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昂着頭，簡直是高興得忘了形狀。陶碧說，好好的果子還沒熟透呢，你打它豈不是可惜了。香雲呵呵笑着便罷了手，說：你的早給你留下了，夠你吃一年了。陶碧這才明白，原來早就收下了一批青澀的果子，存在陶泥罐子裏，叫做敬柿子，等入了冬後取出來，剛好合口。這就是制陶人家的好處，用陶泥罐子儲存食物，在當下的環境裏也算是一種奢侈，可瓷坊有的是陶泥罐子，這就是瓷坊女人們的福份。
慧蓮立在一旁看着，先是看着，沒說話，後來突然開了口，說:“我怎麽看香雲都不像個害喜的婆娘，雖然是老大的肚子，可身手怎麽就那麽靈活呢，那柿子一打一個準，就沒打空過。”陶碧趕緊幫着腔說:“她就這樣，天生的一個野性子，快當媽的人了，就從來不知道收斂。”香雲聽了，才知道自己失态，趕緊停了手。那之後，走路做事都提着小心，倒是比陶碧還小心得多。
院子裏開始有了嬰兒的啼哭聲後就熱鬧了。華兒平安出生後，陶碧也開始重新收拾自己的屋子，把案子上的大方硯、素瓷筆洗，青釉香爐重新的清潔了一遍，收了起來。案子攤上的盡是些針線布腦，該入冬了，給榮兒絮了件新棉襖，又做了兩雙小冬鞋，都用的是大紅緞面，做得小巧精致。感覺到了胎動，用手輕輕捂了捂肚子，胎動已經是越來越強烈，這孩子力足，每動一下都扯着為娘的心，陶碧用手感受着孩子的身體，想着不久以後，他出生就将有自己的新父新母，到了那時候，大概就連多抱一抱的機會都沒有了。
日子，雖然是起起落落太多波折，但也是花團錦簇地往下過着，人世在一年一年的輪回中翻着花樣。轉眼已經是深冬，這地方好幾年沒下雪，今年冬天，随着冷風的侵入，居然下了一場薄薄的小雪，漫山遍野地罩上了一層薄霧，松枝上挂成了銀色的雪球，貼地的草皮蓋上了一件絨絨的棉衣，那池塘的顏色似乎比往日裏要暗了些，晨起時，那水面上起了一層薄薄的冰塊，榮兒用手指按下去，就是一個破破的小洞。
雪，在這個地方是吉照。
四、前世
小雪過後，天空就有了三寸的暖陽，陶碧端了一個竹椅，在院子裏曬太陽，眼睛半眯着縫，穿過天空清朗而明媚的陽光，不一會兒，倦意就來了，昏昏沉沉地想要睡去。慧蓮抱着孩子剛好路過，看見了，讓她小心着涼，快回屋子去睡，說完，便抱着孩子進屋了。陶碧一邊應着，想要起身，身子卻倦怠得很，沒有力氣，頭昏昏沉沉的就想要睡去。
等李義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又喊她吃飯，這才坐起了身子，也就是喝了幾口熱湯，就把碗放下了，看上去困得厲害。李義扶她進屋裏床上，脫了鞋子，拉開一床絲綿薄被蓋上，又接着睡了。到了後半夜，開始腹痛難忍，趕緊喊人去找來接生婆，又請了郎中，郎中把了脈說:“正是因為氣血太虛，才會如此嗜睡，得趕緊的抓些湯藥來補一下身子，這生孩子可是大力氣活。”當下開了一個方子，差人去抓藥。那邊接生婆回話說，宮口已經開了一寸，使不上力氣，孩子出不來，卡在了宮口處，全場人都亂了陣腳。
可是從後半夜到了第二天天明，疼一陣歇一陣，挨到了第二天黃昏時，又舒緩起來，直到入夜方又緊湊，喝了參湯，稍恢複些，幾起幾落，一直沒能太平，又折騰到半夜，說是疼得厲害，人弄得筋疲力盡，昏昏沉沉，說着糊話，弄得廚房一連燒了兩天的開水，方才誕下了一個大胖小子。
這邊孩子剛落地，那邊就聽見有人來報，說是小左媳婦也快生了，接生婆這邊剛息了手腳，兩天兩夜沒合了眼，剛松了口氣，正困得慌，睜着一雙混濁的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詢問要不要過去，那邊又傳來回話說：“不用了，已經請了鄰村的接生婆。”接生婆這才脫了口氣，前腳出門，李義抱起孩子就往後門去了，陶碧半夢半醒之間聽見了那腳步聲，頓覺肝腸寸斷，對着天空哭喊了一句：“我的兒啊，娘對不起你啊。”又昏睡了過去。
