住鼻子陣陣發酸。

哪吒用白白胖胖的手背一抹臉，再轉身面對龍王時又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哪吒，他說：“龍王，你要答應我，我死之後，你不許再傷害陳塘關的任何一個人！”

龍王說：“好，我答應你。”

哪吒跪下，對殷夫人磕了個頭，殷夫人雙目圓睜，拼命搖頭，可她才一張口，就吐出了更多的血。

哪吒說：“哪吒謝謝娘親生我養我之恩。”

殷夫人眼底流出血淚，卻是連一句道別的話也無法與哪吒說。

哪吒又轉向李靖，說：“你我雖是父子，卻無多少父子之情，可你也不曾虧待過我，只望你以後能好好待我娘。”

李靖別過頭去，不看哪吒。

哪吒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我哪吒今日割肉還母，剔骨還父，換陳塘關太平，龍王你若有違此誓，便受九天神雷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龍王一口應下，道：“好！”

哪吒撿起李靖佩劍，想要最後看一眼苗知塵，卻怕自己在看了後會失去去死的勇氣，強忍住了。他那麽小小的一只，當他把李靖的劍倒提在手上時，那身量竟比不上一把劍高。

哪吒以手撫過劍身，将鋒利的劍刃抵住自己的頸項，只輕輕一劃，便是鮮血如柱。他跪倒在地，力氣漸漸流逝，提不動那把劍了，也拿不動乾坤圈了，混天绫沾到他的血，愈加紅豔刺眼。

哪吒艱難地擰過身，終是看向了苗知塵，他用口型喊道：“爹爹。”

然後他倒在了血泊中，永遠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