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2章
很快到了清溪書屋, 裕親王福全已經等着了。
康熙的這位哥哥前幾天剛剛死了一個兒子,中年喪子,還是一個嫡子,并且這個孩子馬上就要成家立業了, 這個時候病死了讓他十分痛苦, 以至于最近一段時間面容枯黃, 整個人就顯得悲苦了許多。對于這種喪子之痛, 康熙也是感同身受。遠的不提,前幾年六阿哥沒的時候,他也是難受的挖心摘肺。
康熙進來之後看他坐着發呆,嘆口氣走過去, 裕親王聽見腳步聲趕快站起來,“皇上回來了!奴才等了好一會兒了, 不是說今年要奉太皇太後回盛京嗎?奴才想着要不然先到盛京去一趟, 把那邊的宮殿整修一下。”
康熙點了點頭,“你帶着皇嫂一塊去,路上散散心。整修好了也別回來了,在那裏等着我們, 咱們在那邊兒一塊過年。除了宮殿之外,盛京周圍辛苦皇兄一并看看,龍興之地也是子孫的退路,朕跟你說……”
兄弟兩個低下頭耳語,康熙說福全點頭,說完之後康熙提醒,“銀子不用擔心,到時候朕會派人送去。”
“這一次耗費巨大,戶部的庫銀……”
“這事兒悄悄的辦, 不能讓天下人知道,既然瞞着衆臣,也沒辦法動用戶部庫銀,你放心,銀子走水路,皇兄只管去接銀子就行了。”
福全忍不住問:“是江南的銀子?”
“皇兄別問,反正有銀子用。”
“皇上放心,這差事奴才接下來了……只是江南的銀子還是不要截取太多……”
話還沒說完大阿哥進來了,他來了就先請安,或許是和福全關系好,請安的時候草草的打了個千。福全不在意,對大阿哥甚是慈愛,康熙忍不住在一邊皺眉,往日還不覺得這會兒覺得大哥有點兒過分了,旁邊兒是你伯父,又真心疼你,你請個安居然這麽敷衍!福全不知道康熙想什麽,聽了康熙的意思說是要封大阿哥為王,竟是高興的手舞足蹈,又說回去準備賀禮,站起來告辭。
康熙就打發大阿哥把裕親王送出去。
大阿哥這個時候陪着伯父一塊兒出門,“剛才聽說您接下來一個差事,什麽差事呀?”
“今年過年,太皇太後要回盛京,咱們畢竟離開那裏幾十年了,宮殿大部分腐朽不堪,所以我打算回去修整宮室。”
“這要花不少銀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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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全笑了笑,“那算咱們家祖宅,多花些銀子去修一修也是應該的。再說了你皇阿瑪手裏有銀子。”
大阿哥聽了之後趕快上前摟着他的肩膀,“您是不是知道什麽?一并跟侄兒說了吧。”
“我知道的不多,問我還不如問你皇阿瑪呢?行啦,走到這裏就行了,別送了。”
大阿哥怎麽會輕易放棄,又看了看周圍社會離得遠,拉着伯父,“您給侄兒透露一點兒。”
“銀子是從江南來的,我也知道這一點兒,其他的再也不知道了。”
大阿哥看着伯父走了,心裏面兒想着這錢八成是金陵曹家送過來的。對呀,自己怎麽沒有想起來,地方官可是比京官有錢。
大阿哥眼睛發亮,扭頭回清溪書屋了。
他剛才和裕親王福全拉拉扯扯的事情被人很快報告給了康熙,康熙手裏端着一杯茶,坐在椅子上看着茶杯。
想到老哥哥如今的年歲,兒子本來就不多,又死了最重要的一個,這一段時間十分難受,可是大阿哥這個小畜生卻不去多勸慰一番。不關心伯父身體是不是健康,心情好不好,卻惦記銀子。
更何況在烏蘭布通的時候,為了保住中計的大阿哥,裕親王幾次帶領大軍深入險地把這小畜生給救了回來。有救命之恩又是親伯父,如果大阿哥這小畜生真的把伯父當成奴才……康熙将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怕是将來這些小阿哥都沒什麽好果子吃呀。”
大阿哥這個時候高高興興的回來,“皇阿瑪,兒子謝皇阿瑪賞賜爵位。”
“這不是賞賜給你的,這是你該得的。”康熙話裏有話,“你臨危不懼,有大将之風。将來必定如你伯父一般是個不可多得的賢王。”
大阿哥不想做一個賢王,聽到這話心裏面兒有些難受,但還是笑容滿面的謝過了康熙。“這是兒子的大喜事,兒子去後宮把這事兒告訴額娘,再去拜見老祖宗。”
康熙點了點頭,“去吧,陪着老祖宗多說說話。”
大阿哥出了門兒之後并沒有去後宮找女眷,而是飛快的找到了明珠。
“明相,江南那裏是不是有銀子?”
