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旒雲(3)
我愣了會兒神,聽見自己道:“你不知道,玄夤這只狐貍精難纏得很,壓根就是個占便宜沒夠、吃虧了難受的主兒,你縱得狠了,他都能騎到你頭上撒野。”
那人眼眸微動,依舊笑道:“如果你是說幾竹管玉髓露的話,我還能養得起他。”
我氣結。索性也翻了翻白眼兒。玄夤張着嘴哈哈的笑。
我不客氣道:“你是只什麽妖精?”
他把我放好瞧了瞧我的腿,答道:“我是孔雀的後人。”
我一時沒想到別的什麽,倒記起之前在湯谷蠍子精用雀焰差點傷了我。登時就怒了:“你教蠍子精雀焰?讓他到處無事生非、為非作歹?”
旒雲優雅的伸了伸手,屋角的紫竹椅倏地落在他身旁,他一撩袍角緩緩坐下,似足了一只開屏的孔雀。這才緩緩道:“無事生非?無迦不會。”
我哼道:“你眼睛又沒長他身上,他打我,你沒看見。”
旒雲仍氣定神閑:“他打你,那自然是你該打。”
我懵了,見過護短的,沒見過護短成這模樣。口不擇言罵道:“你,你怎麽這麽不要臉。難道你跟蠍子精雙修麽?”
“那你說說,我該怎麽說才算是要臉?”
“你……”
玄夤哈哈笑道:“你該對扶桑說‘我回頭打無迦一頓給你報仇’這樣她才高興。”
旒雲點頭認真道:“那好,回頭我打他就是了。還有,我不曾跟無迦雙修。他有潔癖,只認頃醅。”
我仔仔細細在旒雲臉上瞅了一遍,甚至伸了兩個手指頭問他“這是幾”,他倒知道是二,我覺着他也不傻,可這話怎麽也不像是一個正常妖精說得出來的。
我啞巴似地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看旒雲的眼神竟都有些驚恐。瞬間覺得自己縱橫湯谷幾千年,從沒遇到這種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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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漸漸笑出聲,連笑聲和表情都讓人捉摸不透,“你果真很有趣,不過你這不講理的勁兒我倒不怕,因為……”說着笑意更深,連那顆朱砂痣都益發紅豔,“我很是懂得,跟不講理的人交流,只要比她更不講理就是了。你說呢?”
我一咬牙:“你不但不要臉,還是個變态。”
“那你要臉麽?是變态麽?”
我又惡狠狠道:“難道你會覺得自己不要臉?是變态?”
他一點頭問道:“那你一個女妖精,又不曾嫁人,做什麽還要看頃醅蛻皮?”似又略一沉吟,颔首道:“如此說,你若是要臉,定是個變态,若非變态,那便是不要臉了。”
我既驚訝且憤怒了。妖孽啊!!!妖孽啊!!!
顫聲問道:“你跟誰學的?”
他淡然:“現學現用,無師自通。”
“……”
我索性眼一閉,哐當栽到榻上:“都別叫我,讓我睡成骨灰!”
一句話淡淡入耳:“你睡不成骨灰,只能睡成枯樹桠子。”
我一個鯉魚打挺翻起來就往他身上撲,我得掐死他咬死他。他倒不懼,腳下生風步步如蓮騰挪轉移,只一道道紫色的煙霧也似倏忽飄蕩。
我在屋裏飛掠過兩圈,連他衣裳邊兒都不曾摸着,這睡了好些日子才将将醒了不過兩個時辰,哪經得起這般又憋氣又窩心。一口真氣岔了,整個人“碩通”一下直往地上栽。
他手臂暴長,一個燕子抄水攬過腰把我卷進懷裏,笑道:“可還不服氣?”
我愣了片刻,眼一紅嘴一撇就哭了。
沒想到旒雲百尺剛繞指柔水火不愠的性子,從不曾見過我這般說哭就哭的,一時竟傻了。說話也絆舌頭:“你,你哭,哭什麽?”
我一聽,更止不住,這許多天來,雖是一線生死一念明暗,心中霍朗開了,卻不曾真正酣暢的發洩。便越哭越覺得痛快幾分。
旒雲哪裏知道我心裏這般繞轉,益發傻了,就抱着我杵在屋裏,竟連“你是不是餓的狠了”這話也問了。
我一邊往他身上抹鼻涕一邊點頭,哭的打嗝兒還含糊不清的說話:“我想……呃……吃黑魚……呃……要烤的……呃……外焦內嫩……呃……還要撒上……呃……花椒粉……呃……”
我一時哭的停都停不住。說起話颠三倒四也罷,嘴裏還像含着棗兒,嗚嗚啦啦的。就着打嗝兒噴壺也似的胡扯。
“誰讓你教蠍子精雀焰,我都打不過他了。呃……你也得教我……”
“你還給玄夤玉髓露,怎麽也不給我,呃……你不知道我上一趟玉山偷個草藥有多難……”
“紅磷蛇跟我打小在湯谷長大的,他蛻個皮我怎麽就不能看了……呃……他跟蠍子精一塊兒睡覺,明明是他變态,你幹什麽要說我變态……”
“你說話不中聽,我打你你跑什麽跑,呃……我腿都斷了你還欺負我……”
“……”
說着哭着,哭着說着……直把旒雲鬧騰的印堂發黑。一疊聲道:“你別哭了,別哭了,只要不哭,你說什麽都好。”
我哭得累了,吸着鼻子打哈欠。他這才挪了挪腳把我放回榻上。輕聲道:“哭餓了麽?我帶你去吃些東西可好?”
