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繁花

第9章

“此法可行？”蛇軀女神道。

白衣者點頭，将面前五歲小孩兒手執起，“謝了。我也不知是否可行，他原本是一團氣息，借你之手造一容器，只能帶他四處游歷，試試找回他散落三界各處的意識，成與不成，就看他造化。”

“老祖，你”

老祖擺手，“長眠甚久，我雖創立天地，卻不曾細看過一草一木，這小孩兒也是，心系三界安危誤了千萬年韶光，此行正好可一同游歷三界，忘卻是非紛擾，做個真正逍遙仙子。”

女神點頭，目送二位離開，神色複雜。

站在城門前，老祖望一眼城門上的牌子，低頭對目光呆滞的五歲孩兒道：“霄兒，這裏便是青城，還記不記得？這裏有個淩姓大戶人家，當年你可是這家的少莊主。”

霄兒跟上老祖，亦趨亦步進了城內，形若木頭人，老祖指哪裏便緩慢轉頭擡眼望向哪裏。老祖步入一家酒肆，要了壇念傾酒裝進随身葫蘆，便又帶着霄兒四處游蕩。喝一口酒水，老祖望見街邊有四五個小孩兒圍一貨郎嬉笑玩鬧，低頭看一眼身旁，邊擰好酒葫蘆，邊低語一聲“這酒果然凜冽，算不得美酒。走，霄兒，給你找點樂子去。”說罷，便帶着小孩兒朝貨郎走去，紮在人堆裏，好不熱鬧。

老祖見貨架上一面容憨笑大臉娃娃面具好耍，付錢買了，随手就給霄兒戴上，開口咧嘴大笑。

“閃開，快快閃開，馬脫缰了！”由遠及近傳來一男子大聲驚呼，聞着皆紛紛避閃不及。

老祖眼疾手快将霄兒護在懷中，飛身躍上一旁布匹店鋪二樓，摘下面具看一眼小孩兒安好無恙，打趣道：“霄兒快看，這可是難得一見！”

街上衆人大驚馬匹朝貨郎旁的早已吓呆的幾個孩童奔去，卻見一衣着華貴身形矯健男子縱身躍至馬頭之上，擡手一掌劈至馬天靈蓋，嘶吼一聲便腦漿迸裂，脫缰馬匹轟然倒地，男子抓騎馬者後頸一同翻身落于孩童面前擋住死馬，随手又将身着的石青大氅脫下覆于鮮血四溢馬頭上，轉身取下貨郎架上幾個物件，交到孩童手中，便讓他們父母帶走了。

“你是誰家小厮？怎可放這畜生出來四處橫沖直撞，殃及多少無辜！”男子厲聲斥責一旁唞嗦的小厮。

小厮急忙結巴應：“回回禀淩莊主，小的是是許府的。七爺見今兒天放晴，遂說要去城外騎馬。”

“就騎到城中來了？”

小厮額頭豆大汗，“這畜生是七爺前不久與西域人買的，難馴服了些。”

“哼！那就回去告與你家七爺，今兒我淩丘殺了他這匹不聽主子話的孽畜，省的日後再生禍端。”言畢，淩丘掏出些碎銀子交付于貨郎，算作方才取的那些小物件，不理會周遭人。

小厮見淩丘要走，即可慌了，追在淩丘身後大喊：“淩莊主，這馬是七爺花大價錢買來的啊！”

淩丘站住，擡頭望向左方二樓之上，聞言随口道：“讓許七爺有事來淩霄莊找我。”

小厮得了話，心中大石落了一半，謝過淩丘，回府裏負罪去了，街道上圍觀衆人也紛紛散去，不時便恢複如初。

說話間，老祖已帶着霄兒走樓梯，熟視無睹布匹店中衆人怪異目光，步至大廳，不由停下腳步。

淩丘盯霄兒看了會，才移開目光望向老祖，作揖道：“在下淩丘，敢問閣下貴姓？”

老祖笑答：“淩莊主問的恐怕不是我，是這小孩兒吧。”

淩丘點頭稱是，再開口卻被搶先，“小孩兒早先喪母，随我四處游蕩，遍訪名醫為治其癡病，淩莊主怕是認錯人了。”

“是這般，恕在下冒犯了。”

“無妨無妨，想必是淩莊主見小兒而觸及舊事，人之常情。”

淩丘看見霄兒，那模樣與其兄淩雲霄幼時極其相似，經人提點，頓覺失态，再看那小孩兒神色呆滞，确實不是那人。淩雲霄随墨穆鴻去往天青門，後又天降禍事，恐早已如天青門內多數人一般不在人世，不然憑淩霄山莊之力，怎會多年遍尋未果。

“不知閣下是否急着趕路，若有閑時，在下想請閣下及令郎屈尊寒舍，在下略備些酒菜，算是賠禮。”