“江南那裏是魚米之鄉,揚州附近更是鹽商彙聚的地方。以前您不是跟着皇上去過江南嗎?江南的一些大園子都是鹽商家的園子。個頂個的都是江南名園,那也不過是他們待客之處,家眷根本不在那裏居住,你可想象他們都是如何的豪富。”
大阿哥聽了心想果然如此,皇阿瑪的銀子不一定是從內務府拿出來的,可能是從江南拿來的。
“除了江南之外,還有哪個地方有錢?”
“晉商彙聚的地方。”
“晉商?”
“別看着這群人穿的破破爛爛。花錢的時候摳門寒酸,但是他們手裏的錢不比鹽商少。”
說到這裏,大阿哥和明珠兩個人相視一笑,都知道是什麽意思。大阿哥嘴中客客氣氣的把事情拜托給了明珠,明珠當然願意扯這大阿哥的名號結交大臣。
“好啊,為大阿哥奔走是奴才該做的事兒,您只管等好消息吧。”
明珠這邊有了動作之後,索額圖立馬收到了風聲。索額圖确實有些本事,但是為人卻糊塗。有了消息就飛快的來找太子,太子這會兒心情正不愉快呢。他這幾天被皇阿瑪接連責備,正心煩着,就對索額圖送來的消息嗤之以鼻。
“皇子不可結交群臣,您管這麽多幹嘛?到時候被發現了自有他倒黴的日子。”
“太子爺,話不是這麽說的。鬧到了皇上跟前,結交群臣的是他明珠,大阿哥幹幹淨淨的跟這件事沒有任何關系,但是是個人都知道明珠背後是大阿哥。咱們不能坐視不理,要是坐視不理将來他們做大之後就成了尾大不掉之勢。”
太子不在意,但是索額圖特別緊張,在旁邊兒舉例子證明,又把歷史上的那一些典故一一掰開了講明白了,目的就是要告訴太子,“再不行動就晚了。”
太子被他說的心中有幾分意動,“既然你是這麽想的,那不如放開手去幹吧。”
索額圖得到了太子的允許,飛快的出去調兵遣将布置人手去了。
自從蒙古回來,康熙就有了些疑神疑鬼,總覺得這幾個年紀大的兒子已經成了氣候。所以派人緊緊的盯着,沒過多久福全夫妻兩個要去盛京。來宮中和太皇太後辭行,老太太看見他們之後心中高興,拉着他們夫妻兩個的手囑咐了好久。
又讓衆位皇子把福全夫妻兩個送出城去,對着幾位皇子們囑咐,“你們伯父是為了咱們家的大事兒去的,你們多謝謝他辛苦奔走。”
衆位皇子立即行禮,連懵懂的八阿哥都被抱出來了。福全夫妻兩個趕快把這些皇子們扶了起來,福全心中明白,老太太可能知道皇上的安排,要說起來,皇上确實是為子孫謀後路,他心裏把這件事藏的嚴嚴實實的,連自家媳婦兒孩子都不說。可他的福晉看到皇子們下跪行禮卻有些誠惶誠恐,“老祖宗,這可怎麽使得?我們王爺只是去收拾屋子……”
話還沒說完,老太太擺了擺手,“今天是個好天,別多說了,趕快趕路吧。”
太子和八阿哥送到宮門口回去了,其他阿哥都送出城。
這個年紀小一點兒的不經常出來,出宮之後對着兩邊兒左看右看,看見什麽都新鮮。福全就說:“你們也沒出過宮,就不必把我送出城了,只管在這裏散了,記得玩兒一會兒回去吧。”
衆阿哥不敢違逆老太太的意思,堅持着要把伯父送出去。福全不在意,“伯父又不是出這一回門兒,下次你們再送吧。在外邊玩的時間短些,早點兒回去,別讓各位娘娘擔憂。”
大阿哥心裏邊兒惦記着和明珠見面兒也沒堅持,說了幾句客氣話,就帶着弟弟妹妹們在宮門外邊兒沒多遠的地方站住了。
然後回頭看了看這幾個弟弟,因為不經常出門兒,身邊雖然跟着護衛太監,但是這些人看什麽都新鮮。
大阿哥就跟他們幾個商量,“回頭要是老祖宗問起來就說咱們把伯父送出去了。”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兄弟幾個點了點頭就串通一氣各自行動了。
畢竟是幾個兒子出門了,康熙心裏面不放心派人在後邊兒盯着。雖然如今天下太平,但是總有一些反清複明的家夥四處亂竄。自己的血脈自己擔心,康熙怕他們小兄弟在外邊兒出事兒。
後來聽到彙報說是這幾個家夥陽奉陰違,根本就沒把他們伯父送出城去,随後解散在四九城裏面亂晃。
康熙氣的拍了一下桌子,心裏面兒已經開始罵這些兒子都是一些不孝順的東西,特別是大阿哥,你做大哥的能浪費你多長時間,就不能給一群弟弟們帶個好頭?!
