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18章
窗邊灑落着大片的光斑,異常明亮耀眼,不随着枝葉的搖晃而漸漸消失,看一眼變暖到了心底。
陳江坐在窗邊看着手中的書卷,翻過一頁後身體不覺向那片光源挪了挪。他拿起一旁的毛筆,沾了些墨水,輕輕落下一個小字。胸中不覺有些發悶,陳江擡起衣袖掩面輕咳了兩聲。
即使是細微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中也異常響亮,陳江小心的擡頭,見蒼何坐在桌邊神情專注的看着手中的書卷,沒有任何動容,緩緩放下了心。他起身拿過一旁的茶壺倒了一杯熱茶。
略有些燙的茶水流入胃中,身體的不适暫時麻木了一些,但過了一會胸中的悶塞感卻愈演愈烈。陳江用力咬住下唇,盡力抑制住咳嗽,喉嚨中卻越發的癢痛。他将手中的毛筆不小心碰掉在地上,假裝彎腰去撿,趁機重重的咳了一聲,喉嚨暫時得到了一絲舒适。
陳江緩緩擡頭對上了蒼何的雙眼,“毛筆掉了。”他不知道他的身體為何會突然如此,許是昨夜受了些寒的緣故。
兒時陳江在雪地中被大叔救起後,因身上有傷有凍得太久的緣故,他生了一場大病,高燒遲遲不能退下,在大叔以為他撐不下去的時候,他的病情漸漸好轉了,但好得十分緩慢,他的身體從那時變弱了下去,後來即使生病想要痊愈也需要很長時間。
或許陳江開始很厭惡他的身體,他不被自己的親人疼愛活着又有什麽意義,甚至想要自暴自棄,但看着大叔為他付出的一切,他漸漸有了求生之念,大叔多年孤身一人,對待他就像親生兒子一般,他想好好活着,然後等待大叔年紀大了,為大叔養老送終。
可是還沒有等到他有能力改變大叔的生活時,大叔便已經離開了,他甚至沒有為那個辛苦照顧他十餘年的人做過什麽。在大叔離開的第二天,他便病了,甚至病得很重,他躺在冰冷的床上看着空蕩蕩的房間想到了離開,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世上沒有牽挂着他的人,他活着又是為了什麽。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在那一刻他想到了大叔臨終前說的話,他心中的牽挂,或許多年來他心中唯一念的就是娘親,他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即使那個人沒有抱過他,甚至怨恨他的存在,但她畢竟生下了他,他仍希望她好好活着。
娘親在那個大院中生活的很艱難,他想堅持着活下去,然後找到娘親将她接出來過上好的生活。
“怎麽,身體不舒服。”蒼何看着陳江有些蒼白的面色,下唇已經被咬的一片通紅了,剛才在陳江咳嗽第一聲的時候,他就開始注意到他了,只是現在正是春意,怎麽也不可能生風寒。
“沒有。”陳江見蒼何向自己走過來,連忙緊張的站起了身體。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的身體情況,一旦他們知道他的身體病弱,怎還肯讓他一直留在閣中。陳江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家,他不想在離開了。
“我就是嗓子有些癢,想咳幾聲,也可能是昨天受了些風,都不是什麽緊要的事情。”陳江忽然想起蒼何會醫術的事情,接連向後退了幾步。
“我沒有想傷害你,你不用躲着我。”蒼何看着陳江布滿恐懼的面容,他就是想為陳江看看病情,又不會怎樣,陳江至于如此嗎。蒼何盡量讓自己的冰冷褪去一些,但他已經冷了十餘年,即使他認為溫柔的面容,在外人看來也冷若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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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但真的不用麻煩您了,我回去喝幾貼藥就好了。”陳江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恐怕讓蒼何知道他的病情,比責罰他還要嚴重。但蒼何歷來都喜歡坐在一邊看書,怎麽今天突然想管他的閑事了。
“讓我看過之後在喝藥也不遲。”春意生風寒本不是易事,蒼何懷疑陳江喝幾貼藥并也不會好得很快,或許與他自身的緣故有關,但他沒有探陳江的脈搏不敢輕易下定論。
陳江已經退到了牆角處,他看着蒼何襲向自己的那雙手認命的閉上了眼睛,但在蒼何碰到他的一剎那迅速滾向了一邊,他微微睜開眼睛看着愈近尖銳的桌角時,心漸漸冷了下去,或許這下他以後都不用躲着蒼何了。