我點點頭,試着自己下榻走。左小腿難免還是疼,卻也感覺得到裏面強勁的潛力,只待我去開啓。
旒雲對我伸手:“來,我拉着你,省力氣。”
我搖頭,若有所思道:“這條腿必得用的慣熟了才好,讓我自己走吧。”
他睨着眼半似驚訝半似贊許。
我足足吃了三條魚,一只脆皮鴨,兩碟子核桃松子糕,一壇子桂花酒。旒雲身邊的侍女肉疼的連空盤子都拿不住,恨不得在桌子下頭踩爛我的腳。
旒雲含笑細嚼慢咽,小半碗羹喝完便擱了勺子,光看不動,我甚是鄙夷:“光看能看飽?”
他但笑不語。
我趁着喝的多了些,撒酒瘋似地把魚骨頭肉沫子往他身上掃。心裏只道:你裝,讓你裝。
吃飽喝足,我扯過旒雲洞府旁邊一截千年迷彀樹丫子當拐杖。一拐一拐出去。
這洞府恰嵌在兩山之間一谷之口,洞外山腳溪泉交錯、懸瀑如練,谷中花木扶疏、紅綠映日,倒比南海來的绮麗妖嬈,卻過于花哨,瞧得人兩眼發顫。
我驚嘆着這世外仙山別有洞天。卻也忍不住贊許,難怪孔雀本身非仙非妖,果真是非同一般的。
上古神祗,禽以鳳凰為尊,獸以龍為貴。鳳生孔雀,五彩備舉;生大鵬,鳴動八風。
無論九天上天庭道家,抑或西方靈山如來,于龍鳳一脈素有恭謙之姿。
卻如今,龍鳳一族凋敝非常,後人多已隐遁,難得一見。
不知旒雲為何陰錯陽差救了我,頃醅那條蛇精,自打成精就在湯谷,我連他二表姐的小姑子嫁給了一只獐鹿精,家門口有幾棵樹家裏養了幾頭豬都一清二楚,卻不知他哪裏冒出來的表哥,無迦分明一只蠍子精,竟看不出絲毫妖氣,而且和旒雲如此親厚。這裏頭必然大有文章。
無迦看似磊落,卻也聰明。我想了想,決定去跟頃醅說說話兒。
一回頭,卻見旒雲站在身後,警惕道:“你一直跟着我?”
他卻坦然:“你腿才好,靈力損的很多,我怕你找別的妖精打架。”
我疑道:“我為什麽要找別的妖精打架?”
“頃醅說的。”
紅磷蛇!!!你個賤人!!!活該湯谷一千七百三十二只女妖都看不上你!!!回頭灌了雄黃酒把你脫光了丢到黑風林被那群熊輪~操!!!
“你要再想欺負頃醅。無迦揍你我就不管了。”旒雲一副眯眸望天狀。
我自然矢口否認,斬釘截鐵:“我沒欺負他。”
他自自在在的笑道:“你臉上都寫着想揍頃醅。”
“我沒有。”
他不言語,只微微垂眸,問道:“你看上去也不傻,怎麽會因為一個小仙自斷腿筋?你可知道,若非木澤神君那段漆藤根和一只雪豹,你這條腿怕是要廢了。”
我丢開迷彀拐杖,輕身直掠上一株鐵樹,晃蕩着兩條腿,拍了拍衣裳,笑道:“廢了便廢了,可是能救得了冰夷渡天劫,我覺得這條腿值。”
他他踱了兩步,站在樹下,負手而立,微微擡着頭,輕聲道:“是麽?”
我脫口而出:“怎麽不是?”卻又忽的愣住了,已是很長時間了,冰夷在哪裏?回了從極淵麽?有沒有娶了若水?
旒雲卻是個沒心肝的,直道:“我聽玄夤說,你救得那個小仙叫冰夷,是水系神族之後。”
我不知他說這話意欲何為,問道:“你做什麽?你是鳳凰孔雀的後人,一向不入三界,你管冰夷是水神還是火神。”
他點點頭,“我自然不是關心他。”
我想了想,心道:旒雲這般看着也是個心思重的,也不知在背後做什麽打算,便幹脆道:“你為什麽救我。”
他眼神都未遲疑一下:“不是我救得你,是無迦從湯谷回來的路上,恰巧碰上。看你傷得重便帶了回來。再者,我救你也不費什麽力氣,便當積德。”
是麽?我可不信。
許是我一臉鄙夷,他搖頭嘆氣:“小小年紀,不要把人想的那樣勢力。你這只樹妖,心思雖壞了些,卻也不做作,改一改性子倒也是個可塑之才。”
我一瞪眼:“我才不修仙,改什麽改?”
他又笑了笑。轉身緩步而去,“這些日子先住下吧,等漆藤根和雪豹的腿筋在你身上長好了再走。”
我不禁摸了一下左腿,原來他給我接了一段雪豹的筋脈,難怪。
我抽出腰間的袖紗在樹上挽做秋千,躺在上面蕩來蕩去的。不一會兒有些瞌睡。
卻一時恍惚着做起夢來,覺得這是湯谷,這棵樹是扶桑樹,樹洞裏有桃花酒,不遠處是我和風伯住的木屋,屋後桃花開了,風伯喝醉了酒睡在屋頂,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滅蒙偷偷的把風伯喝剩下的半壺酒喝的精光……
作者有話要說: 扶桑這小賤人喲~~~是不是很欠虐~~~?
但是吧,這個文應該不虐哦~~~
言情實在虐不起來嘛~~~月渣渣喜歡寫耽美虐文,尤其是虐小受~~~(扶桑搞完要開個現耽,虐阿虐~~~至于要拖到嘛時候,哎~~~遠目、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