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瑕跑到主人面前,我怕他會把你當妖邪附體給你驅魂去——”
怕傷到某人的自尊,六六小小聲道:“所以你還記得自己那個光風霁月目下無塵塵外孤标之類之類的人設tag麽?”
“……怎麽可能,當然沒忘。”
“如果沒有前面那個蜜汁沉默的話可信度更高一點。”六六:冷漠.JPG
“……咳,好了,到了,別聊了!”
意滄浪義正辭嚴地終止了這場人與系統之間無聲的交鋒,然後一撩衣擺,凝神斂氣,提氣縱身,悄無聲息地潛入這座為無數人忌憚的精致樓閣。
錦繡坊的雕梁畫棟乃是特意請了陣師設計制作,內中處處透着玄機妙理,讓本就回廊交錯的建築變得更加複雜,頭回“拜訪”的客人若無主人引導,稍不留神,便會陷入重重幻陣當中,暴露行蹤而身陷險境。
然而無論意滄浪,還是玉求瑕,對陣法卻都是頗為自得,意滄浪這個行走的BUG更是為了那點看客皆知的心思,早早以“顧念宦郎安危”為名,讓六六掃描下了錦繡坊的藍圖,自然更是不在話下,一路輕描淡寫,風過不留痕。
足尖輕點,長衫輕绶随風浮動,一身清聖缥缈,仙姿絕俗。
總而言之就是很小仙女了啦。
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間格外空曠的書房——之所以用空曠來形容,乃是因為這間房內的陳設擺放,實在令人不由産生一種空曠渺遠的寂寥之感。
空氣中隐隐飄蕩着一股熟悉的淡香,玉求瑕眼眸一動,視線忽然被窗外的場景吸引。
那裏,庭中桃花開得正豔,撲簌簌落了一地紅雨。
聖國自始皇以降,極愛花開靡麗之景,雖以雍容華貴之牡丹為國朝之表,然而皇室私心裏卻愛極了桃花的妩媚嬌羞,上行下效,以致一時成風。
然而在這位女帝心腹機構的中庭之內,錯落有致地栽種着一片桃林——卻衆星拱月似的讓出了一棵梅樹。
此刻梅樹上已看不出冬日的傲雪之姿,枝頭已然發出新葉,與周圍相比,反倒有些平凡。
梅花麽?
玉求瑕唇角微彎。
下一刻,他心中一動,腳步一錯,騰轉挪移間迅速躲藏進暗處。
也就在将将躲好之際,門吱呀一聲開了。
熟悉的身影邁入其間,卻似乎有一瞬間的停頓。
随即,便聽見蘇遺奴獨自寥落地站在靜室正中小幾旁邊,自言自語中帶着輕嘲:
“我也真是癡怔了,竟還在做着他有一日會降臨在我面前的迷夢。”
仿佛呢喃的話語不經意地流入窺伺者的耳中,暗中潛藏的男人心跳一滞,不由自主地将呼吸放得輕緩。
而蘇遺奴卻仿佛真的只是輕輕喟嘆,說完便是一段長長的沉默。
靜室的陳設乃是蘇遺奴特意制定,正中間鋪着的軟塌上一方小幾,除此之外一應書架書桌,皆設置在靠牆角落,三面貫通牆壁,清風穿堂。種種設計,奇詭中将空曠之感推到頂點,教人明明身處房內,卻油然産生一種天地寥寥,孑然一身的蒼茫之感。
“風透湘簾花滿庭,庭前春色自多情。今年的桃花開得靡豔,卻不知道你說的雪裏寒梅,比之這曲桃花水又如何呢?”
喃喃自語的時候,他眼中仿佛含着又清又澈的一池潺潺春水,柔柔的語氣中乃是顯而易見的缱绻情絲,叫那隔簾之耳聽得發燙,絲絲縷縷的甜意順着耳根染進了心底。
也許是因為此刻獨處,放下往日的戒心,清高自傲的蘇遺奴,竟會說出如此情話。
有些事不能細想,若是往深了想,縱然不是日日如此,便是偶爾,驕縱跋扈的錦繡坊主,在光華褪去的人後,卻是如此缱绻溫柔……
——便是孤标傲世的白壁求瑕,此刻也被思慕之人這溫軟多情的甜言蜜語浸化了冰心,笑容無知無覺便爬上眼角眉梢。
這時又聞蘇遺奴聲音轉低,竟是隐隐帶着一絲悲涼的哀戚了:
“玉塵染跡幾輕狂,看煞飛花落紅雪。百景獨鐘此風雪,愛他飛白愛他寒。”
“你說……倘若有緣,要許我山中雪,雪裏紅。”
“哈!你可知,我好怕你看不到這紅雪,又好怕你看到這紅雪。”
“你會贊同我做的事嗎?還是——哈,看我,通達如你,這等俗事又如何會憂惱?”