越是生氣,對大阿哥也就越失望,越失望就越覺得好笑,自己怎麽會覺得這小子是太子的對手呢?
想到這裏康熙忍不住心酸的笑了出來,從低低的笑聲變成大笑,然後笑聲傳出清溪書屋,站在門口的侍衛和太監都覺得有點兒滲人。
來報信的侍衛還在旁邊跪着,吓得低頭不敢亂動,康熙收斂了笑聲,擺了擺手,“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別管他們了,只要不出事兒就行。”
侍衛答應了一聲退下,清溪書屋又安靜了起來。
到晚上四阿哥高高興興的回來了,帶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小臉紅撲撲的。能看得出來今天不僅收獲滿滿,而且他整個人也因為見識了外面兒世界而興高采烈。
田蜜看到那些買的東西把自己的三間正殿都鋪滿了。
這絲毫沒有誇張,這小子出去一趟,把自己全身上下的值錢玩意兒都換成了錢,花的幹幹淨淨一點兒不剩。
“這個,外邊兒的人說叫葫蘆絲,可以吹的。”說完之後,四阿哥這傻小子鼓起腮幫子一口氣把聲音吹了出來,難聽的讓田蜜想捂着耳朵。
把這個葫蘆絲放下之後他又把旁邊的唢吶拿了起來,這玩意兒在北方是辦紅白喜事兒才用的東西。一般辦白事兒的時候必不缺少的樂器就是唢吶。
這小子又是鼓着腮幫子,一口氣把唢吶吹響了。唢吶這樂器又後世稱流氓樂器,其聲音之大沒有幾個能壓的住的。
田蜜覺的聲音尖利,忍不住趕快捂着耳朵,“好了,好了,寶貝兒子,別再吹了,饒了額娘吧,額娘差點兒被你送走。”
四阿哥知道額娘嘴裏的那句“差點兒送走”就是見閻王的意思,忍不住委屈巴巴的問,“不好聽嗎?兒子明明覺得這聲音很好聽,在集市上的時候這聲音可響亮了。”
那當然響亮了,畢竟唢吶一出誰與争鋒。
田蜜就不得不告訴他,“千年琵琶萬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吶一響全劇終。這玩意兒從洗三吹到五七,哪個村兒裏面兒吹了唢吶,絕對是全村兒坐流水席。別吹了,你沒看見你養的那只狗都夾尾巴逃出去了。”
四阿哥聽後把唢吶放下去,拿起旁邊的阮,田蜜想着自己兒子不擅長吹奏樂器,這些絲弦類的應該可以被他演奏的。
結果這小子把人家調好的音調又調亂了,鋸木頭似的彈了幾下,自己美滋滋的,覺得自己彈的是千古名曲。
完蛋了,皇家也教不出來一個精通六藝的謙謙君子。
田蜜心裏面兒想着等會該怎麽誇才能讓兒子的自信心如現在一般,還能認識到自己的不足。
還沒想出詞呢,外邊兒有人打起簾子,康熙就笑話起來,“這彈的是什麽呀?要在外邊兒賣藝,早就餓死了。”
四阿哥趕快跑過去把買好的禮物送給他,分別是一把折扇和兩只保健手球和一個水煙袋。
四阿哥還不知道他親爹等會兒想收拾他們哥幾個,美滋滋的把獻給康熙的扇子拿回來,插在自己的後脖領子裏。右手把兩只保健手球托在手裏轉着,左手舉着一個水煙袋。
“皇阿瑪,兒子在街上見到那些八旗的旗丁都是這樣。那些老百姓說這才是爺們兒呢。”
他甚至是學了幾步人家的步伐,走路都是歪着走的,活脫脫的一個纨绔子弟,左看又看就是一個敗家子兒。
這下田蜜也笑不出來了,和康熙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康熙心想八旗再不管管就反了天了。田蜜特別震驚的看着自己的寶貝兒子。天天像小太陽一樣向上的兒子怎麽就變成了這麽一個小敗家子兒?現在年紀還不大,再過幾年是不是就上街攔着大姑娘小媳婦兒了?