陳江沒有感到一陣刺骨的疼痛,反而覺得有些溫暖,他緩緩睜開眼睛近距離的看到了蒼何清麗而冰冷的面容,陳江不敢稍作停留欣賞蒼何的美麗,立刻向後退了幾步。他回身看着身後的桌角,剛才是什麽情況,難道是蒼大人将他抱在懷中了嗎,不,一定是他想錯了。
“你兒時身體受過重創。”蒼何微微皺了皺眉,陳江的身體比他想象的要虛弱得多,雖然是在兒時受傷但只要今後慢慢調養尚可沒有什麽大礙。但陳江仍是比一般人的身體差上很多,只是因為他本不适合練武卻硬要逆天而行,幸好他及時停下來了,否則他的性命堪憂,但蒼何有些詫異,他不過就是一個賬房先生需要會武藝嗎。
“大人,您想多了,我兒時生長在普通人家怎可能會受到傷害,恐怕最嚴重的就是發燒了。”陳江想欺瞞而過,但他感覺到手腕處尚存的餘溫,面色緩緩沉了下去。
“我是受過重創。”陳江擡頭看着蒼何,如今他無法欺騙蒼何,也只能等待大人的發落了。
“沒有人給你醫治嗎?”蒼何問道,如果那時及時醫治了,陳江的身體絕對不會像現在這般差。
“家裏窮治不起。”陳江用力咬住下唇,甚至沒有感到一絲疼痛,鮮血順着嘴角緩緩淌下,心上結痂的傷口仿佛再一次開裂。
當他躺在雪地中被同齡孩子欺負時,他的爹娘又何曾來看過他一眼,甚至他帶着滿身的傷離開時,都沒有人知道院中少了一個人。在他渾身燒的滾燙時,他看到了娘親美麗的面容,然而沒有等到她溫暖的懷抱,卻只是一道淡漠的背影,他是一個不被期望的孩子,或許他真的不該活下來。
陳江多麽希望娘親能抱他一下,即使那一刻便離開也好,但是在娘親眼中根本不會有他的存在。
蒼何看着陳江異常傷痛的雙眼将嘴邊的話咽下去了,他不想揭開陳江的傷疤,既然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蒼何掏出懷中的手帕,為陳江擦拭着嘴角的鮮血,“難道現在閣中也窮的讓你都喝不起藥嗎?”
陳江緩緩擡頭看着蒼何微微愣住了,輕雲閣一直都不窮,蒼何為什麽要這樣說。
“既然不是那就好好喝藥,我一會寫一幅藥方送到大夫手中,你日日按時喝藥不許落下一次。”如今已經有些晚了,蒼何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盡量延續陳江的生命,而他的體質卻無法改變了。
“讓大人為我費心了。”陳江眼中充滿了感激,他甚至都忘記了他的身體,沒想到蒼何只是看見他咳嗽便記挂在了心上。或許蒼何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只是因為他的寒意而據他人與千裏之外。陳江不知蒼何曾經到底經歷了什麽讓他變得如此,但人總是可以改變的,就像他一般,他曾經多年沒有說過一句話,後來性情不也是很好嗎。他想嘗試着讓蒼何從自己的小世界中走出來,用曾經大叔改變他的方法。
“你多關心關心自己就不用我費心思了。”蒼何見陳江唇上的傷口依舊在淌血,從袖中掏出了一個瓷瓶,抹了點藥塗在陳江嘴邊。
“疼。”一陣鑽心的劇痛漸漸蔓延,陳江接連向外跑了幾步,眼眶中含滿了淚水,澄澈的眼睛水汪汪的。
“有那麽痛嗎?”蒼何看着陳江超乎異常的反應,難道是因為陳江比平常人都敏感很多的緣故。
陳江點點頭,他擡手想将唇上的藥膏抹去。“不要碰。”聽見耳邊傳來的厲聲,陳江連忙放下了手,他看着蒼何有些發沉的面容,難道他又做錯了嗎。
陳江低頭走到桌邊,拿起毛筆繼續擺弄着算盤,頭有些暈沉沉的,無論如何也寫不下去。
“你回去吧,喝了藥之後好好睡一覺,其他的事情不用再多想。”蒼何伸手搶過陳江手中的筆,既然身體不适又何必勉強硬撐下去。
“那。”陳江看着桌上落成堆的書卷,蒼何難得體諒他一次,他心中很是感激,可是這是他每天必須完成的任務,倘若今天做不完,就必須要推到明天了。
“我來做。”蒼何很自然的說,他是閣主這些不就應該是他的任務嗎。
“下次來的時候多穿件外衣。”蒼何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陳江身上,他看着陳江瘦弱的身軀,似乎無論穿多少都覺得單薄似的。
“謝謝大人,等我拿去給下人洗過在還給您。”陳江看着蒼何,面容上有一絲淡淡的笑容,蒼何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如此一來是不是說明,蒼何的性情有一絲改變了。
陳江離開房間後又轉身望了望緊閉的房門,只要他不放棄,或許一段時間後蒼何就真的會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