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堵人
疾步匆匆地回到房間,魏紅玉才覺得胸中憋悶的氣息有了些順暢。
上輩子她被困在死時的那棵樹下煎熬,本已認命。可沒想到夏日的一個雷劈之後,她再次醒來,竟然發現自己重回到了十七歲的時候。
這一年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她爹還在,望夏城還沒有失守,京都的那個兔崽子,也沒有過來。
一切都還來得及。
回過神來之後,她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實地勘察了邊關的各個要塞,準備回來之後再和父親商量,重新布置防控。
本以為她早看淡了前世種種,能夠淡漠對待此世的人和事。
可是今日看到他,她還是沒忍住,一鞭揮了過去。
也算是給他個教訓。
只要他在這的三個月,能安分守己。
待期滿之後,他回京都當他的世子爺,她在邊關當她的閑将軍。
井水不犯河水。
冷靜半晌之後,她換上便服,準備去城裏走走。
白亦等在院內,看她出來,連忙上前道,“老大,大将軍回來了,找你即刻去營裏。”
大将軍是她的父親魏國仁,此前帶着不少将士出去野訓。魏紅玉向外邊走邊問,“不是說要晚上才能回來嗎?”
白亦搖搖頭,“可能是提前結束了吧。”
說着看四周無人,她悄聲打報告道,“我看到黎世子也跟去了,估計是去告你的狀了,老大,你得有心理準備呀。”
魏紅玉嗤笑一聲,不屑道,“能準備什麽,我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行了,替我備馬過來。”
***
魏軍營帳內,魏國仁剛結束野訓,全身上下都是黏糊糊的泥水,一步一個腳印的停在椅子前。
他衣服還在滴泥,不能就這麽直接的坐下去。
而黎成七坐在一邊,高傲地仰着頭,只是右胳膊上纏着厚厚的繃帶,顯得他的動作有些搞笑。
魏紅玉走進去,看也不看他,對着魏國仁恭敬地拱手道,“父親,你找我?”
魏國仁心裏也是煩得很。
這黎世子是宣陽侯三代單傳的獨子,自小就是整個侯府的寶貝。
就這無法無天的性子,他作為一個不問朝事的武将都略有耳聞,所以要‘鍛煉’他,魏國仁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
可宣陽侯硬生生地求來了聖旨。
有了聖旨,他不接也得接。
要忠君要遵旨!要忠君要遵旨!
魏國仁心裏默念了兩遍,才對魏紅玉道,“聽世子說,你把他胳膊,打脫臼了?”
這話說的很艱難。
魏國仁盡力掩下對黎世子的鄙視。
真是廢物,一個身高體壯的大男人,竟然被紅玉一個女娃打斷了胳膊!
可笑的是,黎世子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是趾高氣揚地看着紅玉,似乎在等着她被罰。
朽木不可雕也!
魏紅玉面不改色地道,“父親,我和黎世子是正常的比試,不是私下鬥毆。”
黎成七聽到這話,迅速地站起來,伸出食指指着她反駁,“什麽比試,明明就是你二話不說揮鞭子的!”
繼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他半是諷刺半是威脅地對魏國仁道,“魏大将軍,本世子敬你是大将軍,為人做事都很公平公正,怎麽,難道你想包庇她?”
魏國仁不想搭理他,低頭佯裝擰衣服上的泥水。
看他動作,魏紅玉小聲對黎成七道,“黎世子,按照軍規,私下鬥毆不論原因,雙方各打十軍棍。正常比試,則無罪。你确定你能從這十軍棍中,獨善其身?”
黎成七被噎了一下。
魏家軍從嚴治軍,尤其是魏國仁這個老匹夫,十分頑固油鹽不進,所以父親才選了此地讓他過來。如果真的按鬥毆來處罰,那這十軍棍他是怎麽都躲不掉的。殺敵八百自損一千,有些不劃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算了,等下次有機會,再從別的地方補回來。
看魏國仁‘終于’轉身對着兩人,黎成七僵着臉,生硬地轉換了語氣,“就是比試嘛,大将軍可別誤會了。魏紅玉你等着,等本世子養好了胳膊,再和你‘正正當當’的比試一次!”
魏紅玉挑眉,“好啊,那就等着黎世子了。”
看到他敢怒不敢言的神色,魏紅玉心中得意,面上卻依舊正經嚴肅,“父親,那我先退下了。”
魏國仁擺擺手,眼不見心不煩,只要不鬧到他面前,紅玉愛怎麽整治就怎麽整治。
魏紅玉點頭,獨身一人出了營中。
望夏城是大興朝的邊關之城,出外就是和勾陳,烈焰,太陰三國的交界處。所以城內居民複雜,不光大興朝的居民,也有不少別的國家的逃難人群。
當然,也免不了別國的奸細探子。
太陰和大興朝世代聯姻,兩者早就結為一體,魏家軍駐紮在此地,防的就是勾陳和烈焰兩國。
烈焰最近新皇幼子繼位,國內動蕩,邊關駐将已經趕回去為新帝站位。
所以目前,就剩下了勾陳。
上一世她死後被困在那個偏僻的小樹林裏,從路過人群的只言片語中聽說勾陳後來大獲全勝,奪了望夏城之後步步緊逼,連奪他們三城之後才停下腳步。
而勾陳此戰中,小皇子吉利脫穎而出,成為勾陳太子強烈的競争對手。
只可惜,往常勾陳出陣的都是大将軍蒼神,對這個小皇子吉利,她是從未聽說過。現在重活回來,她倒是想見識一下這蟄伏許久,知道忍辱負重的小皇子的風采。
她走在人群中,聽到身後一直跟着自己的腳步聲,直接拐進了旁邊的小巷子裏。
巷子窄深,沒走幾步便遇到了死路。
她淡定地抵着牆角轉回身,看着面前堵住自己的十多個人,輕飄飄地道,“出來吧。”
黎成七撥開人群,走到她面前停下,滿臉倨傲,“你知道本世子是誰嗎?”