田蜜飛快的把自己手上的護甲和戒指摘下來塞到了青魚的手裏,對的四阿哥招了招手。
“過來老四,到額娘這裏來。”
四阿哥還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對什麽,歪着身子走過來之後,田蜜先把他背後插的的那把扇子取下來,康熙劈手從田蜜手裏把扇子奪了過去。
田蜜又把他手裏轉着的兩個保健手球拿了下來,又從他另外一只手裏把水煙袋奪過來一塊兒塞給了宮女。
“來,胤禛,額娘有話跟你說。”
“朕也準備和你說說話。”
四阿哥高高興興的湊近,田蜜一把抱住這小子,把他摁在自己的腿上,康熙提了扇子在他屁股上抽了起來。
“讓你個不孝的東西陽奉陰違,說了送你們伯父出城,你們送哪裏去了?讓你個小東西不學好,怎麽不學學那些好的,敗家子有什麽好學的?”
兩個人一個摁着一個打,四阿哥反應過來的時候不敢掙紮,只覺得屁股上火辣辣的,忍不住哭了起來,“嗚嗚嗚嗚,額娘救命。”
事實證明四阿哥也不是光出去玩了,他還特意給家裏面的人帶了不少東西,不僅太皇太後和太後有,父母兄弟姐妹都算上,這一堆東西都是給大夥兒帶來的。就連青魚他們幾個也一人得了一個紅豆手串兒。
挨打過的四阿哥趴在炕上,被炕屏擋着,青川掌燈,青魚往他的屁屁上塗藥膏,炕屏的另一邊坐着額娘,額娘旁邊兒站着阿瑪,兩個人仍然一替一句的數落他。
四阿哥這會兒居然被打的很高興,雖然趴在枕頭裏,但是臉上卻帶着笑容。一直以來他就特別羨慕自己的那幾個哈哈珠子,他們說起和父母相處的時候都說他們調皮搗蛋之後被他們的老子拿鞭子追。反觀自己,雖然和皇阿瑪相處得比較多,但是父子之間永遠恪守君臣之道。皇阿瑪說話總是雲裏霧裏,自己總要誠惶誠恐。如今不一樣了,就感覺到皇阿瑪突然是阿瑪了。
阿瑪罵完之後問了一句,“知道錯了嗎?”
