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能愛你一輩子

第8章

那天之後，陸亦時漸漸跟我疏遠了。

下課時間，他再也不跟我說話。就連不經意之間的對視，他也會馬上移開眼睛。對于我這一切，我看着眼裏，但是卻毫無辦法。

我猜，他可能是想跟我斷絕關系，畢竟擁有一個同性戀朋友，對他來說是一件煎熬的事情。何況這個同性戀還對他有非分之想。

挑破真相對我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我終于知道，我們之間再也不會有那麽多相處的時間了。

我以為最壞的結局就是從此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哪怕不小心偶遇，也只會笑着點頭之後擦肩而過。

這樣的境況沒有維持幾天，不久後，陸亦時跟老師申請調換座位，教室的最後一排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強迫自己忽略心底蔓延上來的苦澀，将這一短感情深埋于心底。

我有些後悔，為什麽要這麽簡單地挑明一切。如果陸亦時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我還可以以好兄弟的身份待在他身邊，直到高中結束。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陸亦時的母親突然病重。我清楚的記得那是高三的一天。

那是一斷陰雨連綿的日子，連着十幾天的小雨下個不停。我的心裏也有些煩悶，不知道這場秋雨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傍晚的時候，門鈴響了，我穿着家居服，我透過門上的小孔望向門外，心中揣測着這個時間誰會來看我。看見門外的人，我的瞳孔不經意地一縮。

陸亦時，他怎麽會在外面。

我趕緊打開大門，映入眼簾的就是陸亦時渾身濕透的樣子。

我不知道他這個時間點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但是我還是不忍心看到他這副狼狽的樣子。我喜歡的人，我怎麽忍心看到他這副模樣？

我一言不發，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撈起一條沒有使用過的幹淨毛巾。然後回到大門口，将毛巾遞給他。

“怎麽了？進來說。”

陸亦時緊跟着我進如客廳，我看着他不自覺地顫抖的樣子，立馬将室內的空調打開。陸亦時沒有坐下，反而是站在一旁，神情有些局促。

“你先坐啊。”

我不知道陸亦時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是什麽。但是不可否認，當我又一次看見他時，我心裏的感情又一次冒了出來，呈燎原之勢。

我接過他手裏的毛巾，幫他擦拭正在滴水的頭發。

陸亦時的發絲很軟，跟他這個人冷淡的外表一點也不匹配。我現在擔心他感冒，倒是沒有心思去享受跟他近距離結束的時間。

但是陸亦時一瞬間僵直的背脊提醒了我這個事實。我趕緊草草了事，去自己的房間又拿了一個幹毛巾遞給他。

陸亦時接過之後，沒有動作。

從進門到現在，他一直沒有別的動作，我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連擡頭看我一眼的動作都沒有。

我又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煙氣氤氲，模糊了他的表情。

“怎麽了？”我第三次耐心地問他。

這次陸亦時擡起了頭，“季琛，你能不能借我一筆錢？”

原來是這件事啊。“多少錢？”

“二十萬。”

“二十——”我的聲音卡住了。現在的二十萬可能沒有那麽珍貴，但是在十年前，二十萬還是很多的。我全身上下，加上名下所有的財産，加起來也就幾十萬。

“你要那麽多錢幹什麽？”這筆錢不是一個小數目，我必須要知道陸亦時要将他用到哪裏。

“我媽生病了，需要做手術。季琛，求求你了，我知道這一筆錢很多，但是我以後一定會還給你的。”

我沉默了半晌。

怎麽會呢？我只不過是幾個月沒有去看望阿姨，她怎麽會生病了。

陸亦時明顯情緒有些失控，眼眶變得紅紅的。但是他很堅強，哪怕在這個時候也沒有掉眼淚。

我那時也不知怎麽鬼迷心竅了，我幽幽地問了一句，“跟我在一起，我就給你二十萬，怎麽樣？”

話音剛落，陸亦時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那雙眼睛裏面一瞬間閃過無數種情緒，最後都被他很好地掩蓋了起來。

“好，我答應你。”

一瞬間，我的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情。我問這一句話，自己都不知道想幹什麽。就算陸亦時不答應我，我也會借給他錢的。但是，他答應了。