老祖低頭看眼霄兒，目光閃過絲狡黠，“淩莊主盛情款待，我二人就叨擾府上了。”

三人前往淩霄莊，全莊上下目睹霄兒面容，凡是見過淩雲霄的，無一不覺就是淩雲霄，只是小孩兒癡傻樣，只聽得其父的話，只得當作僅是相似。老夫人見了小孩兒，不由失聲痛哭被兒媳林氏帶下去整理儀容稍後再見客人，老莊主雖還算鎮定，卻也紅眼盯着人看了半晌，見着無不感觸唏噓。

雖認錯人，卻也是盛情招待了二人，飯後，老夫人又攜帶小孩兒逛了淩霄莊，俨然将霄兒當作淩雲霄，二人又在淩霄莊留宿一晚，次日才別過衆人，繼續四處游歷。只是當晚，衆人就寝後，老祖帶霄兒又逛了遍山莊，絮叨說了個不停。辭別山莊之時，霄兒竟回頭看了眼山莊及老莊主等人，老祖大笑一聲，二人頭也不回去往下一處。

老祖帶着霄兒在三界內各處游歷，九重天騰雲駕霧追過仙鶴，大漠邊塞看落日射飛雁點狼煙，雪山登頂賞雪蓮花，再摘了嘗滋味，蓬萊方丈瀛州見識了傳聞中所謂的長生不老藥，都是些延年益壽藥材提煉制作而成，可使人多活千年不等，二人知曉後唏噓不已，老祖卻跟那裏仙人要了些，全部哄騙着喂給初懂世事的小孩兒。在人界，二人去了皇宮侯府，憑借自身非凡人，進了各花園林苑賞奇觀異景，去國庫看些金銀財寶，禦膳房嘗了美味佳肴，贊嘆一番，轉念去天帝那裏品了仙界至極珍寶和仙味，其間做過不少焚琴煮鶴暴殄天物之事，二人皆開懷一笑轉瞬即忘，馬不停蹄奔赴下一處逍遙尋樂子去了。

天帝曾派人追随老祖作差遣用，卻被捆了丢到仙臺吊起示衆，也就作罷，下令三界內誰都不得跟随老祖。因此事先于有霄兒之事，仙界均不知此事。

百年後，霄兒懵懂老祖話中意思，行走在雪山間的老祖歡喜之下大吼一聲，不料雪崩将二人掩埋于山谷，費了一盞茶的功夫爬出來。

又百年，霄兒咿呀開口言語，老祖驚訝間将手邊燭臺打翻，燒了人界皇帝的大殿。

五百年，霄兒怯懦央求想吃桃子，老祖即刻帶霄兒跑去天帝桃園，搖落全部仙桃送到霄兒面前。

千年後，霄兒長成七尺男兒，神智皆已恢複從前，成了真正霄仙，老祖甚是欣慰，大手一揮，若非霄兒阻攔，三界恐生天災，地動山搖間分崩離析不知變作何種模樣。

“老祖，不得如此力道，安神歇會。”霄仙按住老祖坐下，沏壺茶急忙奉上。

老祖品茗一口，笑道：“當年女娲不信我的法子，現下看看，哈哈哈，果然你造化非凡！”

霄仙不緊不慢道：“你乃天地之祖萬神至尊，怎會有你做不到之事，老祖莫要如此得意。”

“咳咳，霄兒，你可愈發伶牙俐齒，老祖我都快趕不上了。”

“老祖過謙，我不過無形之物，怎比老祖？”

“如今已賦予你三魂七魄仙體，也算圓了老祖心願。”老祖放下茶杯，含笑望着霄仙。

霄仙琢磨其中玄機，道：“老祖，這是？”

點頭起身，老祖步至殿外，霄仙跟随。

“千年來，我游遍三界，加上那時以一團氣息存留你身上之時的兩千年，我也算是熟知天地究竟是怎樣。長久以來，想必你也知我性子，在一處呆不了許久，這千年若非有你在左右，又為了卻心事，恐早如女娲一般，神游天外。如今你也恢複，也是我該離開之時。”

霄仙點頭稱是，“老祖，你這一去，不知何時再回？”

“我也不知，九重天外究竟是何模樣，想回便回罷。”老祖見霄兒還有話說，也知要說的，遂道：“你還留在這，何況有那孽障，你更是走不開。當日他見我不跪地，認罪伏法之時也未曾真心敬畏于我，若非和你久了，與你一般不願再使三界有更多無辜者喪命，恐怕會用污濁之氣與我玉石俱焚。想不到卻會以卵擊石要挾我，跪地肯求我再幻化出你來。不過，他對你也是一片癡心，你還是找他去罷。”

“那是他糊塗犯蠢，老祖莫要氣惱，我得命于老祖，才能茍活三界，生死皆無求，況且老祖那時也打算之後給我這具實體的。”

“哈哈，果然是我帶大的，還是你最懂我心。”