四阿哥高興的說:“兒子知道了,兒子下次再也不做這種不孝的事情了,兒子也不學那些敗家子了,兒子要天天讀書,做一個好兒子。”
“行,下次要是再犯,屁股還給你打爛了。”康熙說完将門口等着的李德全叫進來,“告訴幾位皇子,每人将孝經抄120遍,十天之後交上來。告訴太皇太後這幾個混蛋小子路上偷跑出去玩,請太皇太後責罰他們。”
田蜜惱的是四阿哥居然不學好。康熙惱的是這小子居然不孝順。兩個人對着四阿哥都重重的哼了一聲。
四阿哥并沒有誠惶誠恐。高興的心情持續了好幾天,哪怕是哥哥弟弟埋怨他在皇阿瑪跟前露了餡兒,他仍然心裏很高興。
高興之下忍不住想要親近皇父,他打心眼裏孺慕着父親,連讀書都有了勁頭,整天樂呵呵的傻笑,對弟弟們更嚴格了……
五阿哥和七阿哥受不了見面就跑,八阿哥就遭了殃,他剛四歲虛歲五歲,眼看着馬上要接受上尚書房荼毒的八阿哥最近看見四阿哥都哭。
惠妃不得不來找田蜜,“娘娘,我們八阿哥如今還小,別讓四阿哥教他讀書了。”
田蜜幹笑了幾聲,“他也是稀罕他八弟。”
惠妃心想,我們八阿哥還真的不想讓四阿哥稀罕。哪個做哥哥的非要逼着四歲的弟弟三天之內背會一本《三字經》。最可惡的是四阿哥說:“百福都比你聰明。”惠妃想問:有拿狗和兄弟比較的嗎?要不是田蜜位高權重,惠妃還真不客氣的打上門了,才不會這麽好聲好氣。
田蜜也從這幾天的事情裏面察覺到了,四阿哥他比較倔,這個倔不太好形容,就是很擰巴。他覺得對待一個人好的時候,比如說對八阿哥好,非要逼着八阿哥背會三字經,八阿哥哭了也沒用,他要教會八阿哥男兒有淚不輕彈,擦幹眼淚接着背。
田蜜問起來的時候,他還大言不慚的說要替皇阿瑪看着點兒弟弟們。
別說田蜜了,康熙都無言以對。
因為這件事兒,田蜜還特意給惠妃和衛貴人送了點兒東西,當做替兒子賠罪。衛貴人身邊的黃鹂就覺得機會來了。
“咱們去謝謝皇貴妃,在皇上在那裏的時候去。”
暢春園這邊兒比較空曠,隔着一座湖,皇上的銮駕能看的特別清楚,只可惜的是瑞珠苑在最北邊兒,凝春堂在南邊。
只要在湖岸兩邊的堤壩上等着,總能等到皇上。
黃鹂給衛貴人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讓她換上一身淺綠的宮裝。
早些年他們黃家還沒敗落的時候,對于宮裏面娘娘們的喜好也是研究過的。特別是每個娘娘表現出來的模樣是否招皇上喜歡,也是他們全家搜集了大量的證據分析出來的。
皇上喜歡有才氣的女子,一定要清新脫俗。衛貴人不一定有才氣,但是絕對能做到清新脫俗。主要是她這張臉長得太好了,如今屬于正好的年份,再等幾年估計老了就湊不到皇上跟前了。
黃鹂不允許衛貴人青春白費了,也不允許自己的青春就這麽白白的浪費了。
在瑞珠院的這段時間,雖然住的是一間小房子,黃鹂一直在糾正衛貴人的舉止動作,特別是說話時候的腔調,一定要捏着嗓子壓低聲音,一定要讓聲音顯得清雅婉轉。
在園子裏面住了這麽多天之後,抓住了機會的衛貴人主仆兩個在湖邊兒等來了皇上。
夕陽西下漫天紅霞,正是逢魔時刻,而一個身着綠衣的佳人款款走過來,緩緩而笑。
康熙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看見衛貴人就想起長得虎頭虎腦的八阿哥。他心裏面兒想着有一個長得像衛貴人一樣的女兒也行,兒子就不需要了,養個格格挺好的。
“李德全,等會讓衛貴人伺候。”
李德全知道是什麽意思,低低的答應了一聲。
天快亮的時候,衛貴人伺候康熙穿衣服,心裏邊兒惦記着自己的兒子,忍不住問了出來。
“眼看着八哥的年紀到了讀書的時候了,您給他指的是哪個師傅?”
“法海就挺不錯的。”
衛貴人不知道法海是誰,她出身低微,和外邊兒的人沒法接觸。這些錯綜複雜的親戚關系根本弄不明白,“法海?他不是個和尚嗎?”
