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索士殊
此地位于小巷深處,又連接各個人家的後院,所以周圍并沒有什麽人在。
餘州剛開始沒看到他下車,直到他走到車轅旁準備駕車離開,才看到李季在馬車後面,正在研究車上垂下來的吊墜。
他剛想開口勸李季上車,突然感到一陣心悸襲來,餘州連忙扶着馬車不讓自己倒下,閉目調息片刻才有所緩和。
李季也發現了他的異常,等他平靜下來才問道,“怎麽了?”
餘州突然仰頭道,“我哥可能還活着。”
他哥是餘杭,也是李季這次帶來望夏城的人。
自從上次餘杭送謝守備的屍體出城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後來餘州曾經暗中調查過,那天魏紅玉和白亦帶着大批人馬出了城,然後帶回了謝守備的屍體。
他特意去看過,那屍體被人清潔過,像是餘杭的風格。
可是不管是餘州,還是李季派出去的其他人,在城外,在魏紅玉帶回來的人中,都沒有找到餘杭的痕跡。
後來經過他們多方打探,才找到一個獵人說那天大興不少兵馬曾經追殺過一個黑衣人,然後那人騎馬失足掉進無底溝了。
那個黑衣人極有可能就是餘杭。
可是掉進無底溝,換一種說法就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再無回來的可能。
餘州一直沒死心,在無底溝處來回兩三裏巡查多日,都沒有找到任何有關餘杭的蹤跡。在他就要放棄的時候,那種心悸的感覺再次出現。
他們是同胞雙胎兄弟,從出生開始就有一種神奇的線在牽連着彼此,無論誰身體不舒服或者受傷了,對方都會因為心靈感應而察覺到。
如今也是,這種感覺他太熟悉了。
可是這次心悸有些嚴重,那就是說餘杭此時正在經歷一場生死攸關。
李季是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的,見狀對此深信不疑,“那就好那就好。現在餘杭可能被困在了某地不能出來,不然他不可能不回來的。這兩日我多往軍營裏看看,借着探望黎成七的理由,看能不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
“好,多謝公子!”餘州感謝道。
他和餘杭自出生就沒有見過父親,因為未婚生子,母親的老家也容不下他們。小時候他們一直和母親輾轉多地,好不容易找到父親之後,又聽說他早已娶妻生子,連面也沒有見他們一下。
母親性格傲氣,見父親如此,收了一筆錢之後就帶着他們離開。
後來在路上遇到了勾陳的一個善心夫人,三人便和夫人一起去了勾陳。
到了勾陳沒多久母親便去世了,兩人被府裏的下人趕了出來,開始了相依為命,有上頓沒下頓的生活。
再後來他們遇到了索大人,然後被他介紹進了神機衛。在衛所裏訓練多年,兩人又因為優秀被選出來,跟在了李季的身邊。
想到索大人,餘州道,“公子,你有很久沒去看索大人了,要不趁着今天有時間,咱們過去看看吧。”
索士殊是李季的老師,也是他成長路上很重要的引導者。
更重要的是,他還是李季奪位時最大的助力。
看李季有些猶豫,餘州勸道,“索大人那麽做也是為你好,如果真的讓謝守備查出鐵骨麗錐箭來自勾陳神機衛,那我們就多一分危機。而且自從公子你明令禁止不許從少将軍身上入手之後,索大人再也沒有考慮過這種事。他自小伴你長大,還是很在乎你的看法的。”
李季心中嗤笑,索士殊看重的其實并不是他,而是他的母親。
可惜這話,他說不出口。
李季上了馬車,道,“去看看吧。”
而且他也有事情,需要和索士殊商議。畢竟現在勾陳境內他的大部分勢力,還都在索士殊的手裏握着。
李季過去的時候,索士殊正在吃飯。
看他進門,索士殊神色自然,道,“來了,吃過了嗎?過來再吃點。”
李季的通身氣質瞬間溫和了下來。
小時候他和母親在宮裏生活不好,只要索士殊進宮,每到飯點他都會跑到宮裏朝臣吃飯的地方徘徊。索士殊好像每次都能一眼看到他,向他招呼道,來了,吃過了嗎,過來再吃點。
然後他就會裝作‘真麻煩又要吃’的嫌棄表情,噔噔地跑到索士殊身邊,盡力文雅實則大口地吃飯。
想起小時候那些自作聰明的事情,李季無奈地笑了下,然後走到桌前坐下來,旁邊伺候的下人在他面前重新擺了一副碗筷。
這次不像以前,索士殊并沒有給他夾菜,而是自顧自地吃着飯。李季等了一會兒,才拿起筷子,道,“最近貞安城的情況怎麽樣?”