第二天，村上有人議論，說昨天夜裏李義瓷坊是雙喜臨門啊，一夜兩個媳婦生下了兩個大胖小子。就有人補充說：瞎說，李東家的小媳婦生了兩天兩夜，遭了難産，孩子生下來後半夜就死了，今天晨起，還有人遇見李東家剛從後山埋了孩子回來，一臉的悲傷。又有人說，小左師傅家的男孩倒是健康，又胖又大，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可惜啊，小左師傅的媳婦沒有奶，今天從東村頭請了個奶媽，剛剛帶回了家。怕是小左媳婦不啃給孩子吃奶吧，怕走了身材，聽說有錢人家的媳婦都不興給孩子喂奶的。很快，村子裏各種議論疊起，實際上，議論也是推進事實成形的最好藥劑。
可憐的是陶碧，自胎兒落地後，流血就不曾停過，又請郎中先生來過幾次，開了幾味收斂補血的藥，煎湯服下，似無大用。流血雖稍稍停了下來，就是不止，人一日日消瘦下去，又聽郎中說，一定要吃雲南白藥，附近買不到，李義只好親自到了城裏，又配了幾服散藥，和水服下，才稍稍有了些安穩。
這天晚上，李義進了門來，陶碧突然睜開昏沉的眼睛，拉住李義的手，雖是寒冬，屋子裏生了火盆，比較暖和，可那雙手卻冰冷似無血。李義低頭，見她手背上毫無血色，指甲都枯白了，眼睛直直看着李義，像是有好多話想說。李義想聽又不敢聽，目光直直看着陶碧，逐漸地溫和下來，逗孩子般地微微一笑。陶碧眼睛一酸，一顆淚珠管不住又出來了。李義說：“免得看你心疼，幹脆再抱回來。”陶碧趕緊地止住了淚水，把挂在睫毛上的淚水給生生地壓了回去。說：“又不是兒戲，這一步邁出去，哪還有收回腳的道理。”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了，只是把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李義走到臺前點了蠟燭，溫柔的燭光氤氲地浮了起來，裝了整間屋子，李義的影子被投在牆上，放大了兩倍，陶碧擡起眼睛看他，李義的臉蒼老了許多，黑汪汪的臉膛上不知何時蓄了須，眼睛泛紅，容貌有些改變，怕也是幾天幾夜沒有睡好了。
半月後，小左媳婦下得了床，時常抱着新生的嬰兒過來串門，硬要把孩子放在陶碧床頭，陶碧硬着心将孩子推了回去。香雲又說要請李義做孩子的幹爹，還給取了個名字，就叫“龍兒”，又說孩子夜裏睡得香，能吃，真是乖，陶碧見了孩子，粉嫩的男嬰，長得健康結實，用手指摸了摸他粉緞似的小臉，想抱一抱，又放棄了，見了這一面後，似乎是心放下了，自己的身體也漸漸好了起來。
經常的，幾個女人抱着孩子來陶碧屋子裏玩，有一天，金蓮抱過龍兒逗着玩，龍兒尚未滿月，還沒長開，小臉皺皺的，一臉的酒紅色，金蓮逗着孩子看了半天，突然驚訝地說：“這孩子，怎麽看都像香雲呢。”慧蓮便也抱過來接着說：“我倒是覺上半段像小左，你看他那眉心，都是寬寬的，留着縫，下半段像香雲，小嘴巴薄薄的，真是好看。”陶碧和香雲對看了一眼，又把目光移到了孩子的臉上，不說不覺得，當真是有幾分神似。
看大家同意，金蓮就接着說：“有人說了，孩子和父母是有緣份的，有的孩子天生的像極父母，是前世就做了母子，這輩子故意找着來呢。”慧蓮接口說：“那還用說，聽老人們說，前世和今生只隔着一道陰陽界，界河上有座橋，橋上坐着一個老婆婆，專給人喝迷魂湯，喝完了孟婆的湯就把前生的事情都忘了，但有的孩子還是會回來找自己的父母。”
還有這回事。陶碧先前聽人說過，現在再聽，就更信了這個故事的真了。金蓮接了口，說：“當然是真的了。說到了高興處，興致來了，把孩子還回到了香雲的懷裏，這才拉開嗓子接着往下說：關陽洞那一帶曾經出現過一件奇事，說是有一戶人家的小孩，生下來就會說話，還說自己祖上姓柴，說父親是哪年上山砍柴時從金錢木上摔下來死的，家裏太窮，母親看日子過不下去，尋了三回死，哪年投了村外的黑龍潭，開始的時候，許多人不相信，去問老一輩，當真坐實了有那麽些事情，就連他爹和他娘死的日子和墳地都對上了呢。”
“真的？”幾個人同時發問，都不敢相