“老祖，不知我可有說過一句話？”

“什麽話？”

“老祖雖為萬神至尊，更多時候，心性卻最為簡單。”

“萬物來自混沌，混沌也不過一團無形，我不過順應初心而已。霄兒，你那是什麽神情？”

“沒什麽，只是偶然遇老祖教誨一番，渾身有些不自在。”

“……”

不日，老祖與霄仙在九重天作別，二者均無離愁別緒，與老祖平日出去游歷一般，互道保重，便朝相反方向飛去。

京城裏繁華熙攘，其中有位怪人，常年衣着紫袍，面帶素白面具，奇怪之處在于其來歷神秘，行為舉止甚是匪夷所思。據聞這人叫墨穆鴻，是晉王府裏掌管兵器鍛造的，若無事務，便伫立于城門處，觀看來往不絕的路人。有時城門未開，那人便已站在城門邊上等着了，亦或夜晚兵卒關了城門那人還會獨立良久才離去，風吹雨打雷閃不動，京城中每日熱鬧非凡，獨那人沉默不語。

起初衆人不解，紛紛傳說猜疑其中緣由，曾有個懵懂孩童上前搭話，未得一字。時間久了，也就見怪不怪，日常依舊。

一日，一華麗馬車停在墨穆鴻面前，車中人掀開珠簾，輕啓朱唇問道：“鴻兒，稍後回府，我有事交待于你。”

墨穆鴻微點頭，示意已知，馬車便離去。

馬車上的人，乃晉王妃，貌美端莊聰慧賢能，自身家世顯赫，與晉王爺琴瑟和諧恩愛美滿。傳聞墨穆鴻乃晉王妃義子，為晉王爺左膀右臂，當今聖上曾贊賞墨穆鴻能力，望其為朝廷效力，賜侯爺并邊關大将軍，卻被謝恩回絕，誓言只追随晉王府，聖上也就作罷。

晉王妃輕嘆一聲，當年随晉王爺出巡邊關，不料途中遇險差點命喪他鄉，便是墨穆鴻出手相救，二人平安無事。她見此人出手不凡，遂想讓晉王将此人納入手下，日後助晉王爺處理事務，不料晉王也有此意，一番說服下，墨穆鴻應了二人之事。至于何種理由，是晉王爺與王妃聽聞墨穆鴻在尋人，遂道京城來往人多繁雜，便于打聽各種消息，晉王爺位居重臣，利用其手中權利，可以行得諸多方便。

晉王妃曾聞過墨穆鴻究竟尋的是何人，墨穆鴻搖頭，面具下的雙目黯淡無神，說了句“不知，也許根本就不存在。”多的，晉王妃就問不出，墨穆鴻皆沉默以對。

晉王爺默許墨穆鴻借其名號四處尋找那個也許不存在的人，晉王府上下對墨穆鴻怪異行為也不做探究，不與人打交道，獨來獨往，卻被晉王及王妃倚重，助晉王爺鍛造不少神兵利器，平日裏見面點頭示意再無過多言語。

晉王妃見過墨穆鴻眼中的寂寥落寞，卻又不知如何相勸，不忍之下只得期望那人早日出現，人生苦短，能有幾個春秋耗在這無盡等待尋找中。

墨穆鴻呆了約莫半個時辰，轉身回府見晉王妃。原是這年關內少雨大旱，遭蝗蟲之災，米鬥萬錢，民食樹皮草根，餓殍遍野，有民聚衆為盜。聖上命晉王帶糧草饷銀前去赈災，墨穆鴻需一同前往。

收拾行李備好車馬軍需，晉王帶着衆将士出的城門兼程奔赴災區。

城門外茶棚處，霄仙端起茶碗，隔着竹簾目送，不由輕笑出聲。待隊伍走遠，霄仙謝過店家，起身進了京城，在墨穆鴻時常伫立的地方站立。街上行人紛紛駐足，不明為何此處總有怪人怪事出現。

日漸垂西，夕陽散落滿城，從城門外進來一人，紫袍素白面具，行至霄仙身後一丈處。霄仙轉身淡笑回望，舉起随身的酒葫蘆，道：“百年念傾，邀君共醉，不知君之意？”

揭下素白面具，魔尊同笑：“同醉同歸。”

——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撒花！

本來還想再虐一把的，奈何成了老祖帶霄仙游蕩三界四處找樂子了，一看文風崩了，也就不作了，完結才是王道！

這是篇自嗨文，感謝大家的支持！【抱拳】再感謝文中借用名字的衆位，對不住了！

【淩丘—皮卡丘】【淩丘妻林氏—阿浮】【許家七爺—七爺】【人界聖上—墨非】【天帝—醬油君（難道就木有人覺得天帝真的是妥妥專業打醬油戶麽）】【晉王妃—想衣（學姐=￣ω￣=）】【晉王爺—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