索士殊道,“一切都在計劃之中,青姬已經完全掌握了太子府了,而且太子的罪證已經收集好了,正在送過來的路上。”
李季點頭,“好。”
看他不再說話,索士殊道,“太子下馬之後還有別的王子,咱們既然準備攻外,公子,拿下望夏城迫在眉睫啊。”
索士殊到現在都不能理解為何李季在見了魏紅玉一面之後,就徹底改變了想法,想走懷柔政策。
可魏家那樣的武将世家培養出來的女兒,又在邊關生活多年經歷多場厮殺,怎麽可能會因為一個男子就背叛自己的國家。
想到自己上次只是動了她身邊的人,李季就興沖沖的跑過來問罪威脅,索士殊暗下決心,這魏紅玉看來還是要早日除掉,不然以後勢必會影響李季的判斷。
哪怕除掉她後,李季會和自己分裂,甚至會殺了自己,為了李季的大業,她也必須死。
李季沒看到他眼中的波濤洶湧,低頭只吃飯。末了才放下筷子道,“老師不知道我的‘過去’,所以體會不到我的心情。少将軍這個人,我必須要保,不惜代價。”
想到前世裏等他趕到樹林裏時,只看到她身上中箭,滿臉痛苦地躺在地上,傷口流出的血幾乎要浸透她的衣服,他就心碎欲死。
可指揮埋伏的人是助他榮登大位的老師,他是怎麽都不能動手為她報仇。到最後也只得把她帶回勾陳,用稀釋珍寶冰棺來維持她的一絲生息。
可是此世不一樣了,他掌握了先機,一定能護她周全。待他登位成為勾陳的王,再和大興的嘉瑞帝商量,為了兩國和平相處,他願求娶魏紅玉,并以百年對大興朝貢作為聘禮。
索士殊被他冰涼的眼神看的心一凜,道,“哪怕計劃失敗?”
李季仿佛萬物盡在他的掌握之中,自信道,“不會的,勾陳下一任的王,必須是我。”
“好,只要你心裏有數就行,行事之前記得你和你母親在宮中受的苦,那些欺負過你們的人還在等着看呢。”索士殊道。
李季應了聲,又道,“聽說馮瘋子被抓到魏軍中了,老師,他不會說些什麽吧?”
索士殊聞言面上摻了些愁容,這也是他擔心的問題。雖然他在和那邊的人聯系的時候,并未經過馮瘋子。但他畢竟常年生活在軍中,又經常和一衆将領厮混,聽到些消息也有可能。
“再怎麽說他也是經過嚴格訓練的人,不會這麽早就招的,放心,這件事我會安排神機衛的人去做的。”索士殊道。
那就是滅口了。
李季道,“玄宗派的人會不會出面?”
雖然馮瘋子因為下山投身軍營,早就被神秘的玄宗派除名,但他畢竟是這一代弟子中的小師弟,念着情分可能也會過問一下。
索士殊道,“不管會不會出面,這都不是咱們操心的事。”
也是,死在大興的話,怎麽着也該找魏家軍的事情。
“好,那這件事就這麽定了。對了,餘杭可能還活着,我覺得應該是被少将軍藏起來了,這兩天我會多去查一下,順便找一些線索。”李季道。
索士殊點頭,拿出一枚環形玉佩遞給他,“萬事小心。魏...少将軍身邊有我的人,這是和她聯系的信物,你帶在身上。如果有危險,她會幫助你的。”
“嗯,謝謝老師。”
***
盡管外表如往常,但馮瘋子在茫崖鎮的話還是像根刺一樣紮在了魏紅玉的心裏。
勾陳的人已經去北部了,看他那模樣,好像勢在必行。可是父親和龐将軍近日也沒有什麽消息傳來,她又忙着天金城和金沙山的事情,一時也脫不開身去北部找父親。
左右思索之下,魏紅玉去找了夏家強将軍。
夏将軍是她父親魏國仁的副将,也是此時留守在望夏城裏,唯一一個和父親保持密切聯系的人。
夏家強正結束一輪訓練回來,看到她竟在自己帳內徘徊,奇怪地問道,“紅玉?你不是在天金城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魏紅玉道,“遇到勾陳的人,提前回來了。夏将軍,近日我父親可有傳信回來?”
夏家強點點頭,請她進了營帳,“昨日我還收到他的消息呢,一切正常,敵人也都後退了,估計這幾天該帶兵回來了吧。”
“那就好,我是在茫崖鎮碰到了馮瘋子,生擒了他,也是聽他說最近勾陳把兵力放到了北部,所以想問問是不是和父親碰上了。”魏紅玉道。
夏家強聞言擰眉道,“馮瘋子?馮雷?”
“是。現在我把他關到牢裏了,望夏城內有勾陳軍營的內應,似乎來頭還挺大,我已經布下了埋伏,準備來個甕中捉鼈。”
夏家強思忖片刻,道,“馮雷此人頗有些來頭,估計你應付不來。正好我新訓了一批精英小隊,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他們吧。”
說着看魏紅玉有些猶豫,他繼續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在研究兵勇兩字營的安頓和相處問題吧,聽說最近整理的差不多了,這兩天你去檢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