魏紅玉道,“宣陽侯三代單傳世子爺,姓黎名安字成七。”
“知道就好,等到了地府,記得報小爺的名字還能少喝點孟婆湯,等到了下輩子,千萬別再碰到小爺了!”黎成七雙目狠狠地說完,揮手讓身後的人過來揍人。
察覺到身後毫無動靜,他惱怒地扭頭吼道,“還不給小爺上?!都是死人嗎?給小爺狠狠的打,打殘了算我的!”
那幾人卻有些猶豫。
他們都是跟着黎成七從京都過來,是宣陽侯的府兵,自然要對黎成七唯命是從。
可是眼前的人是飛揚小将軍啊!
魏家世代忠良,為大興朝的安危鞠躬盡瘁。眼前此人是魏将軍女兒,自小就跟着父親出征駐紮邊界,戰功累累,最是讓他們這些從未經歷戰場的人發自內心的敬佩。
往日裏在京都也就算了,打的都是一些好吃懶做的纨绔子弟。
可眼前這位...,以多欺少的話,他們多多少少良心上有些過不去。
黎成七看到此狀,只覺得身體裏的兩股怒氣像是從腳後跟一下子湧到脖間,漲的他面色通紅,無法發洩出來。
他跳起來踢了最前面的人一腳,推着他向前走,“愣着幹什麽呢,都給小爺上!”
魏紅玉冷笑一聲,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道,“能不能行啊黎世子?”
堂堂侯府世子何曾受過這樣的嘲弄,黎成七看到旁邊牆根下正放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順勢撿起來就要親自沖過去。
這時候只聽她口中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哨聲,巷子的盡頭突然傳來一陣亂七八糟的腳步聲。
有輕有重,有孔武有力,也有虛晃蕩蕩。
衆人不自覺的扭頭看去,只見方才街上還在擺攤子的人,路過的人群全都聚了過來,手裏拿着各種各樣的武器,正虎視眈眈地看着他們。
看衆人的目光不解地落到自己身上,魏紅玉聳聳肩,無奈地說,“沒辦法,人緣太好了,就連路人都忍不得我受欺負。怎麽樣黎世子,還打不打?”
他又不瞎,這時候再打不是找死嗎!
黎成七暗中惱怒,本以為這魏紅玉落了單,自己能好好的出口惡氣。可誰能想到,這周圍的路人小攤販都不怕死的要幫她。
他本就是犯了錯被父親送到這裏來的,如果聚衆鬥毆還誤傷民衆的事情再傳回京都,那他最近這兩年是別想回去了。
可是人這麽多,就這麽認怯了,他面子上着實過不去。
該死,帶來的這幾個人一點眼色都沒有,也不知道給他遞個臺階下!
魏紅玉卻是對着他身後,道,“你們幾個,向後轉,到街口等着你家世子。”
她的聲音透着威嚴,讓衆人不自覺的遵從。
看他們離開,魏紅玉示意人群把他們完全擋住,才一步步的逼近黎成七,直到最後抵他在牆上,看着他如前世一般晶瑩單純又帶着一絲嬌蠻的眼睛,她道,“黎成七,好久不見呀,我想這一刻,可是想好久了呢。”
她是笑着的,但臉上透出的神情卻是冰冷至極,眼中的衰敗和哀切仿佛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
黎成七被她盯得心裏直發麻,結巴着胡言亂語道,“你...你神經病啊!誰想你啊!”
魏紅玉伸手溫柔地拿掉他左手上的木棍,輕輕地敲了敲牆面,“我想你啊,從前世到今生,我想你想了兩輩子呢。”
聽她的語氣,恨不得要吃了自己似的。
黎成七本能的想要逃離這個地方,他猛地推開她的肩膀向外走,“神經病!本世子才不...啊!魏紅玉你竟然偷襲我!”
魏紅玉收回絆他的腳,在他倒下的時候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腰帶。
黎成七趴在地上,看着距離自己不到一掌的地面,輕輕呼口氣。
卻在下瞬間,被她提着向前朝地上扔去,“好啊,那就勢不兩立吧。”
黎成七的身體‘砰’的一聲,從空中掉到地上。
他沒想到魏紅玉竟然有這麽大的力氣,所以整個過程都是懵懵的,這就導致在落地的時候,他的臉整個的擦過地面。
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疼,黎成七爬起來,直接朝她的背影撲了過去,“魏紅玉老子要和你決一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