宮裏面兒傳過《白蛇傳》的故事,升平署也排過這樣一出大戲。只看過戲的衛貴人忍不住想到舞臺上那心黑手辣的老和尚,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康熙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捧着她的臉,“不是法海禪師,別信戲裏的鬼話,老禪師是個德高望重的高僧。朕說的法海,是佟佳氏法海,朕的表親,皇額娘的親侄兒。雖然現在沒功名,等他考上功名了,八阿哥年紀也到了,令他做八阿哥的總管師傅。”
衛貴人瞬間歡喜了起來。
康熙走了以後,衛貴人就歡喜的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黃鹂,黃鹂差點暈過去,心想衛貴人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事後第二天就向男人要好處的人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嗎?不是,那是窯子裏的窯姐兒。你這一張嘴昨天所有的辛苦都白費了。往後你也別想走清新脫俗天上下凡這條路了。
更讓黃鹂受不了的是,要是要來的好處足夠多也就算了,你哪怕撒個嬌,讓皇上晉封你為嫔也行啊,為八阿哥要個師傅……難道皇上準備讓八阿哥做個野人不讀書了。他早晚有師傅,用的着你要。
看看你要來的是什麽人?
皇上的表兄弟——皇上缺表兄弟嗎?禮法上,他的表兄弟遍布科爾沁草原。實際上,佟家兄弟那麽多。法海既不是長子又不是嫡子,佟家不會站在他身後,而且當初他們阿瑪還活着的時候,他和他大哥的官司打到禦前,聽說讓皇上咆哮了一頓噴回去了。到如今還是見一次面兒打一次,這麽爛的關系,佟家幾乎是不站在八阿哥背後的。就是站,人家沒外孫的情況下也是站四阿哥背後。就算人家不稀罕皇貴妃養的四阿哥,佟貴人就不會養孩子了?憑什麽幫八阿哥?!
黃鹂更絕望的是,法海他和本家關系不好也就算了,他如今還沒功名,沒功名就是在讀書人的圈子裏沒名聲。這樣一個武将圈子混不進去,文人圈子沒名聲的人做皇子師傅,你做親娘的高興什麽,就該哭天搶地啊啊啊啊啊!
這個草包美人!!!
黃鹂呼出一口氣,算了,既然做不成仙女,做草包也行。
問題是宮裏面兒裝成不谙世事的娘娘多的是,怎麽才能讓她脫穎而出。
黃鹂盯着衛貴人,心想幸虧對方是個草包,要是稍微聰明一點兒自己就不好控制。但是這個草包也太草包了,自己恨不得親自沖上去和皇上拉小手談天說地論人生。
“娘娘,您覺得昨天晚上如何?”
“什麽?”
黃鹂覺得,眼前的衛主子既然做不了仙女,就反其道而行之,男人白天時候喜歡仙女,晚上可能更喜歡妖女。
黃鹂立即決定了,幸虧仙女開始的時間短,調整還來得及。“娘娘,咱們今天少吃點,保持身材要緊。”
康熙已經考慮給田蜜尋摸一個小格格養着了,他扒拉了一下女兒們,似乎不太合适,年紀大的養不熟,年紀小的在太後那裏,沒法跟太後争孩子。又考慮了兄弟們家的女孩,恭親王常寧家裏的一個侍妾格格生了女兒,就是生母地位低這一點讓康熙不滿意。表妹就是養,也要養一個金枝玉葉,常寧家的這個……待定吧,不行就抱來給表妹看看,有緣分就留下沒緣分送回去。
他午睡時間跑到凝春堂,田蜜正盯着一個宮女繡荷包,康熙過去看田蜜一直打瞌睡,就問:“怎麽不去睡一會?”
“我要親自盯着,這也算我誠心。省的你說我敷衍你。”
這個荷包是月白底繡金龍,龍用金線雲用銀線,半成品已經是富貴逼人了。一看就知道給康熙的。田蜜不會這種手工活,據說佟姐姐也不會。小的時候親姑姑不同意學這個,說“又不缺幹活的奴才,幹嘛被針紮啊,去吧小乖乖,和你表哥玩去吧。”
于是田蜜如今心安理得的不用幹手工活兒,反正自己不會。親自盯着已經是最大的誠意了。
“你好歹縫兩針,要是在百姓家,你這樣的媳婦是要挨打的。”
“這不是嫁給你了嗎?你忘了,前些日子我抽酒籌,天意注定我必得貴婿。有貴婿我還學這個幹嘛?”
“不上進,”康熙點了點田蜜的腦門,揮了揮手讓宮女退下了,坐到田蜜對面,“最近閑嗎?”
“挺忙的,我在江南的那個掌櫃來了,我想出去見見,可是出不去,只好讓陳公公去了。表哥是不是想帶我出去轉轉,哎呀,表哥你真是太好了。”
“少貧嘴,別想着出去,就不像個當娘的,老四也沒你這麽盼着出門。朕問你,你養不養小格格?”