時間就好像靜止了一樣。我看着那張倔強、冰冷的臉，一瞬間感覺心頭炸響了五顏六色的煙火。一股暖流經由我的心髒流經四肢。

陸亦時說完那句話之後就低下頭，沒有再說話。我也沉浸在自己內心的世界裏，一時間屋內靜悄悄的。只能聽到窗外小雨落到樹葉上的“沙沙”聲。

我眼眶有些發熱，這是從那天不歡而散之後，我們第一次面對面地平靜地坐在一起。

我強迫自己忽略內心深處湧上來的不安。我相信，這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勇敢一件事。很多年後，我還記得自己那個時候的心情。我們之間，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如果沒有我的脅迫，該多好啊。

但是哪怕時間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這麽做。因為那個時候的我不懂得愛的真正含義，我總想，愛一個人就要把他緊緊抓在手裏。

風筝拉得越緊越容易繃斷。人也是這樣，拉得越緊，彼此間的心卻而走越遠。

我将自己身上的所有現金，還有一些值錢的古玩賣掉，終于湊夠了二十萬。

伯母經過手術之後已經痊愈，但是身體卻一落千丈，從此之後都要卧床不起。

我不知道陸亦時是怎麽跟伯母解釋的，但是當我去病房看望她的時候，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謝謝你啊，小季，要不是你，阿姨這次估計是熬不過去了。”

我的內心受到了來自良心的深深譴責。我看了一眼陸亦時，他還是冷冷的樣子，臉上沒有露出一絲鄙夷的神情。

只是在我看向他的時候，立馬移開目光，拿着身邊的熱水壺出去接水。

還是讨厭了我呢。我默默地想着。

我在伯母面前，一面因為她對我的喜愛而沾沾自喜，一面又飽受煎熬。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去看望她。

我不知道別的情侶都是怎麽相處的，因為我的周圍并沒有供我參考的例子。畢竟，我和陸亦時都是男生。

在我強烈的要求之下，陸亦時将自己的座位挪到了我的旁邊。

我們之間的言語少的可憐，陸亦時面對我的時候永遠都是一副冰冷冷的神情。我隐約知道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但是我并沒有在意。

我跟從前一樣關心着陸亦時的生活，他不再拒絕我的關心。我們之間變成了我讨好陸亦時，陸亦時無條件地接受我的讨好的局面。

只是在他每次背對着我的時候，我總會覺得他的背影很寂寥。我想抱住他，給予他安慰，但是他從來不允許我靠近他的身體。

高三一年，陸亦時除了學習，就是打工。我不知道他一天究竟睡了多長時間，但是他的黑眼圈卻日益加重。

我想勸他不要那麽拼命，他只是涼涼地掃了我一眼，便不再言語。

沒有了陸亦時的補習，我的成績還在穩步上升。我不知道陸亦時将來要去哪一所大學，但無論是哪一所大學，我都想陪在他的身邊。

我笨拙地一步步朝着他前進。

高考最後一天的下午發生了一件大事，陸亦時的母親病情加重了。

照顧陸亦時母親的護工是我聘請的，我瞞下來這個消息，害怕打擾他的考試。

最後一場考試我沒有參加，我一直守在伯母的身邊。醫院裏的白熾燈白的瘆人，面無表情穿着白大褂的醫生來往匆匆……

我焦急地在手術室外等待。心中默默祈求：手術一定要成功啊。

我只記得第一個出來的醫生向我搖了搖頭，一瞬間，我的世界天崩地裂。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

“彭——”

我被陸亦時一拳打在臉上，腿有些麻木，我順勢倒在了冰冷的瓷磚上。冰冷的涼意順着我的身體往上爬。

“對不起。”

回過神來，我看着陸亦時憤怒的表情，喃喃地吐出這一句話。

陸亦時匆匆而來，胸膛劇烈地起伏，粗重的呼吸聲那麽刺耳。這時的他，撕去了平時的僞裝，再也不在我的面前隐藏自己。

“季琛，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陸亦時又給了我一拳。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很狼狽，嘴角有些刺痛，好像流血了。

“對不起。”我現在腦子中只剩下這一句話。我不敢去想陸亦時現在有多恨我。他和他的媽媽相依為命，而現在……

陸亦時松開我的領子，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鞋子噠噠噠的聲音清楚地傳入我的耳朵裏面，我感覺自己六神不寧的思緒終于穩定了一點。

我呆坐了一會，終于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站在病房外，看着陸亦時的肩膀一抽一抽的。那麽堅強的陸亦時，他哭了？

此時的我分外想念以前的日子。那個時候，陸亦時和我還是朋友，我去陸亦時家裏做客。陸亦時、伯母、還有我，我們三個人圍繞着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聊聊家常。

對不起，眼淚順着我的臉頰流了下來，滴在地上，濺起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