“你當然不會憂惱,所有的事情于你不過一望及底的清水。那我呢——于你而言,我又是什麽,一個荒謬的錯誤,一個可憐的傻瓜,一個蹩腳的笑話,還是一個……本就無關的陌路人?”
“我有時候真……羨慕陛下,你的痛苦,于她處已然結束。而我卻要靜靜等着,等着你……在一個我知道卻去不得的地方……永遠地離開我。”
春風不冷,然而卻吹不暖這清透過分的靜室。陽春的三月天裏他穿得似乎太過單薄,竟讓這人顯得那般瘦弱。
仿佛一只手緊緊地拽住心髒,玉求瑕眼神複雜得看着那個當窗而立的青年。
就像是被塞了滿滿一嘴的苦糖,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又是愧疚的心疼又是甜蜜的滿足,強烈的沖動甚至叫嚣着,趨勢着,要他走出去,對着那個此刻無比脆弱的青年坦承一切。
對此六六是完全贊同的:“主人看上去好難過!宿主你快點出去啊啊啊QAQ”
“……”
“所以說到底為什麽不出去?”
意滄浪認真地思索了一下,竟然發現自己找不到理由。
六六鄙夷道:“別告訴我,你其實就是想暗搓搓偷窺主人,順便聽主人的真心話告白偷着樂!”
“……怎麽可能!”
意滄浪當然無法接受這種有損自己格調的揣測,他嚴詞否定了六六毫無根據的猜測,為了證明自己的确沒有這種不要臉的心思,意滄浪一整衣冠,便要現身。
正在這時——
“坊主!梧桐有信!”靜室木門之外,一名女衛忽然有事禀報。玉求瑕一瞬間将自己行蹤遮掩好。
下一刻,女衛梧桐進門行禮,她似乎很急,蘇遺奴剛一允她禀報,開口便是一番連珠炮的話語——這實在是因為,她所報之事,乃是經過蘇坊主三令五申的首重之事,永遠有首要的優先級。
“坊主!方才得信,玉、白先生被一名高人所救,如今已經康愈離開!”
梧桐擡起頭,卻發現她的主人臉上的表情并未如她想那樣露出欣喜或者別的情緒,反而是完完全全的空白——
沉靜至極的空白。
而此時,玉求瑕心中一凜,該來的終究要來,雖然這時機有點尴尬,但也不失為一個現身的時機。
“坊主——”
梧桐未說出口的話,玉求瑕尚未邁出的腳步,被蘇宦郎輕輕一擡手、淡淡一聲輕笑定格了。
“你說,他已經離開了?”
“想來,便如當初那樣,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之地從深宮變成了普普通通的民居,卻什麽都不問。這次,他恐怕也是什麽話都不曾留下,悄然離去吧。”
“我從來……都什麽都不是。”
不是的!當然不是!
玉求瑕緊張極了,恨不得立刻走出去告訴他真相,然而不知為何,這時他卻像是被一個無形的東西禁锢住了動作,竟是鬼使神差愣在原地,想要聽完全,聽完全他的遺奴是怎麽個想法。
然後他就聽到了讓他心神劇裂的一句話:
“罷了,也是時候了。梧桐,傳信給毓王殿下,她的邀約,我答應了。”
女尊媚色傾天下之寵宦登天路(20)
六六按捺不住急道:“毓王?主人為什麽要去赴約啊QAQ……那家夥明顯沒安好心啊TAT……是不是因為受傷了所以才一時沖動……”
“不會的。”意滄浪冷靜地在意識中安撫六六道,“無我之前,遺奴同樣不曾應允毓王什麽,如今答應,當是有別的原因驅使他改變主意。”
可以前毓王只是沒有實權的閑散王爺,而現在卻相當于攝政王啊!
但六六注意到了意滄浪緊緊抿起的唇,可見它的宿主心中并未如表現出來的那般肯定,只好說了句:“是這樣嗎?那就好。”
是這樣嗎?
意滄浪自己也不知道。即使理智反複告訴他,這一切必然事出有因,然而腦海中卻翻來覆去地回放着方才遺奴的話語。
※
毓王邀約蘇宦郎泛舟湖上,泛的是帝都中風景最為秀雅的凝碧湖。
凝碧湖言為湖,實則為流經全城的碧濤江于帝都低窪處彙聚而成的一截支流湖泊,因為特殊的地理條件,形成了一方近乎蛋形的橢圓湖泊,水質清冽如同凝碧,岸芷汀蘭,郁郁蔥蔥,岸邊更有無數亭臺樓閣,一年中水汽豐沛之期,往往酒旗獵獵,歌舞升平,水色潋滟中畫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