“小格格?宮裏誰有孕了,我怎麽不知道。”田蜜立即坐直了,這是本職工作,要是失職了往後在宮裏不方便立威了,那幾個妃子一定想造反。
“沒有,不是宮裏,就是常寧有個閨女,朕想着抱來給你養……”
“常寧弟弟知道嗎?”
“不知道。”
渣,這是個渣哥。你饒了常寧吧,別把人閨女弄宮裏了。
康熙一看,“這可是為孩子好,将來你養大,封她固倫公主,夫婿絕對比她的姐妹強。朕把常寧叫來,你問問常寧願意不願意,他肯定願意。”
田蜜不想多說,骨肉分離之痛自己不是沒經歷過。想起這個淚水說來就來,田蜜難受的哭了出來。康熙趕快起來抱着她,“算了算了,不養了,你別哭啊,這是怎麽了?”
田蜜的理智告訴自己此時憋住了,用個簡單的理由能糊弄過去,要是憋不住想要解釋過去就難了。可是淚水就是不停的流,她趴在康熙懷裏,哭的稀裏嘩啦。
“表哥……”此刻的田蜜把他當做至親之人,兩輩子幾十年頭一次覺得安心。她邊哭邊想:親情大概就是如此了吧。對自己好,且濃烈又細水長流。
“不哭不哭,別哭了。”康熙抱着她,眼神對着李德全眯了一下,擡了一下下巴,李德全無聲的領了命令,從青魚到掃地的小太監,全部拉走審問一遍,必定是奴才做了什麽,要不然皇貴妃怎麽會大哭。
“別哭了,這是怎麽了?說說吧,對朕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嗚……沒事,就是就是做夢了,昨天做的夢,剛才突然想起來了。我小時候……我夢見小時候被拐子拐走了,後來就找回來,我自己找回來的,阿瑪額娘不讓我進門……嗚嗚嗚………他們不要我,科隆多還推我,我都被推到了,可疼了。”
康熙抱着她,“別哭了,咱們下次不搭理科隆多了。這是做夢呢,夢都是假的。別哭了,要是你覺得委屈,回頭朕替你打科隆多,朕打他他不敢還手。”
這陣情緒過去了,田蜜也就破涕為笑了。“表哥別胡說,和他無關,做夢而已。”
“是不是想你阿瑪額娘了?”
田蜜搖了搖頭,“額娘經常見,就是普通人家父女也沒有太多話說。我不是想念佟家……看我,這妝哭花了。表哥別看我,醜死了。”
“你什麽醜樣我沒看過,睡覺流口水,枕頭經常換,我說的對不對?”
“你以為你睡覺不磨牙不打呼嚕嗎?才不是,你也磨牙,也打呼嚕。”田蜜用手絹捂着半張臉,嚷嚷着要洗臉,嚷嚷了幾句才發現自己身邊沒人了。
“青鳥呢?”
“她打水去了。”康熙随口回答,指着田蜜的臉,“你臉上胭脂被淚水沖的一道一道的。”
“就說了別看。”
青魚端着水盆在門口被李德全攔着,李德全皮笑肉不笑,“青魚姑娘,咱們都是做奴才的,應該知道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
“謝李公公提醒,奴婢懂規矩。”
“剛才得罪了,姑娘請吧,回頭咱家給姑娘賠罪。”
“不敢。”青魚說完,端水進來,“娘娘,奴婢伺候您洗臉。”
又說了半天話,康熙非要拿着毛筆給田蜜畫眉毛,信誓旦旦的說:“朕可是畫眉的高手,最擅長工筆仕女圖的,畫眉毛就是小菜一碟。”
然而他畫出的眉毛田蜜很嫌棄,細細長長的,無奈這個年代就是這樣的審美,田蜜很懷念畫濃密毛流的自然眉型。等陳公公回來,田蜜和陳公公去書房後,康熙端着茶杯問李德全:“問出什麽了嗎?”
“旁的沒問出來,就是一個擡水的太監今兒出去了一趟有些問題,已經送進慎刑司了,他本就不顯眼,也沒在娘娘跟前伺候過,回頭再找個人補上他的缺就行了。”
“有消息了來報于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